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
受傷
命令發布,人員全部分散,紅外線熱能搜索雷達的功率開到最大。?
雷剛再次回到了張章身邊,把他和向碩、阿裏都帶到了最核心安全的位置。?
阿裏的人雷剛指揮不了,隻能通過對講機讓徐楠他們將搜索範圍再擴大一些,盡量出現一個1000米半徑的安全帶。?
等待是世上最難熬的事情。?
尤其是這種被伺機獵殺的獵物們更加痛苦幾分。?
張章不知道做什麽,隻能坐在高射炮的背麵抽煙,煙尾的火星忽明忽暗,他的目光時不時的都會落在雷剛臉上。?
雷剛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模樣,沉穩的像是深深紮根在地底的參天大樹,僅僅是這麽站在他的身邊,就有一種被細密的枝枝蔓蔓完好保護的錯覺。?
向碩似乎也被感染,眼底的慌亂情緒已經收斂,隻是更深層的地方,那些思路蔓延出很多的枝杈,各種好的不好的預想都一股腦的湧進了大腦。?
事實上不光他,所有的人都知道,現在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冷戰’之後必定還有一番槍林彈雨。?
而他們拚的,僅僅是誰的支援更早到來。?
大約五分鍾,雷剛的對講機裏傳來徐楠的報告,“在東北角,300米處,發現疑似目標。”?
雷剛舉起夜視望遠鏡朝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像是不確認一樣繞出掩體繼續往那邊靠,張章很想抓住他,卻最終忍住了,雷剛再回來的時候,在早前畫出的地形圖上點了一個點。?
“科納,帶點人過去。”阿裏見到確認,眼底瞬間燃起戾氣,向旁邊的人揮了一下手。?
雷剛抬手打斷他,眉頭微蹙,“現在動手,戰鬥就會提前開始,我們集中在一起,就是靶子,了解敵情才是當務之急。”語速極快,幹脆利落的否決了阿裏的行動。?
阿裏沉默半響,點頭,算是同意了雷剛的安排。?
在接下來半個小時的時間裏,徐楠和歐德持續報告了十多個疑似目標,有些沒辦法確認,有些確認了卻隻是塊砂石,但是慢慢的,地形圖上已經出現五六個紅點。?
當第六個目標確認後,雷剛看向了張章,開口道,“可以動手了。”?
“才六個,夠了嗎?”向碩疑惑問道。?
“如果是分散攔截,他們的人手必定不是很多,最有可能的就是以小隊為單位在行動,況且……我們需要率先取得優勢。”說完,雷剛對一直陪在阿裏身邊的武裝部長招了一下手,“我的計劃,這裏最先動手,務必快準狠,這裏最起碼需要三個人,還有這裏……”?
雷剛的安排很準確,敵人的部署一環扣一環,想打破這樣的戰略布置很不容易,但是雷剛從第一個動手的目標開始,就像一把尖刀樣破壞了對方的鏈接,甚至通過對方的部署預算出了5個可能藏人的地點。?
阿裏的武裝部長從軍隊出身,自然也精通行軍打仗,但是雷剛的安排非常合理,他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在沉思數分鍾後,就招過兩名手下安排了下去。?
雷剛這時候也站起了身,將背負在背上的步槍丟給了張章,張章見他要走,急忙拉住了他,“你也要上……”?
張章吞下了最後兩個字。?
入目的那雙眼滿是掙紮,黝黑的像是看不到底一般,張章倏然心驚,方才想起槍口即將對準的人是誰。?
是那些正義的守護者。?
雷剛眨了一下眼,收斂了眼底的情緒波動,淡聲開口道,“他們人手不夠,有一個點必須我自己出手。”?
“我跟你一起去?”?
“你待在這裏。”這麽說著,雷剛快步走了出去。?
張章被拖得小跨了一步,才鬆開手,盯著雷剛的背影看了半響,方才無奈的蹲了回去,也是,自己要是跟去也是礙手礙腳,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還是想想一旦突圍失敗,怎麽炸掉這些大家夥吧。?
雷剛並不是沒有心眼的人。?
他在‘遊隼’小隊裏可以擔任突擊手衝鋒陷陣,那是因為他背後有自己的戰友們,並堅信自己的後背永遠是安全的,他們被軍隊擰成了一根繩,守望互助。?
但是阿裏的人對於他而言不過是一群亡命之徒,一群犯罪分子,一群他一直致力於打擊的人群,所以在安排行動部署的時候,他隱秘的將這群人當成了炮灰,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夠達到恐嚇的效果,盡量阻止即將而來的戰鬥。?
但是,變化永遠比計劃快。?
就在這邊開始行動的時候,國際刑警那邊也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
高空搜索的直升機是他們的敵人,是獵物的眼睛,再這麽被窺視下去,暴露是早晚的時間。?
神經在不斷的拉扯著,形勢越來越嚴峻。?
直到被包圍的獵物出現了行動的預兆……?
一枚熱能導彈從偏僻的角落飛上了天空——?
追逐著低空飛行的直升機。?
“咻——”?
“轟隆!”?
燦爛的煙火在半空炸響。?
雷剛正拿起狙擊槍的手猛的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天空。?
墜落而下的火花劃破蒼宇。?
視網膜裏留下了一道永久殘留的虹膜。?
“徐楠……副隊……”?
對講機裏斷斷續續的傳來歐德驚慌失措的嘶吼聲。?
雷剛空白的大腦瞬間反應過來,顫抖的一把抓過對講機,“降落!馬上降落!”?
“咻——”?
“轟隆!”?
又是一聲炸響。?
握著對講機的手一顫,緩緩的放了下來。?
開啟的嘴唇還維持在最後一個字的唇形上,大睜的眼幾乎要撕裂眼角,追逐著,視線落在飄蕩在黑幕上的火球,那些飄散的火花讓他想起了冬天的大雪,紛紛揚揚,從鉛灰色的天空,悄然無聲向下灑落。?
紅色的血。?
嘴唇緩慢的閉緊,吞咽下一口口水,喉嚨劇烈的顫抖著,視線瞬間模糊。?
那是他最後一次聽到歐德的聲音……?
沒了……?
兩名戰友,兩名同伴。?
沒了,都沒了!!?
暴戾悲傷的情緒在胸口衝撞,徹底的奪去了呼吸。?
舉槍瞄準!?
槍口成了最終的發泄處,承載了滿滿的憤怒。?
“嘭!”?
扳機輕叩!?
敲響了戰鬥的序曲。?
瞄準鏡裏,飛濺而起的血液,染紅了眼。?
既然是敵人,那麽就用對待敵人的方式吧。?
在這黑黑白白的世界裏,灰色永遠不存在,因為灰色注定了悲劇。?
沒有人認同,沒有人知道。?
遊走在灰色地帶,敵人和朋友早已經分不清。?
他為了任務,他們也是為了任務。?
什麽是正義,什麽是公道永遠說不清楚。?
但是遭遇的這一刻,至少現在,已經被貼上了黑色的標簽,如果不想死,隻能反擊。?
隻是……?
徐楠……?
歐德……?
雷剛大力的眨著眼,將眼底的淚水擠了出來,透明的淚水流下臉頰,染了沙塵混沌一片,直至最後被徹底侵染。?
臉上的疤痕猙獰的,像是在控訴一般。?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為什麽舉起槍的對象永遠都是自己信仰所在的地方??
為什麽不能世界大同??
為什麽還要有這種不黑不白,艱難求生的身份存在??
死在這些人手裏。?
你們……怕是也死不瞑目吧??
我的戰友們。?
“啊!!!”?
壓抑的嘶吼扯破了喉嚨溢了出來。?
子彈已經穿越空氣,劃破時空,飛向了導彈發出的位置。?
戰鬥已經正式開始,到處都是火光和槍響。?
嘶吼的聲音不絕於耳。?
張章手腳發軟的走過來,幾乎不敢看這個孤絕的背影,這種憤怒和絕望的氣息從來不曾在這個人的身上出現過。?
早已經經曆過這些場麵,被火與血不斷淬煉而剝離了質疑和困惑的心髒再次抽搐了起來,他能夠準確的品嚐到雷剛此刻的心情,因為這些都是他曾經經曆過,並掙紮了很久的事實。?
走在灰色的地帶,與黑色交好卻為了白色而活,對於他而言,自己是被完全隔離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他的心裏隻剩下一個信念,並不斷的用這個信念說服自己。?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為了這個國家,為了自己的家人能夠幸福的活著。?
但是,第一次總是讓人難受,讓人質疑,付出這麽多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希望安撫這個人。?
想要抱住他。?
告訴他。?
我們都沒有錯,隻是我們效力國家不同而已。?
他們是敵人,至少現在是。?
當他們將槍口對準我們的時候,為了那些信仰,我們能夠做得隻是舉槍反擊。?
死在敵人的槍口下……或許,也是一種榮耀。?
至少,我們奮戰到了最後一刻。?
舉著狙擊槍的男人猛的回頭,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森冷的殺氣撲麵而來。?
“雷剛,雷剛,沒事,沒事的。”張章舉起了手,眉宇柔和安撫,靠近他,“放鬆。”?
雷剛的左眼睜開,緩緩的抬起頭,染了血的眼像是一直在哭泣般的痛苦,臉頰上的淚痕發著血紅的光澤,仿佛控訴般的瞪著張章,無聲的詢問,為什麽會這樣??
張章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抬起了手,想要抱住他安撫,一枚流彈突然穿過了空氣,帶著風聲,如死神的鐮刀,飛過了他們的中間。?
這一刻,張章清晰的確認有東西打中了自己。?
眼睜睜的,看著那枚子彈穿透了自己的手指,無名指橫飛出去,鮮血飛濺。?
慘叫還沒來得及發出來,身體猛的一僵,定在了當場。?
刹那間的變化。?
雷剛隻覺的有什麽東西噴濺在了臉上,細小的水珠?滾燙乃至灼熱。?
然後,這隻完整的手缺了一樣東西。?
是什麽??
“呃……”一聲輕呼,直到身體被接住,張章才切實的感受到身體傳達的疼痛。?
手還有後腰。?
真是倒黴啊,竟然同時種了兩枚子彈。?
張章苦笑著,完好的手緊緊抓住了雷剛的衣服,抬頭看著他,“後麵……”?
雷剛這才感覺到手心部位傳來了溫熱的濕意。?
所有分散的思緒瞬間擰緊,抬頭快速的看了一圈,“沒事,沒事的,流彈,應該隻刮破了一層皮,沒事的,不會有事……”喃噥的話從嘴裏吐出,事實上,這話是安慰張章還是安慰自己他都不確定。?
慌亂的腦海裏還停留著那一刻突然飛濺出血液的手和倒下的身影,像是慢動作一樣不停的在腦海裏回放,一遍又一遍。?
這個人也要倒在自己的麵前嗎??
像天空驟然炸響的煙花帶走的那些隊友們一樣嗎??
隻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捏住,狠狠的一抓,帶動得所有的骨節和細胞發出難以忍受的疼痛。?
“沒事,沒事,沒事的。”雷剛不停的說著,小心的將張章放平在地上,“放心,隻是流彈而已,我幫你包紮。”不斷重複著安慰的話語,雷剛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最終也隻能脫下襯衣捂住了張章的手,然後掀起了他的衣服。?
當衣服被顫抖的手一層層的剝離,隱約的燈光下,被鮮血模糊了一片的後背露出了一個孔洞,殷紅粘稠的血液正在從那裏冒出來,隨著身體主人的呼吸,生機和活力在不斷的流逝。?
該死的!?
雷剛咬緊了牙,竟然不是刮傷!?
而且這個位置……?
他害怕的輕觸傷口周圍,張章的身體猛烈的抖動了起來,直到確認沒有傷到脊椎骨才鬆了一口氣,期盼般的看著視線盡頭的那雙腿,“動下,動下腿。”?
疼痛在意識到自己中彈後,如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迷迷糊糊的,很多聲音都被剝離,隻有耳邊不斷安撫的聲音。?
他凝聚心神,咬緊了牙,點了一下頭,挪動了雙腿。?
直到確認雙腿還能動,完好無損的神經傳達,終於讓他的鬆了一口。?
後背中槍的瞬間,雙腿軟了下來,就連他自己都害怕是脊椎骨被打斷。?
還好不是,還好!?
“沒事。”張章提起的心髒落地,語氣輕鬆了下來,“把向碩,向碩叫過來處理傷口,你繼續,繼續指揮。”?
雷剛正捂著傷口的手一頓,這才反應過來在這種時刻捂著一個傷口發呆是多麽傻而無意義的行為,隻是……突然間,沒了繼續戰鬥的,隻想陪在這個人的身邊,直到完好的處理傷口,直到確認這個人真的無恙,似乎,才能夠找回空氣。?
壓抑的,抽搐的,心髒疼痛難忍。?
“快啊!”張章沙啞的吼著,“你他媽想讓我流血流到什麽時候?老子還可以動,又不是廢了!”張章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至少換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治療。?
雷剛突然將爬到一半的張章摟在了懷裏,緊緊的,視線空茫的注視著一點,“不要動,哪裏都不用去,他過來了。”?
張章費力的轉頭,模糊的視線果然看到向碩手裏提著個箱子貓著腰跑了過來,在他身後的背景裏,到處是奔跑的人群和劃破空氣的銀光。?
向碩快跑過來,直接跪在了地上,慌亂的打開醫療箱,嘴裏喃喃的念著,“哪裏受傷了?哪裏受傷了?哪裏?”?
雷剛的視線落在了張章緊緊抓著衣服的手背上,劇烈顫抖的手臂,青筋浮現。?
十指連心,能有多疼啊。?
如果沒記錯的話,斷掉的是無名指,第二個骨節處,子彈爆炸傷,連續上的可能性都沒有。?
“兩處嗎?”向碩看了眼眼前的情況,快速的下了總結,然後又問,“有致命傷嗎?”?
“應該沒有。”雷剛搖頭,將手移到張章的後背比劃了一下,“斜射進去,子彈留在皮下,流彈,傷口應該不深,但是需要取出子彈,暫時……”雷剛吸了口氣,緩和因為緊張而失聲拔高的聲音,看了一眼當前的戰鬥情況,“暫時不能動手術,大概包紮一下,我們先回去。”?
“回哪兒?”向碩看他。?
“基地。”雷剛目光如箭,“放棄貨物,飛回基地。”?
“但是我們兩架飛機都……”向碩猛的停嘴,眼眶瞬間泛起了熱意,記得今天早上自己還在歐德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昨天晚上還和徐楠打過牌,隻不過刹那間,他們就永久逝去,而自己是不是也會很快的步上他們的後塵??
雷剛的嘴角抿緊,在戰場火光的照耀下,沉澱出剛鐵燒紅般沉重悲傷的氣息。?
“不……”?
張章一把抓緊了雷剛的衣服,哀求般的看著他,“至少……走之前……把係統炸掉,徹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