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太湖水畔

——原來今日下午,唐雀因心情鬱悶睡著了,南君然替她點了晚飯送過來時,雀歌卻銜了一張紙,撓了撓他的衣角。南君然接過紙一看,見上頭寫了四個字——“白綾,招魂”。

一眼,南君然就了然了,“你的意思是可找到蘇合自縊所用之白綾,再使招魂術將他召回來?”

雀歌點了點頭。

南君然思索了一番,又抬頭看看睡得不甚安穩的唐雀一眼。雖說用白綾招魂的可能性極微,但似乎還是有些幾率的,罷,既然有幾率,不妨一試。

故一人一貓先去了荒宅,找到蘇合自縊的那根梁木,使“分形連氣”得知了白綾所在之處。原來當初蘇合自縊後,祁越何原宅的管家念主仆之恩,先將蘇合的遺體存好,又將那條白綾藏了起來,未曾丟棄,故而到如今那白綾應是還在的。南君然感知到白綾所在地竟也在蘇州府,離烏墩鎮百裏開外,於是一路尋了過去。

到了地兒,卻得知管家早已就木,但他曾叮囑其兒孫將昔日之物盡數藏好,故而白綾仍在。南君然到達後,表明了來意,雖管家的兒孫不知他用白綾是為何,但因一句“可了其父一樁心願”,他們便應允了。於是南君然順利拿回了白綾。

唐雀聽罷,心裏的感觸頗多,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南君然道,“因還未教你‘招魂術’,故而這次就由我代勞罷。”

先在屋內地麵畫了個法陣,再將白綾放進去,南君然閉目念咒,一時真氣湧動,白衣無風自起,翩然若仙。隻是這“招魂術”頗費時辰,又因幾率微小,所以唐雀等到了半夜,還未有果。後麵因支撐不住睡著了,迷迷糊糊的,甚至做了個模糊的夢,也不知夢到了什麽,直到一個軟軟的爪子拍在了臉上,連拍幾下,才將唐雀拍醒了。

唐雀一睜眼,看見雀歌。雀歌一雙綠眸幽幽,往前麵瞥了瞥,唐雀也看過去,竟見那法陣隱隱泛起橙光,如果沒猜錯,應是……有反應了?唐雀心裏一陣驚喜,忙掀被起床。

此時天色已近黎明,外界風雪停止,天空開了層亮幕,微光透過窗子柔柔地灑了進來。

南君然無風自起的頭發和白衣漸漸地和緩了,悄悄落下,最後終於歸於平靜。與此同時,法陣橙光大盛,照亮整座屋子,裏麵漸漸現出一道人影。待橙光消退,蘇合便立在法陣中了。

他先是呆了呆,再四周看了看,看見南君然,看見唐雀和雀歌,緩了緩神,最後笑了,一對兒鳳眼就彎了起來,“那夜我被鬼差抓了去,直赴黃泉路而去,本以為再也無望。哪知一個時辰前,我正被押往八層地獄時,忽而聽到有人在喚我,而身體竟也不受控製似的,從八層地獄一路移到了閻羅殿口。想必是大仙做法,使我能歸來。在此蘇合謝大仙之恩!”

南君然衝他擺了擺手,“不必言謝,我也隻是舉手之勞。況且自家徒弟所為難之事,自然要由師傅經手解決,隻是不想這麽微乎甚微的幾率,倒還真讓我將你喚了回來。”

蘇合忽而舒開了眉,神色隱隱有些激動,“說來也巧,我被喚到閻羅殿口時,本被鬼差所攔,不得出陰間。眼看外界便是陽,也就一步之遙,心急如焚,可又拿它們不得。正急躁時,忽而見遠方行來一人,近了閻羅殿口時,才看清是一道士,騎了頭毛驢。那道士從閻羅殿口經過,本來無奇,因曆來陽間之人都不得視見陰間之事,卻

哪料他又突然返回,對鬼差道‘此人塵緣還未結,必也需回陽間一趟,今日你們攔他,可不怕悖了天道?’,那鬼差竟噤若寒蟬,待道士走了,就把我放了出來。我思來想去,覺得……”

“方士天涯。”三人異口同聲。說罷又統一點了點頭。

南君然有些微微的欣喜,他問,“那麽,你是在何處所見的?方士天涯,又是怎樣的?”唐雀也很好奇,疑惑地看向蘇合。

蘇合低頭思索了一段時間,最後抬起頭,眸子裏全是迷惑,“奇怪……此次閻羅殿口開在烏墩南頭一條巷子裏,因不熟風土人情,我也不知是哪條巷子。這奇就奇在,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我竟忘了方士天涯的相貌……不,便是特征什麽的也都不知曉,隻知他騎了頭驢子,來無影去無蹤,什麽也未留下。”

“果真是這般麽?”南君然摸了摸下巴,眉頭輕蹙,“果真如師尊所言一般……來去無影,若無其蹤……”

方士天涯討論到這裏便結束了。說是無緣,最後終究是見了一麵,說是有緣,卻始終未見其麵。天道向來如此,不若順其自然。

既然蘇合回來了,又得知祁越何尚在人世,接下來的任務便是找到祁越何了。

唐雀將“祁越何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訴蘇合後,蘇合一陣驚喜一陣惆悵,神色變了又變,喜了憂憂了喜,最後有些踟躕不安起來,“若……若是他來了……我……”說著手不知放於何處,最後隻能攥住了衣襟。

唐雀安慰他,“不用害怕,若是他得知能再見你一麵,哪怕隔了千裏萬裏千山萬水都會來的。有些話不說就晚了,下輩子的事誰能料到呢?這輩子如果不解決清楚,怕是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蘇合咬著牙點了點頭,最後想起什麽似的,從袖中摸出一道平安符出來,“若是找到了他,請將這符給他看。這是他在白馬寺為我祈來的,我一直都帶在身上,之前倒未想起來,不知是不是有了靈性,這幾十年它倒從未離開我。把這給他看……他就明白了……”

唐雀點點頭,將平安符接了下來。天色已經亮了,蘇合為一縷魂魄,自然不可長曝光,又因離了那柱房梁,更為虛弱,隻能附身在三尺白綾上。

接下來幾日,唐雀天天都得使“分形連氣”來感知祁越何。因這次是在繁華塵世中尋找,故而難度極大,不說在百億裏的人群中找一道氣如大海撈針,光聚集精氣神就頗為困難。感知了五天後,應是一無所獲,唐雀不免有些失落,精氣神就更難集中了。

最後南君然提議道,“不若使尋龍尺吧?記得蘇合給了你一塊平安符,若能將祁越何的‘氣’指給尋龍尺,它便能尋到。”

仿佛下了多日大雨的天空被陽光破開,唐雀總算提起了精神。先用“分形連氣”在平安符上分辨出祁越何的“生氣”,再讓上頭的氣和尋龍尺接連在一起。這下難度減少了不止一點半點

,唐雀很快的便完成了。

尋龍尺舉在空中,自轉了數十周,最後直直朝東方指去。那一刻唐雀如釋重負,積壓在胸中的磐石終於撤去。

南君然不太放心讓唐雀一人去尋,但唐雀拒絕了,“說好為曆練,自然要我自己一人親自去做,好歹也是跟師兄你學了那麽久的,護身什麽的不是難事,我定會照料好自己。”可能南君然覺得有理,便沒再強求,就重新給了她一個無舌銀鈴,用來緊急時刻聯係用,還畫了一幅紙鶴,用來當坐騎。

一切準備就緒後,唐雀便往東出發了。

近幾日天氣趨與晴好,風雪漸少,一路也就順利許多,到了出發的第二天,天空放了晴,久違的太陽從雲層了鑽了出來,暖融融的陽光布滿世間。唐雀跟著尋龍尺的指引一路往東,乘鶴在雲彩中,不知到了哪,往下一瞧,看見前方一座冰湖。水幽藍靜謐,如一塊巨大的水晶,上頭偏偏覆了層雪,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了其的光芒,反而襯的愈發神秘美麗。

冰湖兩岸風景如畫,卻少有人家。到了冰湖上空時,尋龍尺忽而自轉起來了,唐雀心中一喜,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到了。

找到了。

唐雀落腳在附近的一個小鎮子裏,說是小鎮,其繁華熱鬧非常,街上行人多,口音也雜,粗略估計南北東西客盡在這座小鎮裏。下一秒,一家名為“太湖人家”的酒樓赫然出現在麵前,唐雀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那條冰湖就是著名的太湖,而這座小鎮坐落在太湖附近,自然包攬了南北東西客,尤其得騷人墨客的喜愛,一出鎮,行不遠就是太湖畔,不知一天內有多少文人為它吟了多少詩作了多少對。

隻是鎮子繁華了,打聽一個人就不是一般的難了。唐雀問了許多人,問鎮中可有姓“祁”的人家,得到的回答要麽是擺擺手要麽是“不知道”。最後到了午時,還未問出結果,就先到了一家小飯店吃飯。

午飯後天邊又飄來幾層烏雲,颯颯寒風也隨之而來了,過了約摸一刻鍾,天空又飄飄揚揚一陣雪。下了雪,街頭行人漸漸少了,唯偶爾幾個結伴的遊人,披著笠帽,擁著手爐,一同出了鎮,要去太湖賞雪。唐雀尋人無果,正巧也想近距離觀觀太湖美景,故也出了鎮,往太湖行去了。

那群遊人們皆往西繞,唐雀圖清靜,就往了東邊而去。

近距離的太湖更是美得不容侵犯,如水晶如寶石,如精雕細琢的一件藝術品。因雪愈發紛揚,唐雀不得不取了件披風出來,沿著太湖畔一直走,一麵看旁側的水晶湖,一麵看對麵的雪雕山。山水交融,景色壯麗,空曠怡人。

走了不知有多久,前方風雪裏驀地現了一座簡陋小屋,屋簷四壁皆為木所建,煢煢孑立在雪地中。

下意識的,唐雀就往小木屋走去。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到跟前才發覺還有一道小柵欄將其圈起來。

唐雀站在柵欄門外打量,突然聽得“吱呀”一聲,木屋的門被打開,有一白發老翁從中走了出來。

老翁清瘦,微微佝僂了身子,即便如此,也能瞧出那本頎長的身量。他罩了件薄棉袍,鬢霜如雪,幾綹白發微微顫立在風雪中,麵部雖排了皺紋,但一雙眼睛有神,似乎比那冰湖還亮幾分,從五官可看出其年輕時必定俊秀風流。隻是老翁的麵容清肅,唇角微微下垂,應屬不苟言笑之人。

見到唐雀,老翁微微一頓,想是沒料到會有人出現在自家門口,就停在了門前,眼神變得嚴肅謹慎,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唐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