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二章 尚書杜令
“那這靈芝被盜可怎麽辦呢?”楊昭似是煞有其事的問了問老太醫。“這靈芝可是每月都用的,就算怪罪不到太醫院的頭上,但總免不了一頓懲罰。”
就算隱瞞下來,也騙不了一個月。這失竊之罪是小,這欺君之罪可就事大了。
老太醫瞧不出楊昭有什麽不妥,便隻是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上報刑部杜大人,讓他來斷案吧。”
楊昭點點頭,喃喃說道:“也隻有這樣了。”這就是楊昭想要的結果,這千年靈芝她本就不稀罕。
“霍大人。”一個身著重甲的士兵邁著蒼勁有力的步子走來,洪亮的抱拳說道。“事關重大,恐怕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還望霍大人跟我們一同前去才好。”
這靈芝鎖在太醫院內,而重兵們隻是負責把守,一天十二個時辰,就算是吃飯睡覺也都在附近,對這太醫院的布局是一點也不清楚。若是杜大人要問清楚情況,必然需要一個熟悉太醫院的人前去才行。這賊人的行竊的路線,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老太醫撚須搖頭,無奈說道:“這可不成了,理妃那邊的小公主說是生了點風寒,這就要老夫過去的。若不是這靈芝被盜,老夫現在已在為小公主診脈了。”頓了頓又說道。“不如我這徒弟跟大人一起去見杜大人吧。”
重兵似是有些不滿意的看了看楊昭,一個十歲的孩子說出來的話,能有幾分可信,說道:“這隻怕不太好吧,理妃那邊自可再派遣別的太醫去,還請霍大人千萬不要將這靈芝之事看得太輕了。”
“這位大人這麽說可就大錯特錯了。”楊昭在身後沉沉的開口,讓重兵錯愕了那麽一刻。“這人命關天,靈芝既然已經失竊,那也隻有慢慢尋找。就算尋找不得,那也是天意如此。莫非這位大人認為,這靈芝比起人命來還重要了?”
重兵一時語塞,支支吾吾的沉吟了半天,才說道:“可這是禦用之物,若是有所遺失。”
未等說完,楊昭就已搶斷說道:“這小公主的性命,難道真的就比不上一點進補之物,皇上愛民如子,更何況是親生血肉。皇上太後是天之貴胄,莫非小公主就不是金枝玉葉?”
那重兵見楊昭說得合情合理,竟不像是幼童戲耍之語,幾番勸說老太醫,皆是不願前往,無奈之下也隻好帶著楊昭一起到刑部去了。
重兵走在楊昭前麵,幾番試探,楊昭皆是對答如流,沒有一點破綻跟遲疑。這不由得讓重兵更加的驚訝了,這十歲的孩子他見得多了,聰明伶俐的更是多不勝數,可像楊昭這般的還是第一次見。
楊昭的這份睿智,重兵找不出詞語來形容。聰明似是遠遠不足,天才又還達不到。重兵隻是心中默默的搖頭,這真是讓他也詞窮了。
重兵哪裏知道,楊昭本是純善之人,十五歲的年齡卻活在十歲的軀體裏。滿腹經綸,加上最近研讀的謀略處事之書,更加讓楊昭像激流裏的石頭一樣,被打磨的圓滑無比。這就似是藏在石頭中的玉一樣,欺騙了人的眼睛。
“敢問這位大人,如何稱呼?”楊昭見這個重兵跟她說了半天有的沒的,自己還不知道他叫什麽。這個重兵為人嚴謹慎重,是個正直的人,既然在太醫院看守靈芝,說不定能認識一些其他的侍衛。這樣追查蘇青葉,便多了一份希望。
“我叫張滿。”重兵氣勢十足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似是對自己的名字相當的滿意。
張滿下頜上有些胡渣,雙眼滿是血絲,似是熬夜得很厲害。他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麵,又是他與老太醫商討靈芝之事,想必他就是這隊伍的領頭了。
楊昭從側麵打量了一下張滿,隻見他雖然有著胡須,但年紀估摸也就是二十來歲,身高並不足七尺,但昂首挺胸的身姿讓他看起來分外的雄壯。
“那我私底下便叫你張大哥可好。”楊昭見這張滿話語間豪爽大方,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絕對是個可以值得信任的人,立即便套起了近乎。
“好啊,那以後我私底下就叫你昭弟。”張滿豪邁一笑,對年幼卻老成利落的楊昭也甚是欣賞。
這就是所謂的相見恨晚吧,張滿跟楊昭不過就淺談了幾句,就已互相的賞識起了對方。
去刑部的道路在二人的談話中變得很短,他們不是達官貴人,在這皇宮內是不能乘坐轎子的。可就算這樣,二人就憑雙腿不多時就已經走到了刑部。
張滿亮出了自己的侍衛腰牌,通過了刑部的入口。順便也向那看守的侍衛解釋了楊昭的身份,那侍衛在楊昭身上搜索了一番,確定沒有攜帶銳器,這才一同放行了。
“這是規矩,那侍衛無意冒犯的。”張滿似是害怕楊昭介意,連忙解釋道。
楊昭隻是笑笑,絲毫不在乎,說道:“清者自清,我何須介意。這位兄台恪盡職守,我倒是希望我朝能多幾個這樣的人。如此,也便可少幾個盜賊,少幾個人被害了。”
張滿眼睛一亮,重重的一拳打在楊昭的肩頭,說道:“好小子!我張滿果真沒看錯人。”
這張滿是個武夫,興奮之下的一拳,難免有些用力過重了。可在張滿麵前,楊昭卻不能表現出來,隻有在張滿轉身之後,才皺眉伸手輕輕揉了揉有些痛的肩膀。
刑部的陳設相當的簡單,這桌子椅子大多都已掉了漆,有的甚至已經有了殘角。就是楊夫人屋中用了三五年的椅子,也沒有這般的破舊。
張滿對著一個人說了些什麽,那人便點頭跑到了後麵,想來是去通報了。
“杜大人!”張滿上前幾步,挺胸抱拳
,嗓音洪亮的對杜令說道。
隻見杜令身著官袍,可是那官袍卻非常的老舊了,有些地方已經洗得發白。年紀大約三十來歲,雙目猶如火炬一般明亮,雖還未說話,但整個人已是精神奕奕。
“張大人。”杜令對於這個年紀比他小很多,官職也低很多的張滿,絲毫沒有傲慢之態,反而像對待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其實二人,也隻是見過幾次而已。
杜令讓二人在一邊坐下,為二人上茶。將張滿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的壓了下來。可他這並不是拖延公務,而是杜令知道,這人在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話,就會有遺漏有錯誤,還容易說不清楚。
茶水入腹,張滿的心也平定了些,語速放緩了下來。杜令才開始詢問起張滿來刑部的原因,這靈芝被盜才過不久,這杜令是完全不知道的。
“竟有這等事。”杜令麵色微怒,比起先前的嚴肅更要嚴厲了三分。“皇宮之內,這賊人如此猖狂,若不繩之以法,我大梁朝禮法何在!”
杜令說得義正言辭,沒有半點做作。
“這位是?”杜令見張滿的身邊,坐著一個身材短小,麵目稚嫩的孩子,不由得皺眉狐疑問道。
“哦,這是太醫院霍大人的徒弟,楊昭。”張滿解釋了霍大人不能來的原因。“杜大人可別小看了他,你若想破這個案子,可非他幫忙不可。”
“哦,是嗎?”杜令話雖然懷疑,但語氣中卻沒有一絲的不信,反而帶著一絲淩厲,直勾勾的盯著楊昭的眼睛。
楊昭絲毫不懼,與杜令對視了起來。二人的眼睛裏盡是說不出的深意,隻有彼此才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這杜令在狠狠的審視她,也在試探她有多少膽量。楊昭敢於對上皇上那神秘莫測的眼睛,杜令這等眼神又算得了什麽。如今的楊昭,就是惡鬼的眼睛,也不會讓她的心悸動一下。
對著杜令有著三分殺氣的眼睛,楊昭嘴角微微一笑,眼底也彌漫開了一絲笑意。
杜令的眼底瞬間被驚得閃動了,難以察覺的一瞬。處於事外的張滿,一點也沒有發覺二人有什麽不對。
“對於靈芝,杜大人就沒有什麽想問的嗎?”楊昭若無其事的問道,聲音平靜無波,非常的冷靜。
“哦,靈芝。”杜令緩了緩神,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張大人是在什麽時候發現靈芝失竊的?”
張滿皺眉麵目為難,說道:“每日子時午時,還有每日雞鳴,我們都會打開箱子,看看靈芝是否安好。其餘的時間,皆是把守在外。我們兄弟三隊輪換,沒有一刻的鬆懈。”這裏三層外三層的重兵,可以說真的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那這失竊的時間可知道?或者說,昨夜可有發現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杜令繼續詢問道,這些都是調查案子必須要問的問題。
“失竊的時間可真就不知道了,昨夜一如既往的安寧,今早發現靈芝不翼而飛,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張滿嗟歎的搖搖頭,似是在責怪自己的無能。“張大人若真要問的話,那也就是在子時之後,雞鳴之前了。”
這期間有著三個時辰,這時間範圍太大,就意味著嫌疑人會很多。這搜查起來,可是要花不少功夫的。而且那段時間裏,宮人們早已起來各司其職,人員眾多,誰又會記得誰在誰不在。這宮女的管束,也不是像民間傳言的那麽的嚴格。這要證人,也是難上加難。
楊昭安坐一言不發,隻是聽著杜令跟張滿在一問一答。她對查案絲毫不通,況且她知道這偷竊者是誰。除了沉默細聽之外,她不想發表任何的見解。
觀察著杜令的言行舉止,確實就如杜演跟傳聞所說的一樣。剛正不阿,耿直大義。楊昭心下有了三分的安定,就算蘇青葉已然不在人世,至少也能知道個真實的結果了。
杜令詢問得很詳細,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時辰。張滿還須回去繼續搜查靈芝,見杜令沒有什麽大事便起身作別。
“既如此,那還請杜大人多多勞心了。”張滿抱拳說道。
這禦用靈芝被盜,若要論罪可是大大的失職,弄不好就是要撤職的。可張滿絲毫不懼,就如對待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從容淡定。
楊昭與張滿走到半途,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呼道:“糟了,我娘留給我的玉佩不見了!”手匆忙的在身上搜了起來,眼睛也朝著地上四處亂看。
“今兒是怎麽了,好東西都丟了。”張滿話語開著玩笑,可麵色卻略顯得焦急,也幫著楊昭在地上搜尋起來。
“來時還在的,想必是落在杜大人的大堂裏了。”楊昭輕鬆的說了一句。“張大哥公務繁忙,就先回去吧。我去大堂裏找找,尋回了便趕上你。”
張滿看了看天色,若再不回去,那幫兄弟沒了主意指不定就要亂抓人了,便說道:“那好吧,我先行一步了。”
支走了張滿,楊昭才放心的回了大堂。楊夫人根本沒有留給她什麽玉佩,母女二人也從來就沒有擁有過玉這等高貴的石頭。要不是孫賢靜,楊昭也不知道原來翡翠玉石這樣的貴重好看,現在還可以為她行這麽多方便。
“杜大人。”楊昭踏進了那個才出不久的大堂。
杜令正端坐在案上,在記錄著與張滿對話中的線索。抬頭皺眉似是還在深思,卻被楊昭給驚動了。
“楊大人?”杜令半驚半怪的說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楊昭不答,從懷中掏出了楊夫人留給她的那個錦囊。
之前楊昭沒有發現,直到某天楊
昭思念楊夫人,手裏握著那錦囊在把玩,忽的發現錦囊有些太厚實了。原來那錦囊的夾層,還封著一紙書信。
楊昭走到杜令麵前,從錦囊中抽出了那封密藏起來的紙。
“這是什麽?”杜令疑惑不解,見楊昭緩緩的將那四四方方的小紙片呈到他的麵前。
“是什麽,杜大人一看便知。”楊昭語氣沉沉,透著說不出的深意。
杜令疑慮重重的揀起了案上的紙片,攤開一看,那紙片折痕竟是整齊深刻,可見這折紙之人心思細膩,上麵書寫三兩行小字,雖不是很漂亮但也算得上十分工整。
目光移動,杜令麵目驚變,盡是駭然。臉頰肌肉僵硬,似是在淺淺的跳動。短短的幾句話,就讓杜令失了先前的穩重冷靜,變得有些慌張。
“你!你是!”杜令木然的垂下手,目中驚詫的望著楊昭。
那封紙片,楊昭自然也早就閱讀過了。楊夫人本是出身貧賤之家,不知是什麽原因成了將軍府的夫人。這蘇青葉是朝中老臣蘇宏的女人,但卻跟楊夫人有著一絲血脈之源。
十幾年來,楊夫人從未跟楊昭提起過有關自己娘家的事情。楊夫人隻說家中老者都病故了,姐妹嫁給他人,兄弟也都各自到別地討生活,再沒了聯係。
這蘇宏竟是楊夫人的遠房表兄,蘇宏是楊昭的表舅,也就是說蘇青葉是楊昭的一個表姐。
明白了這一層關係,楊昭心中所想的就不再是為娘親尋人這麽簡單了,這很有可能涉及著奸人的計謀,目的或許也不止是因為要除掉蘇宏這麽簡單。
既然已知杜令為人,那楊昭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了。這蘇青葉早一日查清楚生死,楊昭也好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
杜令擱下了毛筆,嚴肅的臉緊繃著,朝著楊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我們裏麵說話吧。”
這刑部雖看守嚴格,但到底杜令還是小心為上,將楊昭帶到了除了自己之外,誰也不能靠近的書房。
“蘇宏是你的舅舅,你可有其他憑證?”杜令將紙片夾在指間,可這東西就是知曉內情的人,也能寫得出來。要造假,也是很容易。
楊昭搖了搖頭,說道:“要說憑證,我可是真沒有了。杜大人若是不信,那就派遣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到將軍府上,問我娘就是。”
杜令低頭思考了片刻,將手中的紙片撕成了碎片。那字跡的末尾還畫著一個圖案,那個圖案隻有杜令一個人能認得出。
在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偶然破了一樁案子,蘇宏卻為他設下了一桌慶功宴。在宴席上,蘇宏送了他一方潔白無瑕的絲帕,意為清白。
可那絲帕不小心被杜令濺到了酒漬,蘇宏一笑,便在那酒漬的周圍稍微潤了一下,點成了淡淡的一朵梅花。
清白絲帕上的梅花,清白高潔。正是蘇宏對杜令這個年輕人的厚望。
那紙片的末尾就潤上了淡淡的一點梅花痕,杜令單憑這一點就已經篤定了楊昭沒有作假。隻是出於疑心,杜令還是問了一番。
“當年是我無能,救不了蘇大人。”杜令沉沉說道,語中滿是悲哀與淒苦。
蘇宏被彈劾,以無辜之罪被流放而死。杜令力挽狂瀾之下,也沒能夠阻止。
“杜大人雖為尚書,可又怎能抵擋孫世良。”楊昭搖搖頭,並不認為杜令無能。“況且,這孫家一黨如今連皇上都忌憚了。”
杜令苦笑,雙拳緊握了起來,目中似是有淚光,說道:“就算如此,可三年前,我連他的女兒都沒能保住。葉兒是個好孩子,乖巧溫順,那群禽獸怎麽下得去手!”
楊昭聽得話中有話,皺眉問道:“杜大人所言,可是蘇青葉是死於非命?”
杜令淚光消失,轉為憤怒,說道:“自然是的。我整整兩日未曾合眼,終於找出了絕對的證據,能夠證明當時葉兒沒有下毒的可能。可皇後......葉兒被下令帶走,而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葉兒。詢問之下,那些人要麽就說是不知道,要麽就說她在皇後宮中做醫女。”
宮中失蹤之人,不知去向的都是已經不在人世了。活著的可能,比六月飛霜還要不可能。
可這複雜的事情裏,往往就有著無限的可能。楊昭在偉公公那裏打聽到這一切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蘇青葉不明不白的。
這不但是為了蘇青葉,也為了娘親家的一門血脈親情。楊昭自幼就隻有楊夫人一個親人,自然知道親人的可貴。蘇青葉是她楊昭的表姐,無論如何都要替她討回公道。
至於孫賢靜的仇,楊昭隻得先緩一緩。就算沒有蘇青葉,她如今勢單力薄,不足以跟朝廷官員對抗,更別提是貴為丞相的孫世良了。
這蘇青葉的案子跟皇後有關,楊昭心中亦有一層考量。若是此案得破,找出了這真正想要毒害皇後的人是誰,那她楊昭可就是立了一個大功。縱使不會升職,至少也能在皇後麵前留下一個完美的印象。
而因當年之案觸怒皇後的杜令,說不定也能有所升遷,不必在止步於這刑部尚書一職。
有如杜令這樣的人,手中的職權越多,對天下百姓就越有利。對她楊昭,也就越有利用的價值。
“那現在杜大人可還在調查當年之事?”楊昭沉沉問道。“還是大人已經知難而退,就此放棄了?”
楊昭隻希望杜令性子執著些,不要如此輕易的氣餒才好。熟不知,這幾年前的案子要是一斷,再要查起來可就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