正文_第11章 試探居多
安陽應了聲便想離去，隻剛欲轉身，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麽，又站住了腳步。
他斟酌片刻，方開口問道：“主子，尚閔爵那裏需要派人去探查一番嗎？”
穆傾顏聽他直呼其名，就知道安陽恐怕還是對念安寺中，尚閔爵輕視紅府的言行耿耿於懷。
隻是尚閔爵的為人，畢竟隻有她這個重活一世的人清楚。以尚閔爵的毒舌，也難怪前世會得罪那麽多人。
那時候，就連她都對尚閔爵心有戚戚，畢竟那人說話時刻薄，絲毫不給人留情麵。
說起來，便是向來溫文儒雅性子和善的尚閔晨，也不止一次被他氣得臉色發白。
若非重活一世，恐怕她也不會明白，有時候說話刻薄的未必是壞人。
反而世人眼中的心胸寬廣、為人和善、披著謙謙君子皮的人，卻可能是蟄伏已久，隨時會撲上來的毒蛇。
想到這裏，穆傾顏抿了抿唇，搖頭說道：“不必了。你隻要讓人盯緊尚閔晨和慕風二人就夠了。”
前世種種，都讓她對尚閔爵有與生俱來的的信任感。
至於趙姨娘與穆雲煙……
從前是她愚魯，從未將她們看做敵人才會中了暗算。如今她早有防備，這二人在她麵前便不啻於跳梁小醜。
殺雞焉用宰牛刀，憑這兩人的道行，還不配讓安陽這個紅府暗衛之首出手。
以穆傾顏現在的能力，除掉穆雲煙母女二人並非難事。隻是，她不願這麽輕易的放過穆雲煙。
很多時候，死要比活著容易的多。
淮兒的命，還有他受過的苦痛，不是穆雲煙一條命能夠還得清的。她要留著穆雲煙的命，慢慢清算。
原本清亮的眸子逐漸染上戾色，穆傾顏五指漸收，將手中的紙張握出了褶皺。
立於她麵前的安陽自然發現了自家主子的異常，原本想要提醒穆傾顏提防尚閔爵的話，盡數堵在了喉中。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原本沉浸在回憶中的穆傾顏被打斷了思緒，眸中尚未褪去的戾色又深了些。
她鬆開五指，將手中的那疊紙交給青蘭收起來，而後緩步走到一旁的紫檀椅前嫋嫋落座。
接過綠檀遞來的茶盞的同時，房門被大力推開，幾個丫鬟婆子一湧而入。
穆傾顏置若未察，隻垂眸飲茶。極品雲霧以晨露煮之，清香更甚，沁人心脾。淺飲幾口後，她手一伸，綠檀立刻將茶盞接過。
她不說話，倒是擁堵在門口的婆子之一率先開口了。
“我說大小姐，您這屋裏怎麽有男子。”
那婆子一進來便先掃了一眼屋裏情形，看到安陽時眼睛立刻亮了，此刻迫不及待地指責道：“古語有雲，男女七歲不同席，大小姐您今年可是滿了十四歲了。
若是今日的情形傳了出去，怕是整個相府都要蒙羞了！”
她嗓門不小，說的又是義正言辭，唾沫星子都飛到了地上。
穆傾顏這才微抬目光，從幾人身上一一掠過。
方才一湧而入的共有五人，其中三個作丫鬟打扮的，兩個則是上了年紀的婆子。除了這個開口說話的人穆傾顏認識之外，其餘四人皆算不上眼熟。
至於這個開口說話的婆子，穆傾顏則是再熟悉不過了。趙姨娘的心腹，穆雲煙的奶娘楊氏，被府中下人尊稱一聲楊嬤嬤。
穆傾顏唇角勾出嘲諷的弧
度，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趙姨娘在府中掌了中饋，如今連她身邊的一條狗，都能在自己這個相府嫡出的大小姐麵前耀武揚威、吆五喝六了。
不過也好，畢竟越是爬到高處的人，摔下來的時候才越是知道疼！
伸手撫了撫腰間掛著的岫玉佩，穆傾顏緩緩起身，清聲吩咐道：“安陽你下去吧，就按我剛才說的查。”
“是。”短促而利落的應聲同時，安陽看了綠檀一眼，見後者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他便縱身離去了。
楊氏還想阻攔，可惜安陽伸手矯健，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消失在了視線裏。
她懊惱地回頭，看到穆傾顏時臉上再度浮上了得意之色。
“大小姐莫不是心虛了？”她眯著一雙渾濁的眼睛大聲喝道。
穆傾顏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楊氏被她眼中的寒意驚的一激靈，雙腿險些軟了下去。與此同時，穆傾顏再度出聲。
“真是聒噪。”
略帶嫌棄不滿的話音剛落下，綠檀立刻閃身上前，狠狠地扇了楊氏兩個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時，堵在門口的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能愣愣地看著綠檀扇完了人又好整以暇地退回了穆傾顏身後。
縱使是楊氏，也呆愣愣地怔了片刻。直到火辣辣的刺痛感浮上臉頰，心頭的被點燃的熊熊怒火才瞬間燒到了腦中。
“你這個小賤人，居然敢打我！”
先前對穆傾顏一閃而過的畏懼早被她拋到了腦後，此刻她仿佛要吃人一般，惡狠狠地看著綠檀。
叱罵的話脫口而出：“不過是個剛進府的小丫頭罷了，居然敢爬到我頭上來了，當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罵了綠檀幾句，楊氏猶覺得不解氣，斜著眼瞥了瞥穆傾顏，又繼續對著綠檀喊道：“這是大曆皇都，是相府，可不是那等山野之地，更不是你這等毫無依仗的小丫頭能夠橫行放肆的地方！
一點教養規矩都沒有，遲早要為自己的淺鄙之舉付出代價……”
她還在指桑罵槐，穆傾顏卻隻看了綠檀一眼，便由青蘭伺候著進了內室。
這等色厲內荏，隻能仗勢欺人的惡仆，還輪不到她親自出手處置。
穆傾顏的身影剛消失於屏風後，楊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罵罵咧咧的聲音戛然而止。屋中一片寂靜，再無雜聲。
青蘭剛為穆傾顏卸去釵環，正梳理一頭如瀑青絲的時候，綠檀輕步走了進來。
先是恭敬地對著穆傾顏行了禮，後才匯報道：“她那張嘴往後再也別想出聲了。”
穆傾顏還未說話，身後的青蘭率先提出異議：“隻是如此，未免也太便宜那老潑婦了！”
與綠檀的狠辣相比，青蘭行事素來溫和，因此穆傾顏處置人的時候，向來都是交給綠檀動手。
聽到青蘭恨恨的開口，穆傾顏便知她這次怕是氣狠了。
聯想到前世青蘭的耿耿忠心，自重生後便冰冷刺骨的心頭似乎多了些熨帖溫暖。
她回過身拍了拍青蘭的手，溫聲安撫道：“放心，這件事不會到此為止的。”
跟著楊氏來的人，並非是前世趙姨娘派來的丫鬟。所以，楊氏今日鬧的這一場，怕是試探居多，出氣的成分反而占據的不多了。
單單是今日午膳時趙姨娘的反應，便能看出她道行不淺。畢竟，她可比現在的穆雲煙要沉得住氣多了。
穆傾顏轉回身子，目光定定的落在銅鏡上，仿佛能從鏡中看到前世淮兒被害死時候的情形。
“你們且等著看，趙姨娘恐怕很快就會來請罪了。”
她語氣篤定，還帶著毫不遮掩的嘲諷。
果不其然，穆傾顏剛歇下不久，趙姨娘就來了。
與先前幾個丫鬟婆子直接推門而入不同，趙姨娘得知她臥榻休息後，死活不肯讓綠檀進屋內通報。
“大小姐一路旅途勞頓，如今剛剛睡下，妾怎麽敢打擾。”
打扮的十分素淨的趙姨娘麵對綠檀時格外客氣，和善的臉上帶著愧意的笑容，柔柔地說道：“更何況，本就是我身邊的奴才無狀，冒犯了大小姐，我前來便是向大小姐告罪的……”
綠檀勸了趙姨娘幾句，見她執意要等在門外，也不再多說，隻目光冷冷地看了她身後的楊氏一眼。
與先前來時候的光鮮截然相反，現在的楊氏形容十分狼狽。衣衫淩亂不說，整個人亦是瑟瑟發抖，一副被嚇怕了的樣子。
唯有那雙渾濁的眼中，透著濃濃的怨毒與刻骨的恨意。
屋內，穆傾顏並未睡著。
她半倚在貴妃榻上，身子靠著繡有粉蝶戲花的蘇繡引枕，穿著白色的中衣，如墨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
雖是未施粉黛，卻依舊冰肌雪顏。
青蘭站在一旁，將趙姨娘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給她聽。
末了，又有些擔憂地開口問道：“小姐，趙姨娘現在明顯是故意想要抹黑您的名聲，不如我讓綠檀將人叫進來？”
趙姨娘雖是妾室，但畢竟掌了相府中饋多年，府中奴仆哪一個也不敢真把她當下人看。
此時她站在門外，還口口聲聲是來給大小姐賠罪，一副恭敬的嘴臉，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大小姐跋扈。
聽出青蘭語氣中的擔憂，穆傾顏掀起眼簾睨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覺得我現在把她叫進來，她就會不敗壞我的名聲了嗎？”
青蘭皺眉，抬頭看了看她，神色糾結：“恐怕不會。您一進府就給了趙姨娘一個下馬威，她現在十有八九已經懷恨在心，隻等著有機會便報複回來了……”
“那不就得了。”穆傾顏輕笑了一聲，坐起身來，盯著青蘭的眼睛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午膳時，我當著爹爹和下人的麵公然下趙姨娘麵子的舉動，太過輕率了？”
青蘭沒說話，臉上猶豫的神色已經表明了她的想法。
穆傾顏搖了搖頭，目光投向雕花窗欞，輕聲解釋道：“我先前還沒有回府，趙姨娘和穆雲煙就已經派了殺手來取我性命，就算我今日給足了趙姨娘麵子，難不成她就能從此和我和平共處？”
當然不能。
她和趙姨娘的仇怨，來自於這母女二人的貪心不足。
她還什麽都沒有做，趙姨娘與穆雲煙已經嫌她擋了路，意欲除之而後快。
這樣的矛盾，不是她退讓能夠解決的。
譬如前世，她從未主動站到穆雲煙的對立麵，可最後不還是被穆雲煙當做敵人，當做絆腳石，最終被害不得善終。
“青蘭，你記住，隱忍與蟄伏，那是能力不足的人才需要做的事情。”
譬如門外的趙姨娘，譬如穆雲煙。縱使恨她入骨，麵上還是要惺惺作態。
“而我穆傾顏，從來都不是弱者！”
屋內寧靜，女子的嗓音清冽，說出的話卻是擲地有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