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月夜胖影
與他道別後,唐雀到菜園走了一圈,最後看到紅薯秧葉正青盛,才想起到吃紅薯的時候了。於是也不再看其他菜,當即就決定挖幾塊紅薯來烤烤。
回灶房取了把三齒小釘耙,跨了個竹籃子,屁顛屁顛地到紅薯地裏翻了幾個紅薯出來,一想好吃的要大家分享,就多拋了幾個。最後回灶房,因想著在灶膛裏烤紅薯掌握不好火候,唐雀便給大鐵鍋裏添上水,紅薯洗淨,“咕咚咕咚”的撂了進去,末了再生上火。這招是跟奶奶學的,與火烤的糊香不同,鐵鍋烤得紅薯會有甜汁溢出來,吃時甜,還帶焦香。
收拾好後,唐雀轉身出了過道,從白虎院往玄武院繞去。因覺得既然與桃花臉說過要讀讀書了,左右現在沒事,不如去藏書閣借幾本書籍來翻翻。唐雀悠哉悠哉地走去玄武院,想著香噴噴的紅薯,不免愉悅地哼了幾句調子,末了快到院門時,忽而一道黑影“嗖——”得從麵前閃過,進玄武院了。
唐雀被狠狠嚇了一跳,心“咚咚”一陣狂跳,反應過來時,忙跑進玄武院裏。院子裏卻依舊寧靜,樹影晃動,沒什麽可疑之處,唐雀揉揉眼,有點兒懷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正這時,忽一人大搖大擺地從偏院掀了青藤蘿出來了,見到唐雀,停了停,道,“呦!小道友?怎生自己一人來這兒了?”
見到褚豬頭唐雀就忍不住翻白眼,沒打算搭理他,但腦子忽然“叮咚”一聲,聯想方才那黑影,莫不是這褚門人搞的鬼?想了想,道,“我方才似乎在外見一隻大鵬似的飛鳥飛來了玄武院,著實快的緊,也看不太清,就跟了過來。敢問道友有沒有見那隻鳥呢?”
褚門人眯眯眼,擺擺手,“不曾見到,想是道友眼花了吧。我方才一直待在偏院,不曾見什麽大鵬飛過。”
“是麽?那真是可惜,未有眼緣一見。勞煩道友了。”
唐雀盯著褚門人裝模作樣地行禮,離開玄武院,也著實沒什麽不自然的地方,不免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待他走後,進了偏院一瞧,著實是沒什麽可疑之處。
因實在找不出什麽疑點來,想著白雲觀也不是那麽容易出什麽大事的,唐雀便拐進了藏書閣裏。
藏書閣坐落在玄武院正北,東西廂才是三位長老的住處。書閣門內設了結界,非本門弟子不得入內,故而唐雀能輕易地進了去。一入門,古樸沉重的味道便撲鼻而來。藏書閣著實壯觀,似書的海洋,不提那一層層高及屋頂的木書架,光中央就擺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青瓷書甕,裏麵兒一卷卷的放著竹簡。書架排列似現代的圖書館,且分類有序,這邊兒是“天文”,那邊兒便是“地理”,左有“玄學”,右有“經典”,甚至史、詩、雜說,應有盡有。數量之多,可謂一個汗牛充棟。
唐雀頓感自己的渺小,尤其在這書海裏,自己不過一粒埃塵。
一排排書架走過去,看得眼花繚亂,唐雀走走停停,忽而被四個大字吸引住了。隻見一本藍皮小書,側麵寫了端端正正四個楷字——《南華真經》。唐雀禁不住好奇,把書抽了出來,隨意翻了兩頁,因字體皆是楷字,故而不是太難懂。翻到第一篇時,正文最
右側書了“逍遙遊”仨字,唐雀頓時眼睛一亮,粗看一遍,可不就是“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那篇麽?
原來這《南華真經》還有個名字,更為現代人所知,便是《莊子》。唐雀對“逍遙遊”可謂熟悉至極,因當初她無意中讀過這篇,被吸引住了,隻粗看一遍,竟能憑記憶背出前幾句來,從那以後她就對古文存了好感,語文課上都認真聽了,所以高中時的語文成績確實不錯。
決定了,就先拿這本,反正看不懂的地方還有桃花臉指教。唐雀滿意地把書塞進袖袋裏,出了藏書閣。
清海道長還未講完經,故院子裏依舊無太多人。唐雀往回走時所幸沒有再碰到那個褚豬頭,先回朱雀院拎了把小馬紮,坐到灶房,添把柴,又把方才的《南華真經》拿出,認真讀了“逍遙遊”篇。粗略著看得懂,惟後邊晦澀,琢磨不出意思,就先把書擱了一邊兒,伸個懶腰,忍不住打了個盹兒。
最後鐵鍋裏“咕嘟咕嘟”的急響把唐雀驚醒,一吸鼻子,滿廚房都是紅薯暖融融的甜香氣。灶肚的柴燃盡,隻餘一片火星子,唐雀忙掀鍋,頓時水蒸氣便蒙麵撲來,熱騰騰香噴噴,用筷子一試,紅薯熟了,便尋了個小瓷盆,把紅薯盡數撈了進去。
約摸著又過了盞茶時間,清海道長講完經,太陽也西垂了,一眾善客陸陸續續下了山。清水與清煙清雨結伴著回朱雀院時,一進院門子便看見唐雀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梧桐樹下吃烤紅薯,三人便各使了個眼色,偷偷走到唐雀身後,冷不丁捂住她眼睛,手徑直往胳肢窩下撓去,駭得大.麻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撅起小尖嘴“唧唧唧!”地抗議個不停,惹得清水她們“哈哈”大笑。
有唐雀開小灶,朱雀院的弟子們也跟著享福,待人回來齊了,各自撿了個熱騰騰的紅薯吃,又給青龍院的師兄們送了些過去。晚飯做了些簡單清淡的,因今日是第五日,明天白雲觀又將閉觀,故而善客隻剩零星幾個借宿,褚門人與那倆弟子也在,估摸著也是明天回去,所以清水的心情就莫名好起來。
晚間上弦月掛在天際時,唐雀洗了澡,隨意披了件便衣到院子裏乘涼賞月,屋子騰給了清水沐浴用。院兒裏沒有點燈,惟月光柔柔撒下來,照得梧桐清亮。唐雀看著月亮,吹著晚風,心裏一時舒暢,忍不住輕輕哼了幾句小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唱著唱著忍不住投入了進去,心裏難免起些憂思,然唐雀四十五度角望天欲對空中明月流一兩滴眼淚時,猛得瞥見南牆頭有抹白色身影,頓時就駭得心髒一跳,差點一鞋子“pia”過去。
那白色身影籠著月光,清雋頎長,觸到唐雀目光後,飄飄然地下來了,踏著青石路行到她麵前。
南君然笑得成了朵大桃花,眼睛眯著,因就著月光,更顯得春水一般粼粼,他道,“我竟不知清瓶師妹還有這般好的嗓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唐雀今天被他嚇了兩次,故而沒什麽好臉色,翻了翻白眼,有些陰陽怪氣地回,“師兄更令人刮目相看,這神出
鬼沒的本領可真是一般人學不會的……對了,大晚上的師兄怎會出現在牆頭。”——想玩紅杏出牆嗎?姐可以陪你啊。
南牆另一麵便是青龍院,南君然對著這人精一般的娃娃,自不會說出是被她的歌聲引來的,想了想,道,“每晚睡前我都會在院裏那株榆錢樹上打坐,今晚似看到一團……”
話還未說完,他忽而蹙了修長的眉,春意融融的麵容轉為嚴肅。唐雀被這變化唬得一愣,問,“怎……怎麽了?一團什麽?……師兄?”
南君然左右瞧了瞧,最後抬頭往北方玄武院眺目,“竟還真有一團黑影?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膽敢來白雲觀作祟。”說罷本欲追過去,一低頭瞧見唐雀傻愣愣的模樣,摸了摸下巴,“清瓶師妹坐在這裏,想必也是無事可做吧?”
唐雀,“?”
下一秒,南君然拎起她的領子,縱身一躍,飄然降至朱雀院正房屋頂。唐雀腦子還正混沌,冷不丁這樣一飛,登時就在心裏釋放了成千上萬匹草泥馬,眼睛使勁兒瞪著南君然,恨不能自己的頭也變成草泥馬以表達不滿。南君然當然不知道唐小泥馬的小心思,又一躍,到了玄武院,到屋頂,到牆頭……最後降落在觀後七星塔前。
唐雀不甚滿意地在他胸前揩了把油,才鬆了手裏一直攥住的領子,站到了地麵上。南君然低下身,輕輕在她耳邊道,“我方才看見一黑影往這兒飛來,也不知是何方妖孽,約摸著要打七星塔的主意,多一人多雙眼睛,清瓶你且助我尋一尋這妖孽。”
這話一出,唐雀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忙拽住他袖子,說,“我今下午去藏書閣,也見一黑影飛進玄武院,隻是當時沒有留心,以為自己看錯了。”
南君然又蹙了眉,仔細想了想,像是自言自語一番,“難不成是他回來了……”繼而搖搖頭,“怕是有誰泄露了七星塔的秘密,惹了些歹人動了歪心思。”
唐雀疑惑,“七星塔?有什麽秘密麽?”
“這些以後再與師妹你細說,不知方才那黑影什麽來頭,你且跟我身後,千萬小心,我們去塔內一瞧。”
倆人近了七星塔,夜幕裏整座塔更顯巍峨高峻,隱隱還帶了絲神秘。一樓“天樞”堂室寬廣幽深,鋪了古樸的紅鬆木地板,鱗次櫛比地擺了博古架,一格格置了古玩奇珍,還有幾張梨花木櫃櫥,內存卷宗典冊,另擺了張小幾案,案上紙墨筆硯、筆掛硯滴,應有盡有。
堂室四角各置一青銅博山爐,嫋嫋香煙絲絲縷縷地冒出,沉香味繚繚繞繞,映著爐上雕刻精美的蓬萊山奇珍獸,似真似幻。南君然從袖中取出一張符,拋擲半空,閉目念咒,隻見墨發白衣無風自起,須臾飄落下來,他便睜開雙目。
“不在塔中,想必他發覺了我們,已離開了。”他如是說道,末了添上一句,“清瓶,我聽聞善行觀七長老攜弟子來我觀取經,暫居玄武偏院,可是真有此事?”
唐雀一愣,“確有此事。”——難不成這一切真的都是那褚豬頭搞的鬼?這麽一想,倒也說的通,不然無緣無故的,他為何突然來白雲觀拜訪?
南君然當即決定,“走,去玄武院一探究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