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可疑之處

褚門人領著倆約摸十五六,結逍遙巾的男弟子大搖大擺地進來了,一見唐雀,便上前有模有樣地行了一揖,道,“這位小道友可還記得我?我乃善行觀七長老褚門人,半月前曾在西市遇到的,道友可還記得罷?”

唐雀本想傲嬌地“哼”一聲不予理會,但一看周圍善客投過來的好奇眼神,便強忍了厭惡,不情不願地回了禮,“自然是記得的。隻是不知道友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褚門人眯了眯那雙細長的三白眼——不知為何,同樣的動作,桃花臉做得就是比他好看,好看太多!故唐雀一瞬間在想象中給南君然的臉上貼了朵大紅花,好感也隨之而增——褚門人繼續道,“早聞白雲觀名聲顯赫,善行觀理應早派人前來拜訪,隻是素來無甚時間,道友也知,鄙觀日日皆是香火鼎盛。故而這次好容易等到貴觀開觀,又恰好有了時間,便帶了倆弟子前來拜見。”

若不是因為知道他以往那惡形,唐雀恐怕真的信了這番鬼話。低頭想了想,決定先拖延下時間,再回去朱雀院攔著,萬不可讓清水見了這渣滓。想罷,便繼續一禮,“既然道友心誠來拜,理應盛款,隻是我輩分尚淺,做不了主,便帶道友入太清殿,見過三位長老罷。”

褚門人倒沒說什麽,眼珠子轉了轉,給左右倆弟子使了個臉色,三人便跟著唐雀進了太清殿。

把這棘手的仨人交給清雲道長後,唐雀撒丫子便跑回了朱雀院,還未進院門便“清水清水!”地喊了起來。末了沒人應答,院子裏安靜異常,唐雀匆匆跑進東廂,隻見穢正於鋪子上睡眠,清水卻不知去了何處。

唐雀急急忙忙跑出朱雀院時,在白虎院與男弟子之一的清堇撞見了。清堇見她急急忙忙,便問,“清瓶師妹這般匆忙是去往何處?”

唐雀回問,“師兄可看見清水了嗎?”

“清水師妹?方才我倒在白虎院見過她,持了本經書,應是要與清雲道長求解,現在想必已到了正殿內了。”

唐雀又匆匆與清堇告了禮,一溜煙往正殿跑去了。本想著通風報信,讓清水遠離那褚豬頭,不想天意弄人,清水已去了太清殿,想必現在已與褚門人碰見了。唐雀有些擔憂,又禁不住歎氣,歎一個“不是冤家不聚頭”。果真,到了正殿,見不少香客正跪蒲團上拜老君,清雲道長立於大柱旁,後頭站著清水,前頭站著褚門人與他那倆弟子。

清水低著頭,看不清什麽表情,但想著也是不好,唐雀上前去,對清雲道長告了禮,站到清水旁邊,果見她秀眉輕蹙,微含怒容,眼圈也泛了紅。那褚門人也不知在與清雲道長說些什麽,約摸著幾分鍾後,清雲道長轉過身,對唐雀道,“清瓶,今日善行觀道友來訪,欲與吾觀取經,需在此住上幾日,玄武院內有座偏院,就予三位道友居住,你與清水便帶三位前去罷。”

唐雀抬眼一看,見那褚門人眯著眼,一臉笑意,著實看不出有什麽心存不軌來,心裏不免提了幾分。褚門人對視上唐雀,有模有樣地行了一揖,“勞煩道友了。”

唐雀想了想,對清雲道,“長老,左右也不是什麽遠路,便讓弟子一人前去罷,清水留下來便是。”哪料話音將落,清水就在後頭扯住她的袖子,“無妨,我

也無甚事可做,就與清瓶一起去吧。”

清雲道長點點頭,應允了。此刻唐雀再有不滿也不宜說出來,隻好不情願地與清水走到前頭,對褚門人以及他左右弟子行了一揖,“道友請。”

褚門人大搖大擺地跟在身後,幾人便一起行往玄武院去了。

玄武院為長老所居之處,下山雲遊的清德道長一為男性,二為大長老,為避諱,故而在觀之時長居七星塔。玄武院東處衍生了一個偏院,清淨祥和,便是為貴客而備的,褚門人雖不是什麽好人,善行觀卻是個名聲甚大的道觀,又同為道友,所以才安排在了此處。唐雀清水走在前頭,越近玄武院清水就越緊張,最後進了院子,隻見庭中菩提,青藤葫蘆,已無一多餘之人,唐雀悄悄上前幾步,對清水耳語道,“清水莫怕,我在袖袋裏藏了不少黃符,若那褚門人膽敢做什麽不軌之事,我便還用召喚符……”

“辣眼睛”三字還未出口,忽聽身後的褚門人豬叫……輕笑了一聲,“小道友可是說這些黃符?‘辣眼睛’?著實有趣,上次可把我害得不輕,休了半月才把眼睛醫好。隻是我這人素來不喜在同一路上跌兩次,故未經小道友同意,便擅自取了你的符紙。”

唐雀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把手伸進袖子,一摸,那早畫好的一遝黃符果真不見了!轉過身,褚門人正舉著一遝符紙對她笑著。

這豬頭竟還有點道行!唐雀心裏先是吃驚,後漸被怒火代替,“道友可知,這不問自取是為偷?難不成善行觀連這小小規矩也不曾教嗎?”

褚門人倒無痛無癢地忽略了這句話,反譏道,“那在下倒要問問白雲觀可教了些什麽?這般又歹又毒的招式可不像正派所為,小道友又作何解釋呢?”

唐雀被堵得一口氣卡在嗓子裏出不來,但這著實是自己理虧在先,一時有些惱羞成怒,欲再說些什麽來反駁。清水伸手攔住了,“清瓶,莫激動。”轉身又對褚門人道,“已到了偏院,三位道友便自行進去吧,我們這便退下了。”

前方月洞門垂了簾青藤蘿,形成自然簾幔,門內屋舍整潔,青石地磚,植了幾株青鬆,另有幾叢灌木,著實寧靜怡人。褚門人與那倆弟子進去,末了突然回過頭,對清水道,“傅雲,你莫要害怕,我此次來著實是為拜訪取經,不會做什麽出格之事。”最後再加了句,“左右咱倆以後有的是時間。”

清水立馬氣得發顫,但忍了忍,道,“道友且知,我號清水,一心求與聖道,已不是什麽‘傅雲’,也無往事前塵,還望道友休再口出狂言!”

褚門人“嘖嘖”一歎,“傅雲今日果真大不一樣了,倒引得我愈發喜愛了!”說罷“哈哈”一陣長笑,拂了拂衣袖,挑開青藤蘿,進偏院去了。

也不知清水心裏是怎麽想的,反正唐雀是一邊生氣一邊難受,也不知該怎麽安慰是好,就不再多言,拍了拍清水的背,牽住她的手離開了玄武院。

白雲觀共開觀五日。這幾日香客絡繹不絕,因福澤恩厚,善客心誠以求,故而觀內正氣又浩然幾分,正院天壇那三柱長香白煙嫋嫋,連綿不絕。直至第四日晚都平安無事,玄武偏院的褚門人也沒什麽作怪,這著實是另清水和唐雀鬆了口氣。

第五日的時候與褚門人隨行的倆弟子倒從偏院出來了,來向二長老清海取經。清海道長掌經史典籍,當下便帶他們去了玄武院的藏書閣取經書,後來取了本《道德經》回來,於正殿席坐,一章章地詳解。不一會兒眾多善客也陸陸續續集聚殿內聽講經。這場麵著實壯觀,不浮誇而寂靜非常,清海道長慈和縹緲的聲音盤旋於殿,肅穆莊重。

清水認真地坐在前頭聽經,唐雀也跟著聽了一會兒,但實在聽不進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末了覺得太失規矩,左右看看,幸好沒被人瞧到,便偷偷溜出了正殿。

據清水所說,清海道長曾在一年前講過一次經,那時白雲觀可謂摩肩接踵,水泄不通,聽經的人能從觀門排至山腳。當然鑒於清水的個人崇拜,這番話不知可不可全信,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聽過清海道長講經後,有幾人當場便痛哭流涕,反思己身,不久後也出家做了道人。這件事有清煙清雨證實,唐雀還是信了。

從正殿出來後,唐雀伸了個懶腰,因關內善客大多集聚了太清殿,故而其他院子清淨了許多。尋摸著最近因準備眾客膳食,稍有些忙碌,沒有好好犒勞自己,唐雀摸摸小肚子,決定去菜園看看有啥新鮮小菜,以做些小吃來填填。

悠哉悠哉地走進小菜園,正盡職巡邏的大公雞照例停下步子“大佬好”了一下,唐雀擴胸、吸氣、麵帶微笑,自認為很有領導氣質地低頭一點。不料一抬頭就對上一張桃花臉,頓時臉色一變,差點豪吼一嗓順便賞個巴掌。

桃花臉眼疾手快,兩隻修長玉指一夾,便夾住了唐雀的小豬手,力氣還挺大,登時小豬手便動彈不得。南君然眯了眯桃花眼,道,“清瓶小師妹這是做甚?見到師兄便這般行禮麽?嗯……果真是清瓶師妹,與他人就是不一般。”

唐雀也不知他是貶是褒,幹脆翻了翻白眼,把手用力抽出來了,“師兄才是不一般,總這麽神出鬼沒,若不是我承受能力好,估計已嚇出了個心髒病,估摸這會兒已躺在醫館裏了。”

南君然聽得笑了笑,繼續問,“清海道長於正殿講經,我見清水她們都聽得認真,唯有小師妹偷偷溜出來,不知是為何?”

因為我聽不懂——唐雀本來在心裏是這麽想的,不料一個不小心,直接道了出來,“因為我聽不懂。”說罷立馬捂住嘴,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刮。

南君然想是早已猜到,也沒有驚奇。唐雀老臉紅了紅,覺得既然說出來了,幹脆把自己“根本看不懂你們的字”也以一種委婉的方式表達出來,省得桃花臉還有什麽疑問。不料南君然又提前道,“小師妹先前為大家小姐,想必久居深閨,隻學些針黹女紅,沒習過字,自然聽不懂經書。隻是身為道人,自要懂得習書,這樣罷,以後小師妹可於藏書閣多借些書讀,若有不懂,便來青龍院找我講解。”

呦嗬!桃花臉竟還這麽好心麽!唐雀看了南君然一會兒,突然想起他似乎並不覺得她是個小孩子,且還多次說到“聰敏”,想必是想雕琢一下她。想好後,又覺得自己確實需要讀讀書習習字,就點頭答應了,“那就勞煩師兄了。今後我若有不通之處,便去青龍院找師兄指教。”

果見南君然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