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金秋桂香

倆人又飛簷走壁的,悄悄行往玄武偏院。唐雀被南君然箍住腰,因飛了這麽多次了,心裏也不再害怕,隻覺晚風撲在臉上,莫名帶了絲涼意。飛進玄武偏院,隻見房屋內燃著燭燈,有倆結著逍遙巾的身影映在窗紙上,一人正於桌前,翻書觀看,另一人則一手背後,一手執書,於室內慢走。

褚門人那屋滅著燈,著實可疑,南君然拉了拉唐雀的衣袖,示意她跟上,要去跟前探探。唐雀跟在他身後,方走兩步,忽而聽見後方朱雀院傳來一聲驚叫,突兀打破這靜謐夜晚。

唐雀一瞬間聽出是清水的聲音,心裏一慌,轉身朝往後方跑去。南君然緊跟過來,一摟唐雀,倆人便翻牆而入朱雀院,落地時正見一笨拙的身影急急忙忙從院中落荒而逃。

南君然正要追過去,唐雀卻攔住了他,“不必追了,那是褚門人,身影我不會認錯。”

話音將落,清水就從屋內急急忙忙地跑出來,頭發濕淋淋的,散亂披在肩頭,連衣服也隨意套著的,見到唐雀,她眼圈一紅,上前便摟住她,不住地發顫。

南君然轉過身去,唐雀此時已猜出八九分,就忙拉著清水回到屋裏,扯過被子便將她裹起來。清水想是受了驚嚇,雙手止不住地顫,緊緊握住唐雀。好一會兒,她緩了神,才道,“雀……雀兒,我恨他……這天殺的……”

唐雀望一眼屋裏的浴桶,又瞧地上濕淋淋一片,躺著木瓢,窗戶上也被潑了水,就明白了——想是清水洗澡洗到一半,發覺有人在窗外偷窺,便擲了木瓢過去。

偷窺的還能有誰,自是那惦著“傅雲”的褚門人。

唐雀摟住清水安慰她,心裏卻不免愁起來。既然褚門人在朱雀院,且看他身形笨重,自然是排除了嫌疑,這麽一來,到底是誰去了七星塔?

七星塔又有什麽秘密呢?

後來南君然又將白雲觀裏裏外外巡視了一遍,還重回七星塔查勘一番,卻始終沒能找出那可疑人影來。清水的事自是不能往外說,聽見她尖叫的師姐師兄們相繼過來探望,唐雀用“看見小強”的理由一一打發走了,後來又哄了清水許久,才把她哄睡著。

這一夜磕磕絆絆的,總算過去了。

第二日朝陽初升,唐雀一起床便聽聞褚門人在天還未亮時就和兩位弟子與清雲道長告別,匆匆忙忙地下了山。清雲道長還說,“見善行觀七長老額頭似有傷跡,也不知為何,三位早飯也不肯留下吃,就這般匆忙地下了山,怕是我們招待不周。”唐雀聽了冷哼一聲,褚豬頭色膽包天,昨夜做了虧心事被發現,若再敢出現在清水麵前,那才是真正的不得了,現在早早下山,估計也是怕清水把昨晚之事抖出來,丟了他麵子,又抹黑了善行觀。

清水受了昨日那打擊,心中不快,就鬱鬱躺在床上,不肯起來。唐雀安慰她幾句,見沒什麽效果,最後隻能歎一聲,把穢抱上了床。穢似有所感,乖乖趴在清水床頭,“嗚嗚”輕叫,聽著甚是惹人憐愛,還不時蹭蹭她的頭。過一會兒,清水將手從被窩伸出來,一把把穢摟了進去。

唐雀見有效果了,微微鬆口氣,去灶房給清水煮了薏米粥,配兩個紅薯包,一個雞蛋,放到桌上,最後才去與清煙清雨一起準備眾人早飯。

早飯過後,唐雀去了練功台,與清煙清雨連著清久清無、清堇清露四個青龍院的小弟子修了會兒身,最後還向他們請教了些許劍法。玩了會兒劍,出了些微汗,周身氣爽,唐雀便打算回朱雀院去。

方過門到白虎院,就見一道小小的身影迎麵而來。

小清玉發上依舊結了個鬏鬏,見到唐雀後大眼睛一亮,忙跑過來了,“清瓶!我正要去尋你,上次不是說要做蜜桂花麽?我尋摸著這時桂花應開了,便過來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同去采些花兒回來!”

唐雀正無事可做,聞此言立馬小豬手一揮,霸氣十足,“去!必須去!”

隻是尋思清水一人在朱雀院,有些不放心,唐雀想回去告知一聲,清玉卻道,“清水師妹?方才我見她與穢一起出了門,告訴我她要去山頭靜心養氣,還叮囑我若是遇見你便告知與你。”

唐雀這下才放了心。看來清水這丫頭也並不是喜鑽牛角尖,且心性聰慧,修道多時,必定明白何為身外,何為眼前,故就打算獨身一人修修心,以忘了昨晚那不快之事。

今日天空一層層積了白雲,遮了太陽光,萬丈高空堆了一座座城堡,著實壯觀,偶爾起陣清風,吹得雲堡幻了其他形狀。八月天氣稍涼,加之清風徐來,秋高氣爽,令人心生愉悅。唐雀和清玉雙雙出了白雲觀,沿小山路往下,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拐進一片林子。林子裏雜生了酸棗樹、榆樹、槐樹,另有端正筆直的鬆樹,灌木叢一茬接一茬,雜草野花數不勝數。唐雀隻認得燈籠草、龍葵,還有行了沒多遠衣擺上勾得蒼耳子。

清玉走在前頭帶路,不一會兒找到一條僅一掌寬的土路,便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山下行去。白雲觀雖坐落在山腰子,但也著實不是座矮山,一路直行穀底不是段短距離,反而極長,走了約摸一個時辰才行了近半的路程。清玉道行深,這些距離於他來說不算什麽難事,故他還是精神滿滿,絲毫不覺疲累。唐雀就不行了,已開始氣喘如牛、大汗淋漓、腳酸不堪,恨不能自己真的變成麻雀,一下飛到穀底去。

又走了幾分鍾,唐雀實在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粗喘著氣。清玉在前方停了步子,一回頭見唐雀累得說不上話,臉一紅,道,“是……是我考慮不周,忘了清瓶你體力不及我,行了這些路著實勞累,你先坐下歇歇,我去尋些泉水來與你解解渴。”

唐雀本來想拒絕的,但見清玉已鑽進了林子裏,便隻好坐回地上歇息。過了盞茶時間,清玉提著個水囊回來了,唐雀接過飲了幾口,隻覺清涼可口,帶微微甘甜,疲累頓時就消了大半。

倆人同坐下來,聊了幾句天,最後唐雀歇息好了,才一起動身朝山下行去。

臨近穀底有片斜坡,不知是人為,還是自然,這裏開了滿滿一坡紫薇。灼灼花兒招搖在風裏,著實美麗至極,似一副上好蘇繡。老遠便見坡底有棵修直的老桂樹,燦燦金花兒渲染了幾層,蜜香順著風往鼻孔裏鑽。桂樹後還有條清溪,“汩汩”淌著水,清可見底,溪水那頭綻了一小叢野鳳仙兒。

下到這片紫薇坡的時候,唐雀一眼便瞧見高空白雲,玻璃似的壓下來,再觸及豔花桂樹清溪,登時就說不出話,隻覺心中一片曠然。清玉踏

進紫薇叢裏,忽而回了頭,笑著衝唐雀招手,“清瓶!快些過來!桂樹就在前頭了!”

這玉一般的人兒,繡一般的景,描畫得如此和諧。

唐雀禁不住呆了呆,隨後才應了聲,“誒——”也朝桂樹跑去了。

到樹下時,唐雀自告奮勇地上了樹——這技巧是她以往在長安城唐府的時候練成的,那時唐雀居住的院子生了株杏樹,高可過圍牆,她便仗著自己重生為個十一歲的小孩兒,身骨軟,為了爬牆出府特意練成了爬樹。事實證明,這技能還是頗有用的。爬上桂樹後,唐雀站在一株較粗的枝杆上,握住旁邊兒的細枝使勁兒搖啊搖,搖得樹下似落了場桂花雨,滿鼻都是甜甜的香氣。

清玉的乾坤袋幻成了一把銀鎖,穿著銀環掛在脖子裏,隻見他取下銀鎖拋至空中,又拋一張黃符,念了串咒,登時便起一陣小風,似龍卷一般,卷起漫天花瓣,一股腦地塞進鎖頭。最後收集了不少花瓣,唐雀才從樹上下來,到清溪裏洗把臉,飲幾口水,方和清玉一齊回觀了。

俗說“下山容易上山難”,隻下個山唐雀便累得氣喘如牛,若再登山回觀,兩個多時辰的路程,別說來不及做午飯,單自己的腳估摸著都要廢了。清玉便想了個法子——尋了一截斷木。這估摸著是顆鬆木,因雷雨天氣遭了雷擊方被劈斷,故斷口處一片焦黑。也不知清玉貼了張什麽符,那截斷木便衍生了四杆小枝,如獸肢一般,能在地上爬行。

唐雀又驚又奇,圍著這斷木轉了好幾圈,“嘖嘖”讚歎了一番,清玉怪不好意思,於是那斷木也跟著紅了半邊臉。最後倆人坐上斷木,它便“嗖嗖——”往山上爬去了,速度之快,可堪比虎豹,結果隻用了兩炷香的時間便登上了山腰,到了白雲觀。

回觀後正趕上午飯的時辰,唐雀忙匆匆回了灶房,一入門,就和清水打了個照麵。清水想著是想通了,故看著神情輕鬆許多,隻是那眉間隱隱約約藏了絲不爽之氣,一見唐雀,就把她拉進了灶房,“我可找了你半天了,雀兒,這一上午不見影子,你是到哪兒去了?”

唐雀眨眨眼,道,“秘密。”

清水翻了個白眼——跟唐雀學的,而後道,“成,既是秘密,我不問你了。本來今兒我想吃雞蛋餅,但去了雞舍,那大公雞著實不好對付,雞蛋沒拿成,籃子裏的也不夠了,雀兒你……”

唐雀本想著清水會說“雀兒你幫我進去拿”,不料“雀兒你給我幾張符,就‘辣眼睛’那個”這句話從她的小唇裏緩緩吐出來,嚇得唐雀頓時就往後跳了老大一步,“你!你是清水?”

清水翻了翻白眼。

夭壽啦!一向溫良恭儉讓的清水原來也會腹黑啊!唐雀舔舔嘴唇,覺得自己往後可得千萬小心著點兒,不是小心自己惹清水不開心,而是小心別人惹清水不開心。這小丫頭原來也會想著使壞手段,那隻公雞——好吧,公雞是無辜的,唐雀最後道,“左右我也回來了,不如就我去取雞蛋吧,水水你歇著就好。”

說罷也不管清水願不願意,一溜煙就跑去了菜園。

中午烙了雞蛋餅,配了碟小菜,又切薑絲、蔥段、冬瓜,熬了冬瓜湯。清水吃了雞蛋餅後,感覺和順了很多,唐雀才徹徹底底鬆了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