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夢 狐若若歸
梧桐眼波柔和,唇角漾著的笑意更深,輕輕扶起我,抓起我的手腕仔細查看。
“手可還疼?”語氣帶著淡淡的擔憂,卻似春日暖陽,融化了我的心。
我呆呆的望著梧桐,還未從他的突然出現中反應過來,隻傻傻的搖了搖頭。
眼前這個男子,每次都會在自己危難之時及時出現,雖寡言少語,但卻及其溫柔,總能無時無刻的溫暖著我的心。
梧桐似是察覺我直直的目光,彎了眉眼,輕聲問道:“你......在看什麽?”
我頓時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斂目低頭,結巴道:“沒......沒......隻是先前嚇到了。”
梧桐並不戳穿,仍是目光柔和的望著眼前滿臉緋紅的人。那似墨色般的長發,有幾縷發絲垂在額前,梧桐抬手想將它別到她的耳後,還未觸及,便意識到自己過於親密的舉動定會嚇到她。他急忙頓住手,指向屋外,看著正在酣鬥大汗淋漓的雲玄,歎息道:“你在這裏不要亂動,等著我。我若再不過去,道長恐怕要招架不住。”
說罷,他向我遞來一個安心的眼神。見我臉色微紅的點了點頭,才微微一笑,腳下輕輕一點,便飛身來到雲玄的一側,就勢拔出寶劍,直接將就近攻來的兩個女子抵在一旁。
雲玄一邊對付著眼前的人,一邊憤憤對梧桐道:“你還真是心眼多,我在這打的不可開交,你那邊卻悠閑地來個英雄救美。我還真是傻,竟然相信你的話。為何剛剛不是你引開她們,我去救秋盈?”
梧桐輕嗤一聲,寶劍劍身微一上挑,便將當頭一擊輕易化解。口中卻略有調侃道:“那隻怪你太過單純。”
單純?雲玄一頭黑線,他好歹也是鬆蘭山赫赫有名的仙道,門中幾百人都要恭敬的稱他一聲大師兄。自師父駕鶴西去,門中何事不是由他決斷,自認為自己還是有些手段的。如今竟被眼前這人嘲笑單純,讓他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雲玄冷哼一聲,正覺氣血不順,抬腳便狠狠踹向身側與他酣鬥的女子。那女子悶哼一聲,退後幾步,直直向他瞪來。
梧桐低笑一聲,回身擋住身後一擊。心道雲玄還真是單純耿直,隨意一激,便已如此。不由覺得他甚是孩子氣。
幾人纏鬥了一陣,那三人見梧桐和雲玄聯手著實不好對付,如果再打下去,絕占不到什麽便宜。三人互相傳遞了個眼神,便齊身向後方退去。三人後背相抵,各自掐訣,瞬間,一個偌大的封印便從天而降,在空中旋轉著,直向梧桐和雲玄的頭頂落了下來。封印散著幽幽紅光,掀起強大的氣浪,四周頓時飛沙走石,天色驟暗,一片混沌。
我在屋內坐立不安,聽間屋外打鬥的聲音戛然而止,天色卻突然變得昏暗,似有異象,忙躡手躡腳的來到門邊躲好,貓著身子向外望去。
屋外黃沙漫天,梧桐與雲玄被困在陣中,對麵三人口中不停的念著封印訣,時時向空中的幽光中注入內力。
梧桐與雲玄以手遮眼,但仍是勉強才能看清四周境況。兩人同時將寶劍舉過頭頂,聚氣於劍,以劍氣抵禦頭頂封印。
梧桐眉間輕蹙,轉頭對雲玄道:“你如何招惹了她們?竟迫她們使出這等殺招?”
雲玄稍一遲疑,扭頭譏笑道:“殺招?此道之中有幾個是心地純良的,對道外之人不都如此狠辣?”
梧桐不以為然:“道長此言不免有失偏頗。入此道者,大多為前世未了之人,隻因有所牽掛,在此無非是不願輪回轉世罷了。怎可一味認定為居心叵測?”
雲玄冷哼一聲,嘴角一撇:“你我本非同道,你自然替他們說話。”
梧桐無奈搖頭,見他如此固執,心想要改變他的偏見並非一日之功,不如平流緩進,潛移默化才好。
思及此,梧桐轉而道:“欲破封印,需將她們三人分開。你我兩人合力,你繼續抵住這封印,我趁機去攻散她們。”
雲玄稍一點頭,隨即挑眉道:“這次你不會又誆我吧?我可跟你提前說好,以我的功力,最多抵上一炷香的功夫。你可別磨蹭!”
梧桐嘴角一勾,提劍飛身便朝那三人刺去。雲玄頓感頭頂上方的封印又沉了幾分,直直向下壓來。他雙腿聚力,左手兩指搭上右肩,將真氣逼入右臂,沿肩處脈絡滑向手腕,右手用力向上一抵,功力立時聚於劍上,重又將那即將落下的封印又抵了上去。
梧桐那邊的劍風已掃過對麵三人。紅衣女子飛身出來抵擋,刀光劍影,短兵相接。梧桐旋身而起,負劍空中,左手在胸前虛畫了一下,形成一個溢著藍色光暈的圓。紅衣女子見勢快步向身後退去,一個琅蹌,險些跌倒,心道不妙,竟是攝魂之術。梧桐雙指為刃,以迅雷之勢逼近那人,落指點在了那女子眉間。紅衣女子一時躲閃不及,彈指間,眉間一點藍光稍縱即逝,雙腿一軟,竟癱坐在了地上,無法動彈,似是被定住一般。
另外兩人一見此景,心下頓時慌亂起來。白腿女子急忙向竹屋女子使了個眼色,便轉頭繼續集內力於封印之中。竹屋女子則轉手掐訣,手搖金鈴,內力傾瀉於指間,手中頃刻間閃現無數光影,劃破霧瘴,帶著凜冽寒氣逼向梧桐。
梧桐揮劍擋掉飛來的幾道光刃,劍鋒一轉,淩空倒翻,俯身向她直刺過去。這劍氣,足以震懾魂魄。那女子急忙側身躲避,卻已在劍氣籠罩之下,無處躲閃。梧桐劍尖散著幽幽藍光,在距離那女子胸口隻有半寸距離之時,卻驟然停住,劍尖向右一掃,一道金光劃過半空,清脆的鈴鐺聲響徹天空,那竹屋女子的金鈴被遠遠的甩在遠處。
白腿女子見勢不妙,氣息漸亂,壓製雲玄的封印也頓時弱了幾分。雲玄暗罵一聲:“真是耗了本道爺太多耐心!” 眼神一凜,左手兩指相觸,口中默念口訣,右手寶劍向空中一拋,伴著隱隱藍光,在頭頂迅速旋轉起來,瞬時化為一張藍色光印,直直打入頭頂封印。兩光相接,藍色光印頃刻間打散紅色封印。雲玄嘴角一勾,右手負劍,縱身一躍,瞬間便飛至白腿女子跟前,聚氣於左手掌心,一掌便打在那女子的肩頭。白腿女子不堪重負,捂著肩頭後退幾步,跌落在竹屋女子身旁。
局勢已定,三個女子見已無計可施,均側頭不語,不去看眼前兩人。
我見已無危險,起身跑到梧桐身側,問道:“你沒事吧?”。
梧桐此時劍已入鞘,向我投來一個溫暖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雲玄卻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扯著我的胳膊不平道:“你怎麽就不關心關心我?”
我被他用力一扯,胳膊生疼,正要發作,卻扭頭見他大汗淋漓,想他畢竟也是為了救我,心中不免浮起一絲愧疚,聲音立刻柔和下來,詢問道:“雲玄,你可有傷著?”
雲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突然又變了臉色,不悅道:“怎麽到我這裏就是問我傷著沒有?可是小瞧我技不如他?”
我一頭黑線,心道這人真是邏輯有問題,變臉比翻書還快。
我不與他計較,沒接話茬,轉頭看向那幾個女子,詢問梧桐:“她們怎麽辦?”
梧桐卻反問我:“秋盈姑娘想如何處置?”
被他這麽一問,我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好法子,支吾道:“其實她們也沒對我怎樣,要不......放她們走吧。”
這時,離我較近的竹屋女子卻憤憤道:“哼,少在這假惺惺!”雲玄嘿了一聲,近前兩步道:“你還真是不知好歹。秋盈她是心軟才不與你們計較,要是換了本道爺,哪還有閑心跟你們廢話,早把你們的元靈收到紫金瓶裏了,還由得你們在此造次!”
紅衣女子在地上啐了一口,道:“兩個大老爺們欺負我們幾個弱女子,逞什麽英雄!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雲玄被她此言一激,伸出手指著她,嚷嚷道:“你!好樣的!你當本道爺不敢嗎?我這就先收了你!”
二話不說,伸手從懷裏就掏出紫金瓶,正欲施法,梧桐忙上前一步,擋在他的麵前,勸道:“道長使不得。她們並非十惡不赦,又何必趕緊殺絕?”
雲玄翻了個白眼,皮笑肉不笑的瞄著梧桐:“就你知道裝好人。你對她們手下留情,還不是因為你跟她們一丘之貉?”
我一聽此話,心中不悅,伸手就朝雲玄的胳膊擰了一把。雲玄嗷的一聲,盯著我喊:“薑秋盈,你幹嘛?”
我剜了它一眼,懶得理他。又看向那幾個女子,問道:“我自認並未得罪過幾位姐姐,幾位姐姐何故糾纏不休?”
那竹屋女子嗔道:“並未得罪?你問問你身邊的那個臭道士,他對我幹了什麽好事?”
我不思其解的望向雲玄,那女子說他幹了什麽好事,難道說我在幻境中時,他做了什麽不該做的?
雲玄則不以為然,反問道:“明明是你
自己送上門的,憑什麽怪本道爺?”
我聽得越發糊塗,搞不懂這兩人到底打什麽啞謎。
竹屋女子高聲嚷道:“你都把我那樣了,現在又不承認了?你讓我以後在輪回道怎麽見人?”說罷,竟低聲哭了起來。旁邊兩個女子急忙安慰。
“這有什麽?你們本就不是人,稱什麽見人不見人的?”雲玄回了她一記大大的白眼。
竹屋女子兩眼冒火,狠狠的盯著雲玄,被噎的不知該如何回擊,索性又低頭哭了起來。這一哭,可真是響徹山穀,震耳欲聾。
我捂著耳朵,心下揣摩著他兩人的對話,怎麽都覺得曖昧非常。那女子說什麽把她怎樣了,以後沒法見人了,雲玄又說之前是她自己送上門的。我頓時想起前不久看的話本子,話本中的少爺因為貪戀仙狐的美貌,軟磨硬泡終於得到了仙狐,卻沒幾日便覺得膩歪了,硬是不要臉的撇下仙狐,做了陳世美。我心下一緊,又偷偷望了眼那梨花帶雨的嬌媚女子,心中一個念頭油然而生。難道說......雲玄他竟也做了如此厚顏無恥、喪盡天良之事?
我霎時覺得眼前的女子甚是可憐,竟遇人不淑,這以後的日子可如何是好。雲玄做出此等齷齪事,我必須要大義滅親,為那女子討回公道才是。
想到此,我大有女俠風範,大義凜然的朝雲玄說道:“雲玄,你不能做雲世美,既然那樣了人家姑娘,就得對人家負責!”
雲玄被我突然的一吼嚇了一跳,一頭霧水的望向我。琢磨了一下我的話,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薑秋盈,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你還不承認?都把人家姑娘那樣了,還敢抵賴?”我伸手就朝雲玄的胳膊擰了一把。
雲玄疼的一邊嗷嗷直叫,一邊圍著梧桐躲來躲去,我窮追不舍的跟在後麵跑來跑去。
“你個母夜叉,別過來!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雲世美,有膽做沒膽認,真是個下做鬼!有本事你別躲!”
我兩圍著梧桐饒了幾圈,梧桐實在看不下去兩人如此胡鬧。無奈搖頭,伸手一把將我兩人分開,偏頭對雲玄道:“道長,不妨將此事原委解釋一下,也免得大家誤會。”
雲玄捂著被我擰紫了的胳膊,呲牙咧嘴道:“薑秋盈這個母夜叉是能聽得進話的嗎?我剛剛什麽都沒說,她便二話不說先上手了。本道爺長這麽大,還沒受過此等窩囊氣!”
我瞪了他一眼,正欲伸手上前再去擰他。梧桐卻輕輕扣住了我的手腕,輕聲道:“秋盈,別鬧。”聲音甚是柔和,似帶著寵溺一般。
我的心砰砰直跳,臉頓時熱了起來,像小孩子做錯事一般,扭捏的低下頭。梧桐見此,才輕笑一聲放開了手。他的手指纖細淨白,帶著極柔和的溫度,從我手腕離開的刹那,我竟已開始懷念那個溫度。
雲玄哼唧了兩聲,轉頭對梧桐道:“之前我通過八棱寶鏡,發現竹屋這裏有秋盈三魄的線索,便和秋盈尋來。沒想到......”雲玄撇了眼一旁的竹屋女子,“她竟設計引我們入幻境。我要不是有法術護體,也險些進了她的套。我一氣之下拿了她的定魂丹,原想逼她說出秋盈三魄的下落,竟沒想到,她趁我不備逃了。後麵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梧桐略一點頭,緩步走向那幾個女子,輕聲道:“各位若真的知道秋盈的三魄所在,還請各位告知。我們定將這位姑娘的定魂丹歸還。”
那竹屋女子此時止住了哭泣,遲疑了一會,才望向我,語氣有些怪異:“你......之前在幻境中見到了什麽?”
我摸了摸鼻子,回想著幻境中的景象,緩緩道:“我睜開眼,便附在了一個少年身上。他受傷了,被他的師姐救了回去。那是個王府一樣的地方,特別大......哦,對了,那王府裏還有個壞王爺和一個小男孩,好像叫......”我努力回憶著那個小男孩的名字,卻模模糊糊,總也想不起來。無奈隻能尷尬的咳了兩聲,接著說:“哦,那少年叫瞿唐,師姐叫狐若。後來......我又見到一大堆人,那些人......那些人......”後麵的記憶越發模糊,我使勁的搖了搖腦袋,卻半點也想不起來了。
“狐若?”紅衣女子詫異道,扭頭看向竹屋女子。
其他人也應聲望了過去,隻見竹屋女子臉色黯然,許久,卻低歎一聲,緩緩道:“我便是狐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