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惡鷹之戰
那個什麽“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句話定是為陶然和綰天打造的。
自那日挑明了關係,綰天的臉上就沒少過笑,非但沒少,笑的還甚是頻繁,以至於父王看著她的眼神又帶了絲嫌棄。
綰天看著涼亭子裏和陶然對弈的父王,偷偷把身子往母後那邊斜了點,問,“母後母後,我就問一句,我真的是您和父王親生的麽?”
母後一巴掌就蓋在了她頭上,“綰綰,你是瞎說什麽呢?自然是親生的,當初你可是從我肚子裏掉出來的,你父王心疼得不得了,捧手裏怕碎了,含口裏怕化了,寶貝得緊。”
綰天撓撓頭,“那為啥父王總是嫌棄我呢?您看,對陶然都比對我親。”
母後聽此言,撂下了正穿梭在絹布上的繡花針,笑得肩膀微顫,“你父王那是欣賞陶然,那時他又想要個兒子,奈何我這肚子不爭氣,生不出來,是以他現在遇見陶然自然就親近的緊。”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問,“我且問你,綰綰,你與陶然之間進展如何了?”
綰天一頓,臉燒了起來,“如何?就該辦的……都辦了唄……”
母後驚奇地挑了挑眉,“竟這麽快麽?看來我得與你父王商量商量,盡快讓你繼承王位,方可成親了。”
綰天別扭地往陶然處看了一眼,陶然似有所察覺,也抬了頭,倆人的目光相遇在一起,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於是後麵山貓鎮的鎮民都忙碌了起來,尤其是宮殿內,為籌劃新王即位的事宜,忙碌得不可開交。於是乎準備著忙碌著,冬天也就到了。
冬天於普通凡人來講可能會是個好季節,美麗神秘,又有雪景可看。但於山貓鎮來講,冬天是個需要處處小心謹慎的季節。為何?自然是因為那惡鷹一族。
惡鷹族居一座高聳入雲的青山上頭,居處終年籠繞著雲霧,加之那座山峭壁奇峰,陡峭難行,又有雲霧幹擾,因此有人誤闖進去便是有去無回。惡鷹一族為尚未完全開化之徒,說是妖吧,分明化不成人形,也沒妖形,就是普通的老鷹樣,隻是個頭極大。惡鷹族凶猛有力,這一帶可謂獨占鼇頭,一到冬季,頻繁出來覓食,那架勢盛大,附近的小妖小精是萬萬不敢輕易出門的,生怕斷送了性命。
而山貓族身為數一數二的妖中大佬,武力本不輸惡鷹族,但惡鷹族有翅膀,會飛行,成了一大優勢,又因其未完全開化,無道德思想,不會顧忌什麽,故隻為了生存,與別人鬥爭時如拚了命,輕易地還真勝不了。山貓族與其開戰過幾次,結果不是平局便是失敗。
是以冬天惡鷹族活動頻繁了,周遭妖族基本是避而不出,唯恐被它們盯上。
那日落了場大雪,雪花紛紛揚揚的,寒風呼嘯,山野間冰雪彌漫。因綰天登基在即,故這些日子沒什麽時間與陶然見麵,雖國王陛下表明了大雪天不必再送桃子,唯恐遇到危險什麽的,陶然算了算,
發覺已有十多日不曾見到綰天,就毅然地披了笠帽,挑著桃子出門了。
桃花鎮四季如春,氣候溫和,一出了林子,那風雪狂肆,“呼呼”刮在臉上,著實是與鎮裏天地般的差別。
陶然唯恐桃子被凍壞了,在筐裏墊了幾層棉,上頭也有蓋子護著。雖說天氣冷得嚇人,他的臉頰手指都被凍得通紅,但一想起綰天,想起她驚喜的笑臉,便也覺得值了。陶然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風雪,到了貓兒眼。
貓兒眼被冰封住了,如一塊晶瑩無暇的水晶,上頭覆了一層雪,從峭壁往下直流的水柱也被冰凍,如自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陶然卻沒有被這藝術品吸引,他方到貓兒眼附近,尚在林子裏,還未走出,就見前頭驚險的一幕——隻見一隻巨大的蒼鷹盤旋在貓兒眼峭壁上空,時而俯衝,時而展翅,時而擊爪,衝著底下一隻躲在雪地裏瑟瑟發抖的小猞猁發出襲擊。
陶然的心立馬揪在了一起,那隻小猞猁明顯是山貓鎮的,看身形約摸著還是個娃娃,想是它頑皮出了鎮子,才遇到了惡鷹族的。
那隻惡鷹體格粗略估摸也得六尺,更何況還有高高展起的長翅?小猞猁隻如一隻普通貓兒般大,又怎會是它的對手?
看惡鷹勢在必得的樣子,陶然忽而想起娘親,印象中最溫柔的人,也是亡在了這樣的爪下。陶然的懷裏一直都揣著一個彈弓,那是娘親送他的,這樣的情況下,他想起彈弓,於是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從地上揀了一塊尖利的石子,對準那凶猛的惡鷹,狠狠地擊射了出去。
那惡鷹顯然是沒料到有人偷襲,加之陶然射得又準,力道也頗大,故而它躲避不及,被狠狠射中了眼睛。登時隻聞一陣刺耳的尖嘯,那惡鷹在空中撲騰起來。陶然瞅準時機,又連投了幾發,顆顆中在惡鷹身上,尤其是眼睛處,連中四發,每一擊都是用了狠力的。
趁惡鷹在空中撲騰,他忙衝上前,一把抱起小猞猁。這惡鷹也是狡猾,用膀子護住了另一隻眼,故還留得視力,看見陶然從林子裏出來後,它變調整好了狀態,猛得衝陶然而來。
陶然始料不及,慌忙在峭壁上尋入山貓鎮的結界,腦袋裏亂糟糟的,冷汗也滲了幾滴,但那結界愣是不出現。惡鷹的尖喙如兩柄尖利的刀子,眼看就要襲來,情急下陶然伸出左臂一擋,那兩柄刀子便刺入胳膊中,血淌了出來,胳膊疼得尖銳。
陶然忍著痛,右手終於摸到了結界,便將小猞猁往內扔了進去。惱羞成怒的惡鷹見了血,眼珠子也紅起來,尖利的爪子也直直伸向陶然,陶然拚盡全力一躲,滾在了雪地上,右胸膛被狠狠一蹭,剮了血痕出來。
血滲入雪地,氣力也隨著流失,陶然隻覺冷,渾身上下都冷得發顫,雪花蒙住他的眼睛,世界是混朦的。混朦著暈倒之前,除了那展翅的惡鷹,他仿佛還看見另一道影子。
這個茫茫大雪的冬天,陶然受了重創,幾欲廢了一條手臂。在他昏迷躺在床上療傷的這段時間,大雪從未止休過。聽聞就是在這樣肅冷的天氣裏,山貓族大王女衝冠一怒,在臨登基之際,率三十萬兵士勇闖惡鷹山,擊殺惡鷹族,整整惡戰了三天三夜,最後卻不幸戰亡。
三十萬兵士無一幸免,驍勇善戰的惡鷹族卻被挑起了怒火,組織了數十萬大軍直擊山貓鎮。烏壓壓一片的鷹,蓋覆鎮子上空,仿佛是末日將至,山貓族王無暇顧及喪女之痛,親率大將兵士臨戰。
陶然亦來不及為綰天頹喪難過,也來不及做些什麽,就被卷入了這場戰爭中。
“最後也不知是不是這爭戰的規模過大,擾了百裏之地,使得周遭生靈塗炭,雀歌大人就於那日出現了,其功法之高,著實不是吾儕所能比的。本來山貓鎮已處弱勢,眼看就要戰敗,雀歌大人忽而出現,隻率五萬兵士,卻將惡鷹一族擊退,後反擊惡鷹山,幾欲使其滅族,那惡鷹族王求和,雀歌大人便與他們達下協令,此後他們便再也沒有出現在終南山。”
陶然輕描淡寫地講了這些話,講了“綰天”,仿佛自己隻是置身事外的人。
外界陽光還很好,靜謐非常,桃花灼灼。唐雀顫兩下睫毛,也沉默了。
陶然飲了口茶,繼續道,“後來我是想著離開的,想著去別處吧,但陛下道,‘她就在這兒,你能去哪兒呢?’,我思來想去,便留下了,還是繼續往山貓鎮送著桃子。應和以前一樣吧……尋思著哪天到了宮裏,她就忽然蹦出來了,還和以前一樣……”
“那日我正午歇,忽而聽聞一陣拍門聲,推了門一瞧,卻見她站在門外,還是笑著,與以往沒什麽不同。後來我才知曉那不是她。在與惡鷹族爭戰時,她死在那裏,魂魄未散之際,被一隻尚有靈性的石頭窺見了記憶,後來那石頭修煉成了妖,卻有了她的記憶,便以為自己是‘綰天’。這些皆是陛下告知與我的。那石妖初成,頑固不化,是以認定自己是綰天,又因記憶混亂,每隔幾日便重來桃花鎮一趟,當做自己是‘綰天’,說逃了課過來的。”
唐雀聽得一陣唏噓。若綰天現今還存於世,她倆有幸遇見,指不定是能結為好友的,但她遇到的卻隻是一隻小石妖,複製了綰天。不過聽了陶然口中的綰天,再想想跟這石妖接觸的時候,不知為何,唐雀心裏有些異樣。
哪裏異樣呢?大約覺得石妖並非完全是他口中的“頑固不化”吧。
後麵唐雀與陶然告別,回到了白雲觀。到觀門的時候太陽已落山了,天邊餘留一抹火燒雲,與暗藍的天幕交接,期間閃著幾顆星子。院子裏的燈籠都點亮了,深山裏傳來幾陣獸嘯,餘暑藏在晚風裏掠過,平白添了層落寞。
回了朱雀院,見到雀歌時,唐雀才恍然想起來那曾救了山貓鎮的“雀歌大人”,登時心裏又疑惑又好奇,忍不住問它,“我今日聽陶然講了許多,講到那次與惡鷹族的大戰,是你平息了的。雀雀,你究竟是有多厲害?怎麽現在又願意待在白雲觀呢?”
雀歌自然沒有回答她。於是唐雀又盯著它發了會兒呆,最後困意襲來,趴在鋪子上沉沉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