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

戰鬥結束

死神的鐮刀已經放在了脖子上,隻需輕輕一勾,便人頭落地。?

但是當那句話說出來之後,雷剛和向碩同時放棄了撤退的想法。?

是啊,設備必須毀掉。?

他們都知道,這些東西經不起研究,一旦拆解下來,張章的身份,國家的秘密行動就全部曝光,國家受到輿論的譴責,外交失利,一係列的後果他們都承擔不起。?

心裏的天平再次失衡,任務的那一側的砝碼像是吸了水一般的不斷加重,最後自身的生命安全高高揚起,再也不能比。?

雷剛注視著眼前的男人,那雙像是命令一般的眼底帶著更多的哀求,捏在腰側的手不斷的加重,傳出撕裂般的疼痛。?

不用遲疑,沒有選擇。?

點頭,然後重重的點頭。?

“好。”?

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都還活著,而犧牲的戰友也在看著他們。?

“我去。”向碩幹脆的開口,白皙的臉像是透明的一樣,透析出身後景色的慘烈和肩膀上的責任。?

這些責任是重擔,壓得他喘不過起來,但是卻散發著金色的光芒,讓人肅穆。?

動手的人,一旦被發現,隻會被安上間諜的身份。?

因為,他們需要給阿裏一個交代。?

隻是,在這空曠無垠的沙漠上,他能逃到哪裏去??

再也逃不掉。?

國際刑警不會承認他。?

張章會動手抓住他,親手送到阿裏的麵前。?

死亡是最後的歸屬。?

但是男人一輩子,總有些必須去做,不得不做的痛苦抉擇。?

而無論他是特工,還是士兵,使命永遠擺在了最前麵。?

張章艱難的翻過身,腰部方才放上的白色膠布染滿了鮮血,緩緩的滑落在了地上,被風沙吞噬。?

受傷的手顫抖的伸出,高高的抬起,然後勾住了向碩的脖子。?

向碩被帶的彎下了腰,彼此額頭貼靠,汗水沾粘了彼此的肌膚,溫熱不斷的提高,傳遞著。?

指尖的鮮血流淌著,滴落在肩膀上,侵染了衣服……?

張章的眼大睜,像是要吞了向碩一般的看著他,看著眼前不斷顫抖的睫毛,像是翩飛的蝶一般讓人心醉而悲傷。?

張章深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說道,“炮台可以不管……搜索雷達一定,一定要毀掉,側麵有個小口,可以把手雷丟進去,一枚不夠,最少……最少要……五枚。”?

最後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張章幾乎難以開口,五枚,一次隻能丟一枚的孔洞,當第五枚丟進去的時候,基本第一枚已經到達爆炸時間,炸飛的雷達……靠近的人……就算炸不到,雙耳也會震聾,失去了聲音的辨別,再想逃離這個沙漠簡直不可能。?

他們都知道嗬,都知道的,卻沒有選擇。?

“那裏人很多,但是,現在情況很亂,是個好機會,現在,懂嗎?現在……”?

張章斷斷續續的說著,眼眶裏已經匯聚了淚水,拚命的忍耐,克製,隻是火焰紛飛的戰場灼燒得這雙眼染上了血般的色澤。?

隱約間,流淌下來的不是淚……?

向碩認真的聽著,仔細的,每一個細節都會點一下頭,然後燦然一笑,“沒事的,放心,不用擔心我,好好養傷,我們回國見。”?

雷剛眉心夾緊,將頭偏到了一邊,狠狠的吸了一口氣,眼眶已然濕潤。?

他明白的,完全明白。?

向碩的安撫是多麽的無力,像是期盼一樣,期待著可能的那一線生機出現在眼前。?

隻是……?

視線穿越空間,注視著目標物的一角,吞噬了半個天空的火焰詔示著那一處的顯眼。?

甚至……沒有丟進五枚手雷的機會就會倒在半路上。?

或許……需要兩個人才行。?

雷剛緩緩的眯起了眼。?

一個進行任務,一個進行護衛警戒。?

這個炸毀任務才可以完成。?

“我也……”話音剛剛從嘴唇裏發出,腰上的對講機就傳出了聲音,聲音斷斷續續,被風沙吹散,卻像是一縷曙光一般照耀了進來。?

“隊長,報告坐標,我們正在靠近,報告坐標。”?

所有人的眼猛的清亮了起來。?

是啊,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絕望的心情??

是因為驟然失去的兩名隊員嗎??

還是因為張章的受傷??

又或者是這種圍剿讓他們都失去了離開這裏的念頭??

還有四名隊員在300米外待命。?

阿裏和‘金新月’的人手正在過來的途中。?

拚一拚未必沒有機會。?

如果不奮戰到最後,就輕言放棄。?

不甘心,絕不甘心!!?

雷剛最快速的從悲傷的氣息裏抽離,眼底銳光吞吐,環顧四周,準確扼要的將方位說了出來。?

然後,他抬頭看向向碩,“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如果不行,我陪你去。”?

向碩點了下頭,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將張章的身體按了回來,進行戰地急救處理,隻是那雙拿起軍用膠布的手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

他可以一鼓作氣的赴死,卻依舊懼怕死亡,壓抑的顫抖已經是他能夠克製的最後手段。?

雷剛將張章的手抓在了掌心裏,接過向碩遞過來的棉花和消炎藥,就著遠處戰火的光亮小心的處理著他的斷指。?

右手,握槍的手,上麵很幹淨,相比較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帶著銀色花哨的戒指而言,他覺得更喜歡這隻手,為什麽?他不知道,隻是覺得很幹淨修長,輕輕捏起杯子的時候,骨節分明的手會有一種很優雅的感覺。?

隻是,如今,無名指沒了,怕是再也戴不了婚戒了。?

張章在鬆下一口氣後,疼痛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他能忍疼。?

這一點毋庸置疑。?

隻是人一旦有了依靠就格外的脆弱。?

還記得最初見到雷剛的時候,身上中了兩槍,他卻覺得可以忍下來,可以思考,可以不吭一聲的默默抽煙。?

隻是如今。?

被人抱著,不斷的給予溫暖和體貼。?

似乎那些意誌力也漸漸變得脆弱,而疼痛擴散到了無限大。?

努力將脆弱的想法摒棄,努力將分散的思路凝聚,克製著不要呻吟出聲,隻是眼前的光亮像是被什麽吞噬了一般,一閃一閃的在變小。?

身體被大範圍的挪動了一下,像是戳到了最疼痛的神經,張章大力抽搐了一下,睜開了眼。?

如今抱著自己的人已經換成了向碩,雷剛正在起身。?

“幹嗎……去?”張章艱難的吐出了三個字,像是花費了所有的力氣般開始大口的喘息,一雙眼卻固執的鎖在雷剛的臉上。?

“警戒。”雷剛這麽說著,貼著直升機的一側探出了頭,馬上又收了回來,然後轉頭看向張章,“什麽都不要管,好好休息。”?

張章苦笑了起來,如果可以好好休息他也希望,希望能夠第一時間治療,隻是……?

雷剛突然竄起,撲進直升機,雷霆般的將那邊的艙門關閉,然後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看向向碩,“轉移地點。”?

向碩疑惑的看著雷剛的動作,還以為要把張章抬到機上,沒想到竟然是往高射炮的後方轉移。?

不過,很快他想明白了,相比較這個大鐵塊而言,直升機確實不安全。?

轉移的過程像是又死了一次般,張章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猜測著後腰的子彈到底打在了哪裏,為什麽疼痛感詭異的難受,就像是連呼吸都被奪取了一樣??

胃嗎??

有這個可能吧。?

那裏傳來的灼燒感就像是胃液在腐蝕內髒一樣。?

想到這個可能性,張章猛的抓住了向碩的手腕,狠狠的瞪著他,“如果,如果戰鬥拖的太久,我昏過去,不要打鎮痛劑,我能扛過去。”?

向碩莫名其妙的點了一下頭,將張章的頭抬了起來,坐在了他的身邊,“要墊著嗎?”?

張章搖了一下頭,視線再次恍惚,眼睛不由的閉上,直接倒在了沙地上。?

向碩把外套脫了下來,折成一個小方塊,墊在了張章的頭下,“再堅持一會,戰鬥應該不會拖很久。”?

“嗯。”張章應了一聲。?

“看現在戰場的情況似乎已經進入穩定期了,具體死了多少人不太清楚,但是ICPO那邊的情況也不樂觀。”向碩看著戰場情況一路分析,一來是讓張章能夠分神,二來可以告訴他不用擔心。?

“阿裏……”張章吐出了兩個字。?

“沒有看到,但是應該在安全的地方,他有三個保鏢為他擋子彈,放心,他不會死。”?

不光貨物不能丟,阿裏也不能死,所有後續的任務都必須要有阿裏的存在,一旦阿裏出事,這些年的努力,那些犧牲的同伴就全部沒了意義。?

“所以……我估計要不就魚死網破,要不就暫時停止戰鬥,等待支援。”?

“嗯……”張章點頭,腦袋裏的思路已經被撕碎,他甚至不能提出任何的質疑和意見,隻是被動的聽著,接受這些或好或壞的分析。?

“純劍他們來了。”向碩一聲驚呼。?

張章睜開了眼。?

齊純劍、溫兵、金陽彪、廖正雷四個人帶著一身的硝煙,像是穿越了整個戰場般,衝到了眼前。?

夜太黑。?

張章甚至看不到他們臉上的神情。?

隻是莫名的覺得心裏發酸。?

或許,他們很難過,憤怒的像是想要嘶吼,但是卻沉穩的將所有一切都壓在了心底。?

雷剛迎了上去,雙方四目交接,甚至沒有多餘的言語。?

緬懷和悲痛是活下去之後的工作。?

這樣的戰場,沒有給他們失聲痛哭的權利。?

或許,就是因為死亡在靠近,他們的行動更加幹脆利落。?

雙方一碰頭,10秒後就分散開來。?

在安全護衛的範圍內進行合理的反擊,是他們此刻的任務。?

張章幾乎瞬間就被包圍在了安全範圍裏。?

雷剛再次走了過來,單膝跪在張章身邊,低下了頭,在他的耳邊說道,“我要去阿裏那邊了解情況,這裏很安全,放心。”?

張章點了一下頭,手腕突然刺痛了起來,這是國安局的信號。?

迫不及待的將手抬到眼前,雷剛剛剛站起的身子馬上又蹲了回去,很好的將他的行動掩藏了起來。?

表盤上的光亮在不斷的閃爍,時長時短。?

張章的視線模糊,辨認了很久都無法解讀,就在第三次重複播放的時候,向碩開口道,“外圍攔截。”然後突然眼中猛的一亮,笑開了牙齒,幾乎是失態的大叫,“外麵的被攔截了,哈哈,被……”?

雷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狠狠的瞪著他。?

向碩訕訕的笑著,低頭看向張章,“看來我不用當英雄了。”?

“好……”張章扯開了嘴角,這一刻,似乎連身上的疼痛就降低了很多。?

“戰鬥應該很快就會結束。”雷剛直起了身,繃緊的眼角也鬆緩了下來,他在張章的脖子上摸了一下,輕輕安撫,“我去阿裏那邊。”?

“嗯……小心……”張章點了一下頭,擠出了笑。?

向碩抓住了雷剛的手臂,“其實你可以晚點過去。”?

雷剛搖了搖頭,還是站起了身。?

知道了內部消息是一回事兒,但是有些事,有些戲卻必須要演。?

在這樣的戰情下,如果不驚慌的想要知道支援什麽時候過來,未免也過於淡定。?

雷剛離開後,槍聲似乎也慢慢的在減少,甚至已經再也聽不到手雷的爆炸聲。?

向碩不停的在張章的耳邊說著,“他們應該得到消息了吧……”?

“或者彈藥量已經不夠了。”?

“戰鬥到現在已經有10多分鍾,沒有支援他們隻有撤退。”?

“有時候想想,有個大靠山也是好的,如果你真的是章四少,我們今天可能就隻能死在這裏了。”?

“你說,明天的太陽一定很美吧?至少還能看到陽光,我從來沒有這麽愛過白天。”?

“其實我想抽煙了,這種熱量應該不會引起熱能導彈的追蹤吧?”?

“哎……算了,還是別抽了,一會有大把的時間。”?

“我說……別暈哦,不然等下歡呼的聲音就聽不到了。”?

“不會真暈了吧?”?

“沒有……繼續……”?

“啊啊,真堅.挺。”?

“要是我的話一定會嚎起來,然後嚎著嚎著就暈過去了。”?

“聽說你疼痛忍耐力是A+?”?

“我是B+,當初差點沒選上,要不是我跑過去天天纏著教官說不定都不能畢業。”?

“不過……要是早知道要經曆這種事情,我他媽的就不哭著求著要來了。”?

“不會……第一次任務……吧?”?

“怎麽可能?你知道我當初幹什麽的嗎?”?

“追人販那條線的。”?

“老子差點被當成小白臉賣到歐洲去,要不是身體裏的發射器,可能真的就回不來了。”?

“長得帥也有好處,不然可能就跟一個哥們兒一樣,直接被掏空了內髒,身體的各個零件都被發到了世界各地。”?

“……”?

“嗯嗯,還有,更早的時候也追過毒品的線,差點染上毒癮,哦,對了,那時候是當個小混混,天天混夜場,操!我身上還有紋身,你沒看過吧?其實挺好看的,有空了給你看看,是個圖騰,在後腰上。”?

“說起來,那時候真他媽操蛋!要不是不碰那東西,那群狗娘養的根本不把我當自己人看,尤其是那幫子紈絝子弟,不吸還硬逼著來,你說,他們也不販毒,玩這玩意兒有意思嗎?”?

“……”張章的睫毛抖動了起來,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

是啊……?

沒意思。?

在向碩絮絮叨叨的聲音中,槍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甚至就連參與對戰的人都突然發現為什麽耳畔這麽安靜,安靜的像是掉進了深海,四周空無漆黑。?

是……戰鬥停止了嗎??

沒有人敢冒頭,敢追擊。?

隻是不停咀嚼著,希望想象中的畫麵成真。?

突然間,不知有誰大喊了一句,“跑了!他們跑了!”?

聲嘶力竭的大吼在詭異靜謐的環境下格外的突兀,所有人冷凝冰凍的心髒像是被一柄大錘狠狠敲擊,然後一點點的龜裂,露出柔軟的內裏。?

咚咚!?

咚咚!?

強而有力的聲音響在耳畔。?

這是活著的證明。?

有人突然站了起來,高高舉起步槍,想要放聲嘶吼。?

但是在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後,聲音像是被硬生生掐掉了一般,了無聲息。?

滿目蒼夷。?

烈火和硝煙彌漫。?

不遠處躺倒的是前一刻還把酒言歡的兄弟。?

齊純劍收起槍默默走了回來,在看見溫兵的那一瞬間,突然捂住了臉,壓抑沉痛的悲嚎從喉嚨裏傾瀉了出來。?

大風刮過。?

黃沙漫天。?

那嗚嗚的聲響仿若老天都在跟著哭泣。?

這些軍人緩緩的蹲下了身。?

為那些在任務裏犧牲的戰友失聲痛哭,為還活著的喜悅痛哭流涕。?

徐楠……?

歐德……?

我的戰友,我的兄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