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觀菊有感

十月份的時候,到了菊花盛花期,太乙縣開始舉辦一年一度的賞菊大會。

因南君然帶頭提議下山賞菊,清雲道長覺得可行,便批準了,故這天放了眾弟子出觀,到山下賞菊,並布置了一個小任務——便是每個弟子都需交一篇《觀菊賦》,類似於現代的《觀菊有感》。臨出發前,唐雀正檢查是否忘了帶什麽的時候,忽聽清水問道,“雀兒?你聽說了嗎?清德道長似乎雲遊歸來,近幾月便要回觀了。”

清德道長——唐雀早便見識過這位大長老,隻是她當時以為這大名鼎鼎的道人隻是一普通算命先生,故而沒有太留意,隻隱約記得他穿道袍的樣子那叫一個仙風道骨,著實不俗。但現在唐雀的心思不在道長身上,隻一心想著自己毛筆不會用,楷字認不全,肚子裏又沒什麽墨水,這《觀菊賦》該怎麽交差是好?

問清水,清水道,“不用急,屆時雀兒你隻需把感想說出來,我來琢磨句子,再教你如何寫出來便可。”唐雀聽了最佳盟友的話後心裏的石頭才落地了,於是輕輕鬆鬆地收拾妥當,快快樂樂地下了山。

十月天氣著實爽快,漫山遍野的樹兒落葉了,“刷啦啦”地被風卷往各處,唯有青鬆挺翠,傲立一隅。這次下山白雲觀眾弟子皆是一起的,因路途並不太遠,就沒有使什麽法術,統一步行下山。到了山腳涼亭,方兩兩分途,各往太乙縣去了。

觀裏弟子的輩分也著實有趣,比方說朱雀院,女大弟子清璞清簾先來,且時間統一,故而她倆關係最好;後為清靈清幽,時間又近似,故而她倆關係最好;接著為清煙清雨,其次是唐雀清水。青龍院大弟子小弟子也皆是如此,故南君然和清玉關係就頗好,眼看他倆一個俊美一個可愛,一個高一個低,一強一弱,一上一下一攻一受鴻案相莊舉案齊眉……

清水狐疑,拍了拍唐雀的頭,“雀兒?你怎麽了?表情怎恁地奇怪?”

唐雀收起了蕩漾的嘴臉,將視線從桃花臉和清玉身上收回來,問,“水,我就隨便問問,清和師兄和清玉師兄的關係是不是特別好?又好到什麽地步?”

“嗯……著實是好,什麽地步?也就是同吃同住同睡罷,跟我們應差不多。”

聞言,唐雀禁不住摸了摸下巴。

行到城門口時,遠遠便見一座高高牌坊,上書遒勁有力的“太乙縣”仨大字。未進縣城,鼻尖已繚繞著菊花清淡雅致的香味,唐雀和清水精神一振,忙加快步伐,進了城內。太乙縣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擺上一兩盆菊花,有金黃、胭脂、雪青、鴛鴦紫、銀紅……各色花兒鋪接在一起,簌簌花瓣兒將整條街道都飾了條毯子,更有堂皇金樓,門口擺了幾排的名貴墨菊,吸引百姓紛紛駐足觀看。

為避善行觀,唐雀和清水一道去了東市,就在這一片兒賞菊閑逛,買了不少小吃。這次下山穢也跟著來了,照舊幻成一隻小狗模樣,清水把它放在地上,它便撒歡兒地跑,在菊叢裏鑽來鑽去,精靈可愛,惹得不少女娃娃男娃娃駐足,非要蹲下來揉一揉它的耳朵才行。

此時唐雀和清水正停在米糕的攤子前排隊,隻見那木台子上擺了一盆盆香噴噴白花花的梅花形米糕,看著極其誘人,但最誘人的是底下盆子裏兼賣的甜蜜蜜香氣撩人的桂花醪糟。唐雀使勁兒盯著那盆晶瑩剔

透的,酒香四溢的,浮著小巧桂花的醪糟,咽了咽口水,道,“清水,這……”

清水想也沒想,直接回,“不可,按咱觀裏的規矩,酒腥可是半點兒都不能沾的。”

唐雀隻得歎了歎氣,把心思全放在了梅花米糕上。不一會兒,排到了隊,買了一油包米糕,倆人邊吃邊逛,走了不多時,清水忽而頓了足,往腳下看了看,又四周看看,往後看看,末了神情驚慌起來,“雀兒,穢呢!穢怎麽不見了?!”

唐雀也一慌,忙低頭尋了會兒,忽而在前方幾叢金菊裏瞧見一團黑影子,便拉了清水過去。穢果真在這裏,正繞著另一團黑影子轉——是隻黑貓。隻見穢尾巴不停地搖,甚是親昵地湊過去,想親近對麵那隻黑貓,黑貓卻拱起了背,呲了幾聲,麵露凶相。

唐雀仔細一瞧,心忽而重重一跳——她仿佛看見一雙螢火般的綠眸——是那隻黑貓,她第一次來太乙縣時遇到的那隻黑貓。唐雀走上前去,蹲下來,把穢一把摟到跟前,和黑貓對視著,黑貓警戒地看著唐雀,半晌見她無甚動作,方鬆下了拱起的背。但那雙螢火似的眸子依舊冷冰冰的,凍住唐雀想摸上前的手。

黑貓突然“喵——”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最後猛得一轉身,鑽進茂密的菊叢中,不見了蹤跡。清水俯身把穢抱起來,對唐雀道,“雀兒,走吧,見到這黑貓,也不知是福是禍,但還是小心點兒好,看著它是與善行觀脫不了關係的。”

話音降落,懷裏的穢也張嘴,“喵!”了一聲,清水又驚又奇,“呀!穢,原來你……你也是會出聲的?雀兒!雀兒,它……它會叫!”

唐雀也被驚奇住了,但不是因為穢會出聲,而是它以狗的模樣發出了貓叫,著實……著實太有違和感,還……還令人有點想笑。

“喵!”穢又開心地喚了一聲,順便搖了搖尾巴,於是乎成功地吸引了周圍一大半百姓的目光。老人小童、青年少女,無一不被吸引過來,看珍惜動物似的看著穢。想著萬一法術時間過了,穢變了原型,有可能引起**,唐雀忙拉了清水就跑,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見周圍人少了,就伸指點了點穢的鼻子,“小家夥,可不要再亂叫了,萬一吸引了些歹人過來怎麽辦?到時候把你抓進馬戲團,吃不飽穿不暖還整天要表演,最後還要賣萌給別人看。聽清楚了沒?不許亂叫了啊!”

穢,“喵!”

午時依舊到西江樓吃了午飯。因賞菊會隻是看看菊花,順便在縣中心搭擂台賽菊外,著實沒什麽其他有趣的內容了。唐雀和清水擠在人堆裏看了會兒賽菊,實在看不出什麽名堂,也就打道回觀了。

回觀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準備《觀菊賦》,清水去藏書閣拿了紙筆回來,沉思了不多時,就研墨,沾筆,洋洋灑灑寫了幾句小詞。唐雀大概看了一遍,沒看懂什麽意思,清水解釋了一通,最後可以概括為“看了菊花覺得菊花著實美極,風骨清純,似道之風骨,雅而不俗,似修道之士,若再細思一番,其中道理又可再深一層……”雲雲,聽得唐雀有些頭疼。

最後,清水問,“雀兒,把你的所感所悟說說吧,我來替你琢磨琢磨,把句子想出來。”

唐雀“嗯……”了半天,道,“菊花……很好看,很香,還可以泡茶,做糕點……這種

為別人而犧牲自己的精神著實令人感動,而且……而且自古以來,文人雅士皆愛菊,以表達自己清高的心性……”說到最後,突然有了靈感,“細思一層,著實有理。菊花,自古以來的友誼之花,它代表了男男……呸!兄弟之間純真無暇的感情,真的,我覺得清和師兄和清玉師兄之間就可以用菊花來表達!這麽一想,菊花的意義可真是深啊!”

清水拿筆頓了半晌,眉頭漸漸擰成了個小“川”字,最後搖搖頭,“是我期待了麽……雖然這番話聽著很有道理,但我著實不懂你在說些什麽。”想了想,道,“雀兒,還是你自己來寫吧,若是有不會的字問我便可。”

唐雀抗拒了半天,最後在清水逼迫的眼神下不情不願地拿起了筆。雖說毛筆字寫不好,但好歹前世初中的時候天天都要練——老師布置的中午作業,所以唐雀先在紙上劃了倆字,雖然如雞撓一般,但好歹找到了一丟丟感覺,於是托了腮,思考著怎樣才能編好一篇《觀菊賦》。

清水伸頭瞧了瞧唐雀在紙上劃拉的“觀菊”倆字,可能因覺得醜,倆字都被打上了“✘”。清水溫柔地摸了摸唐雀的頭頂,“雀兒,我應沒告訴過你,這紙張到底有多金貴。有些人家便是黃紙也難求一張,更何況咱這是白紙?故這張紙不可浪費,餘下的內容便還寫在上頭吧。”

唐雀,“納尼?”

後來整整思索了一個多時辰,加上清水的幫忙,唐雀才把《觀菊賦》顫顫巍巍地寫下來了。因寫完後要統一交給清和師兄,再由他上交給清雲道長,故沒多久後,南君然來了朱雀院,挨個兒地收了作業。

到唐雀時,南君然拿起白紙,略略一瞥,忽而眉尖一挑,“噗嗤——”了一聲。唐雀老臉一紅,差點沒忍住一巴掌蓋在他臉上。

南君然強忍住笑,看了一遍,最後問,“這可是清瓶親自寫的?”

“怎……怎麽了?”唐雀在心裏已經把他淩虐了一遍。

“唔……沒什麽,就覺得甚是新奇……不……不愧是清瓶師妹。”

嘿!還笑!你還笑!臭不要臉還在笑!——唐雀心裏羞窘,正要捂臉逃跑的時候,南君然卻又一挑眉,薄唇輕啟,道,“菊,好看也……嗯,這句沒什麽不對。”

——別……別念!

“菊,好喝也……唔,也沒什麽不對。”

——雅蠛蝶……雅蠛蝶!

“菊,好吃也……噗!咳,也沒什麽不對。”

桃花臉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那麽,小師妹,告訴我這句‘菊,兄弟之愛也’是什麽意思?還有這紙張底部,怎有一個梅花印記?”

唐雀老臉已經成了足以毒害白雪公主的紅蘋果。她怎麽能說“那是穢在我旁邊看我寫,突然哀嚎了一聲一爪子伸進墨水想抹掉我的神作,姐姐我拚命保護才得以保全心血但還是不幸被它印了一道”?能說嘛?能說嘛?

最後隻得編了一套瞎話,“嗬嗬師兄你不知這菊花多麽清雅高尚,兄弟之間比如你與清玉師兄之間一般交情甚厚,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清雅如菊啦才這麽寫啦嗬嗬……”

南君然聽了後想了想,竟然點了頭,“嗯……著實有些道理,那這篇《觀菊賦》就算師妹過了罷。”

說罷忍笑離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