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章 聖前一現
“公公既然在宮中多年,不知可知道,一個叫蘇青葉的人。”楊昭問道。
雖不知蘇青葉是什麽人,但偉公公是楊昭此時唯一能接觸到的宮人,趁著兩人還不是太熟,先將這人給問了。日後二人不再聯係,就算蘇青葉是什麽罪人,偉公公也不能拿這說事。
這蘇青葉是男女都能用的名字,一時之間楊昭也不知道此人的性別。
三字一出,偉公公就像噎著了一樣,登時變了臉色,皺起了眉頭,心居叵測的望了望楊昭,說道:“不知楊少爺為何要打聽此人?”
楊昭故作輕鬆,說道:“以前交過一個朋友,他說宮裏他有位好友叫蘇青葉,這不就要進宮了,楊昭想著就找找他,就當多個朋友照應。”
偉公公懷疑的笑了,說道:“這宮中人可比地上的螞蟻還多呢,這找個人可等同於大海撈針啊。”說著便將手揣進了袖子裏,似有似無的晃了晃。
楊昭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了從孫賢靜那裏偷來的一顆翡翠珠子。她母女二人清貧多年,楊昭知道在宮中免不了這些,在臨行前想辦法偷取了一些財物。
說來真是無奈,楊夫人就算在將軍府裏不受待見,但好歹是個將軍夫人。沒想到連件值錢的首飾都沒有,楊昭也預料不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還請公公不要嫌棄。”楊昭將翡翠珠子塞到了偉公公的懷裏。
孫賢靜的東西,自然都是上等。偉公公在宮中多年,一見便知這珠子價值不菲便也接過來揣進了袖中。
一路上,偉公公都沒有說話。隻是收了楊昭的東西,他就不會緘口不言。楊昭也不好多做追問,隻當是偉公公正在措辭。這宮中的事,可不能隨便亂說。縱使要告訴他人,也得拿捏好分寸,把不該說的給隱去。
“公公,前麵已經到了。”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駕車的小太監在外麵說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太監對著小太監說道。“在外麵看著,別讓任何人過來。”
楊昭明白了,原來這偉公公是不想二人說的話讓第三個人聽了去。偉公公心思如此慎密,看來是個可用之人。
“這事關人命,還請楊少爺見諒老奴這般小心。”偉公公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這說起蘇青葉,可要從她的父親開始說起了。”
楊昭心中納悶,這蘇青葉究竟是什麽人?娘親給她這個人的名字,莫非不是這個人能在宮中相助她?
“蘇青葉其父,名叫蘇宏。三朝元老,雖功大位重,但卻從來都謹言慎行,克己奉公,沒有半點倚老賣老在人前高傲的性子。”偉公公麵色惋惜,歎道。“可惜這好人不長命,這蘇宏為人耿直,看不慣這孫世良的胡作非為,接連上書彈劾,結果卻落得被陷害重罪,落得流浪克死異鄉的下場。”
楊昭心中悵然,不由一陣感傷。若好人長命,那前世她跟娘親又怎會死在孫賢靜這個狐狸精手裏。
“父罪不及子孫,這流放終究不是抄家,跟蘇青葉其人有什麽關係?”楊昭不解問道。
“這蘇青葉是蘇老的幼女,雖為女兒身那可當真了不得啊!”偉公公那嚴肅的臉也展開了,比出了大拇指,讚歎連連。“蘇家女自幼就被蘇老送進宮,交於他的同鄉李太醫學習醫術。這小小年紀,就治好了太後的頑疾。那可是讓眾多老太醫都束手無策的疾病呀!”
“那她現在可是為宮中女醫了?”楊昭問道,她不明白娘親讓她找一個女醫做什麽。自古醫者就沒有在朝中說話的權力,終身也就是為人治病而已。
偉公公掀開馬車簾幕,四下看了看,縮回身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可在蘇老被流放死後,這蘇青葉因為要毒害皇後,也被賜了死罪了!”
楊昭猛的心中大驚,搖頭道:“不可能,一個小小的女醫怎麽敢毒害皇後,而且蘇老之罪也與皇後無半點關係啊?”
偉公公也是讚同,說道:“是啊,而且太醫院裏人多手雜,誰知道是哪個內鬼往藥碗裏投了毒,隻是這送藥的人就是蘇青葉,加之其父剛獲罪而死,怎能讓人不懷疑啊。”
心懷仇怨而生報複之心,是人之常情。
楊昭皺眉,歎息連連,說道:“那這麽說,蘇家父女倆都是死於奸人之手。”
“那可未必。”偉公公深意一笑,悄聲說道。“當年刑部尚書是人稱鐵麵無私的杜令大人,在他調查之下,雖沒有發現真正謀害皇後的凶手是誰,但到底還是還了蘇青葉的清白。”
楊昭眼睛一亮,興奮道:“這麽說,這蘇青葉還活著?”
偉公公也搖頭一笑,說道:“那倒也未必。這死罪免了,但宮中有人要你死,哪裏還有多少活路可走。”
似是在說一件見慣了的事情一樣,偉公公麵上神情冷漠。
偉公公說道:“那之後,蘇青葉跟宮中幾位禦醫還有幾個藥童都接連的失蹤了。刑部下麵的人,也都心知肚明,找個借口也就結案了。”
皇後何許人也,天之嬌女鳳凰下凡,有人要毒死她。她怎會輕易了解此事,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蘇青葉不是第一個冤死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楊昭的心冷了下去,娘親讓她尋找的人,還未曾見到一麵,就已天人永隔,永無再見之日了。
“該說的,老奴可都說了。”偉公公一擺拂塵,彎身走下了馬車。“該進宮了,楊少爺也別耽誤。”
跟隨這偉公公匆匆入宮的步伐,楊昭隻覺得這深宮是在是可怕,就如眼前這一望無際的道路一樣,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似是走進了無邊的地獄。
就是眼前的偉公公,也是圓滑奸詐。收了楊昭的錢財後,就不再
是在楊正行麵前那個一口一個雜家的人,反而改過自稱為老奴了。
正在前行,忽見一個身穿深藍色太監服的人,身後跟著四五個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
偉公公一見便停下了腳步,對著那人躬身說道:“安公公。”
此人便是偉公公之前說的太監總管,王安。
王安生得是膚白如紙,眉毛纖細,唇紅齒白的像個清秀的小姐。楊昭本以為王安是個比偉公公還要年紀老的太監,沒想到卻是個看上去隻有二十來歲的人。
楊昭見王安一副奸細嘴臉,心裏不由得提了起來。這麽年輕就做了太監總管,還能讓心計沉重的偉公公為之忌憚,可想這王安是多麽陰毒之人。
“安公公。”楊昭見王安不懷好意的瞪了她幾眼,一時才發覺自己忘了行禮。
“免了吧。”王安冷冷說道,對著偉公公揚起了高傲的下巴。“聖上有旨,讓雜家來接楊家少爺。這沒你的事了,該忙活什麽就忙去吧。”
“是。老奴遵旨。”在王安麵前,偉公公沒有抬頭,就像一隻正在低頭啃骨頭的狗。
王安走到楊昭麵前,帶著陰鷙的笑容,冷哼了一聲,道:“哼,我還以為是什麽天之絕色,不過就是個破了相的混小子。可憐我皇後還擔心了幾日,這可是白操心了。”
楊昭臉上的疤痕雖然不深,卻也足夠讓人發覺。麵容不添醜陋,也像是白色的宣紙上染了水漬一般,稍有瑕疵。
“隨我來吧。”王安不客氣的說道,也不顧身後楊昭回話,自顧自的就轉身抬步而走。
楊昭默默的跟了上去,心道這王安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一見麵就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
王安話裏明顯表明出了,他是皇後的人,若是楊昭識相就多巴結巴結他,免得日後受皮肉之苦。同時也告訴楊昭,在這宮中沒色相又沒本事,那可是混不長的。
金鑾大殿,一派金碧輝煌。白玉台階,珠玉護欄,那兩排紅色梁柱之上,還用純金雕琢著扶搖而上的升龍。
“奴才參見皇上。”王安跪在地上,頭埋得老低。“啟稟皇上,人已經帶到了。”
黃袍帝王,麵目嚴肅沒有抬一下頭,手執羊毫點著紅墨,正落下一個朱批。
“嗯,都下去吧。”皇上又翻開一冊奏章,點點朱墨繼續批閱著。
偌大的金殿內,又隻剩下皇上跟楊昭二人。
“你上來。”皇上沒有在意楊昭愣愣的神情,隻是輕喚了一聲。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回響,壓在了楊昭的心中。
“草民遵旨。”楊昭抱拳說道。
楊昭沒有進過宮,也不知道什麽宮中禮儀。但她知道,這皇帝的金鑾高台,除了隨身服侍的太監外,其餘人可是不能隨便踏上的。
隻是皇上都這麽說了,楊昭也顧不得許多,既然終究要上來,何必還假惺惺的做什麽推托。皇上若要試探她,也不必以此為試。
“你看看,這言大人的這份奏章,該如何是好啊。”皇上將手中的奏章,丟到了楊昭麵前的案上。
楊昭一愣,伸手拿起了那份奏折,上下飛速的掃閱起來。片刻後,楊昭也不說話,隻是提起了皇上放在筆擱上的朱墨羊毫,提筆就在奏折上書寫起來。
“草民不才。”楊昭將奏折合上,半跪在地上,雙手將奏折承上。楊昭雙手隻覺一輕,那奏折想必你是被皇上給拿去了。
批閱奏折,自古以來就是太子都不敢做的事。除了身穿九爪龍紋黃袍的人,誰都不敢妄動。但凡偷看一眼,都是人頭落地的大罪。
可楊昭今天,不但走上了大殿,看了大臣奏折甚至以朱批書之。千古以來,甚至千古之後,再無二者。
“起來吧。”皇上淡淡說道。“你這小子,好大的膽子!”
楊昭直起身子,對上了皇上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威壓逼人的眼神並未讓楊昭眼中的波瀾有一絲異動,楊昭隻是冷冷說道:“膽子不夠大,又怎做的了皇上的心腹。”
皇上看著楊昭的眼睛,忽的那眸子泛起了喜色,仰頭大笑起來。
“好!”皇上拍案大笑。“朕果真沒看走眼,你楊昭就是一條瘋狗,那般的咬人不怕死,又如狼一般冷靜,更有三分狐狸的狡詐。有你在,朕何愁大事不成!”
能得到天子讚譽,可是比千金還難得。而楊昭麵對如此讚譽,並未有多高興。隻說淡淡說了句:“皇上謬讚了。”
皇上將奏折隨手一扔,說道:“你膽子大,朕膽子也不小。你可知道,自古以來,就沒有十歲做官的。你知不知道,朕為何不顧天下人的恥笑,封你為吏部郎中。”
楊昭搖頭,抱拳恭敬道:“楊昭不敢揣測聖意。”
自龍椅上站起來,皇上背著手昂首挺胸,舉目四望,眼裏滿是雄心壯誌。
“朕登基不過數年,根基尚未穩固。這朝中不少老臣,居功自傲,結黨營私,越來越不把朕放在眼裏。他們以為,朕就該乖乖聽他們的,循規蹈矩的做個幼稚帝王。”皇上渾厚飽滿,中氣十足的說道。“可朕偏偏就是要他們看看,朕不是他們的傀儡皇帝,更不是他們心裏那什麽安分守己的年輕帝王!”
皇上轉身意味深長的看著楊昭,說道:“而你,隻不過是朕的第一步。”
對於楊昭,皇上沒有半分的隱瞞,既然要對方死心塌地的為自己賣命,自然也就該給對方一些誠意。他是九五之尊,可以號令天下,可他永遠的控製不了人心。
“朕總覺得,你不是凡人。”皇上喃喃說道,狐疑的對楊昭說道。“朕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你是一個可以重用的人。隻是防
人之心不可無,你若要朕對你推心置腹,也需要你的一些表示。”
楊昭半鞠躬下了身子,抱拳振聲道:“但憑皇上一言,楊昭萬死不辭!”
皇上冷冷切了一聲,說道:“這光說可沒有用。”拿起了手中的一份冊子,遞給楊昭。“去吧。”
楊昭接過打開一看,隻見上麵是幾行蒼勁有力的字跡,不用說是皇上寫的。上麵大概的意思,就是說楊昭即日起就跟隨太醫令學習醫術,一切待遇與吏部郎中無異。
“太醫令?”楊昭心裏深處,透出了濃濃的不安之感。
皇上坐了下來,抬手端起了手邊的上好龍井。
“草民告退。”楊昭拱手,心知皇上不會再給她做過多的解釋了。“謝皇上恩典。”
“楊昭!”
在步下紅色台階後,楊昭聽見了皇上的叫喚。
“你的名字已被錄在了吏部郎中的職冊上,以後就不必自稱什麽草民了。”皇帝說道。
楊昭背過身,站得如標槍一樣挺直,精神抖擻的朝著皇上,大呼道:“是,微臣遵旨!”
走出大殿之門,便有一個小太監迎了上來,對著楊昭說了幾句話,而後便帶著楊昭前往太醫令。
皇上眼眸冰冷的望著楊昭漸行漸遠的背影,逐漸縮小直至再也看不見。
皇上視線微斜,瞥見楊昭那朱批的奏折,方才他根本就沒有好好看。沒想到,楊昭居然敢批閱他的奏折,還真的落下了朱批。
翻開那奏折,筆跡流暢自然,渾然大氣。書法秀氣利落,似是個滿腹詩書的才子,可在文字之下卻又隱藏著武將謀士的氣魄與韜略。若不細看,絕對不得察覺,很難想象這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皇上見這字跡,再看了看楊昭寫下的朱批。比起原先他心中的對策,還要完美上幾分。
“楊昭。”皇上合上奏折,在手上把玩著,邪氣的笑起來。“一個女子有如此之智,若不是朕大事未成,定將你收進後宮。”
後宮佳麗三千,永遠也滿足不了帝王。
君心難測,楊昭帶著滿腹的不安到了太醫令。未到太醫院,就已是滿滿的藥味撲鼻而來,深入肺腑。
“楊大人請在此稍後,小的去去便來。”小太監是個卑微的人,對楊昭也沒有那等跋扈的模樣,那可以說是恭恭敬敬。
小太監跑了進去傳話,不多時也就出來了。
“楊大人,這邊請吧。”
小太監帶著楊昭穿過了一條長廊,又轉進了一個石板大門,來到的地方該是後院。
“霍大人,人已經帶到了。”小太監頷首站在門外,對著裏麵謙卑說道。
“進來吧。”裏麵傳出的是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聽得出這出自一個老者的嗓子。
“楊大人自便吧。”小太監幫楊昭推開了們,鞠躬站在一側。按照規矩,他必須等楊昭進門之後才能離開。
楊昭點頭,邁入了房門。這裏滿是濃鬱的藥香,比起外麵更加的強烈刺鼻。
隻見一個老者正站在一個大藥櫃子前,一手拿著秤砣,一手正往藥櫃子裏抓著藥。
原來這是一個藥房,難怪會有這麽厚的藥味。楊昭從未見過這麽多的藥,也沒有出入過藥房。這千百種藥味聚在一起,刺鼻得讓楊昭咳嗽了幾聲,深深皺起了眉頭。
“想學醫,不跟藥做朋友,那可是不成的。”老太醫眯著眼睛望著秤砣上的準星,一點一點的往盤上加著藥材。
“楊昭見過霍大人。”楊昭行禮說道。“這是我第一次來,還請霍大人多多見諒。”
霍大人將藥材裝入一個油紙上,手法靈活的三兩下就包了起來。“去,三碗水煎成一碗。”
楊昭望著那油紙包,有些莫名其妙。
“怎麽?一來就耍架子?”霍大人不客氣的將油紙包扔到了楊昭的懷裏。“不開心可以走,老子可不伺候皇上的玩意。醫者的職責是救人,不是哄皇帝開心。”
楊昭望著手中的油紙包,不由得苦笑。怎麽所有的人都覺得她就是進宮來,給皇上坐孌童的呢。不過,這十歲封官,卻是有些離奇了。
“在煎藥之前,楊昭想問霍大人一句話。”楊昭將手中的油紙包掂了掂。“我是以什麽身份去煎藥呢?以你的藥童,還是你的徒弟。若是前者,那楊昭恕難從命!”
老太醫吃了一驚,轉過身見楊昭的眼睛裏滿是驚詫和不信。這一個身短不滿五尺的幼童,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楊昭前世十五歲而亡,現在年紀雖為十歲,但心智早已不是那等幼童了。這一點,皇上有所察覺,但他就是絕頂聰明也不可能想到楊昭再世為人。
老太醫將手背在了身後,審視著楊昭,說道:“想要做本官的徒弟,得看你的藥煎得怎麽樣。”
不愧是老太醫,這一言將老謀深算之態徹底的攤開在了楊昭麵前。這煎藥煎得好不好,最後可不得還由他說了算。
那小太監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也不全然是因為地位上的懸殊,更是因為這老太醫的為人。不是德高望重,便是脾氣古怪。
這醫者學士,道士和尚,難免都會出一些刁鑽性子的人。而偏偏就是這些人,往往才是大有成就。
楊昭嘴角勾起一笑,這師傅她可是認定了,得意說道:“老太醫可別反悔了。”
在將軍府的日子裏,她們母女倆或是桂嫂阿平,但凡有個風寒都是由她們自己煎藥,哪裏有下人願意為她們做。這楊夫人身子本就不好,煎藥之事,對於孝順的楊昭來說,簡直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通過詢問,楊昭找到了藥廬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