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 19 章
在杭州城的一條偏街裏,灰蒙蒙的木板門虛掩著,窗欞上結著蛛絲,門前積著一攤汙水,一片頹敗的景象。沈重元捂住鼻子,他受不了這街道上充斥著的腐臭味道。
這樣的地方也能住人嗎?他一邊想著一邊推開了門。『吱呀——』一聲,光線自門口一擁而入,沈重元站在門口,環視屋內,看不到半個人影。突然,一個聲音自房間的一個角落響起,那聲音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沈重元循聲望去,在一個光線照不到的死角,隱隱看到有人坐在那裏,忙拱手道:「晚輩是天翔門荊君祥堂主門下的沈重元,此次前來是想向前輩打聽一點事情。」
沈重元恭恭敬敬地回答著,顯然他對這角落裏的人有一種敬畏。江湖中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但是他卻知道江湖中所有的事情。隻要你出得起錢,他就會回答你的問題。
那聲音接著道:「你要問什麽事?」
沈重元字字道:「我想知道歐陽揚音到底是什麽人?」
那聲音突然大笑起來,說道:「你若給我一兩銀子我就告訴你。」
沈重元愣了,難道歐陽揚音的身份就隻值一兩銀子嗎?還來不及多想,那聲音又道:「怎麽?你出不起嗎?嫌貴?」
嫌便宜還來不及,怎麽會嫌貴,沈重元立刻掏出一兩銀子扔給那個黑影。那黑影一把接住,然後道:「歐陽揚音是個女人,而且還是漂亮女人。」
沈重元聽罷大笑,手已經按在劍上,陰惻惻地說道:「果然是個隻值一兩銀子的消息。」
那聲音又道:「不過我這裏卻還有另外一個消息可以免費提供給你。」
沈重元道:「你說。」
那聲音道:「嶽淩樓已經把常楓帶回杭州了,而且那常楓的瘋病已好,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千鴻一派的幫主。」
沈重元道:「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麽?」
那聲音道:「我既然說『可能』,那麽就表示有另一種可能……」
沈重元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人影突然站了起來,依然背著光,沈重元心中忽地一緊,他雖沒見過住在這屋裏的人,但卻聽說那是一名年逾古稀的老人,但現在這眼前的人影不但身材頎長,還隱約能看到手中打著一把折扇,給人風度翩翩的感覺。
沈重元警覺道:「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笑道:「沈先生你不要著急,先聽我把話說完。二十多年前,雲南千鴻一派常夫人誕下的不是雙胞胎……而是三胞胎。她隻留下長子常桐,用三針封穴讓二兒子常楓成了傻子,然後又把最小的兒子遠送異鄉——就是常枰。」那聲音頓了頓又道,「而我,就是常枰。」
短暫的沉默後,沈重元大笑起來:「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你以為我會信!」
那人影自黑暗中走了出來,走到沈重元的身邊,輕搖兩下折扇:「我剛才所說的話,本就不是要讓你相信的……」
沈重元這時才看清此人的臉,讓他難以置信的是此人竟擁有和常氏兄弟同樣的臉孔,難道他們真是三胞胎?沈重元正納悶著,常枰又說話了:「你隻要讓荊君祥和賀峰相信我剛才所說的話就行了。」
「他們又要如何相信你?」這個世界不可能存在那麽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是陷阱。常楓突然恢複正常就已經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了,現在又憑空冒出來一個第三子常枰,叫人怎麽接受?
「這個就勞煩沈先生你自己去想了……」常枰壞壞地笑了一下。突然,握住折扇的手猛然捏緊,沈重元一驚拔劍出鞘,但怎奈卻拔劍不出,因為那劍柄已經先被常枰按住了。常枰抬眼幽然道:「沈大人你不要太激動,我沒有什麽惡意,隻是想給你看一件東西。」
說罷,他的右手手掌一翻開,裏麵竟是一塊錦衣衛的腰牌。沈重元冷笑了一聲,喃喃道:「原來如此……」
那常枰打開扇子,悠閑地點點頭說:「正是如此。」
沈重元目光一凜:「你們為什麽會找上我?」天翔門內門徒上萬,為什麽惟獨找上自己,這點不能不防。
常枰笑道:「因為我知道沈大人是個聰明人。和朝廷作對,對你絕對沒有半點好處。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為朝廷效力。」
從來沒有想過要為朝廷做事,然而朝廷卻找上了他。沈重元掂量這事情的輕重,不急著回答,轉移話題道:「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這裏?」如果是守株待兔的話,未免也太準了點。
「其實……」常枰輕鬆地說出,「我並不知道沈先生今天會來這裏。我來這裏也隻是單純為了請教幾個問題,沒想到竟和沈先生你碰上了。我想這就叫做緣分吧,你說是不是?」
這時,常枰的眼角斜了斜,發現沈重元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臉看,知道他是奇怪為什麽自己會和常氏兄弟一摸一樣,於是為他解惑道:「沈大人盯著我看幹什麽?難道在江湖中走動了這麽多年,還不知道『易容術』麽?」
又過了幾日,杭州城內突然變得格外熱鬧,因為天翔門新門主的繼位大典即將來臨。耿原修早已許諾讓賀峰繼任北堂堂主,但是因為想把好事湊成雙,所以希望嶽淩樓也在同一日接任東堂堂主之位。而前一段時間,嶽淩樓一直呆在雲南,所以繼位之事一拖再拖。現在,嶽淩樓終於回到杭州,一切準備就緒,江湖上各大門派都帶著賀禮,趕來杭州湊這個熱鬧。
因為這街道上太擁擠,黎雪和黎震隻好牽著馬走。突然,黎雪毫無征兆得冒出一句:「哥,你說這麽大的事情,西盡愁他會不會來看?」
黎震白了黎雪一眼,道:「你怎麽腦袋裏全是他,他是名劍門的人,這是天翔門的典禮,兩派素來不和,他怎麽會來呢?」
黎雪一聽這話,心裏有些些不快,反駁道:「那也說不一定,我聽人說天翔和名劍的不和是因為前門主唐易的關係,而唐易則是由於他夫人歐陽揚音的關係看名劍門很不順眼。但是,現在新門主即將繼位,兩派的關係也許就可以好轉了。」
黎震搖搖頭道:「非也非也,所謂一山難容二虎,這杭州又怎麽容得下天翔和名劍兩個大派?你信不信,三年之內,其中必定隻有一個門派能夠存活下來。」
黎雪哼一聲道:「你這個書呆子也真是的。」
黎震也回嘴道:「書呆子怎麽了?總比你這個瘋丫頭好,這次爺爺叫我們倆來送賀禮,你不要又去闖些禍事出來。我可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的……」
「用得著你管!」黎雪把馬韁往黎震手上一塞,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去名劍門看看,也許碰得到他也說不定,機會難得嘛。」
話一說完,黎雪就一頭紮入了人群,朝黎震揮了揮手,跑遠了。黎震牽著兩匹馬,在她身後『喂喂』叫了兩聲,剛一眨眼,連黎雪的影子都看不見了,忍不住歎氣道:「這丫頭,真該好好管教一下。」
其實,黎雪哪裏想得到,此時西盡愁不是在名劍門,而是在離他們剛才所站的地方僅十米遠的一家酒店裏。西盡愁認出了黎雪和黎震,當日他跟著嶽淩樓在興和城那片千鴻一派總舵的廢墟上,曾經見過他們,知道他們是常楓的堂弟和堂妹。不知道當日常楓一聲不響地離開後,他們是怎麽想的?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們一聲——常楓現在正好好地呆在耿府內,等著當總舵主呢。
西盡愁正想著,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是個低沉沉卻很耐聽的男聲,本來聽到這樣的聲音一般人都會覺得很舒服,但西盡愁聽到時,他全身忍不住都麻了一下,因為那人隻叫了一個字——「愁~」
西盡愁扭頭道:「我說過很多次叫你不要這麽叫我,被大男人這樣叫,很惡心的你知不知道?」
來人笑笑,沒有絲毫悔改的神情,把一柄長劍順手擱到桌上,在西盡愁的身邊坐下道:「快一個月了吧?你終於肯回杭州了。但連名劍門的門坎都不踏一下,這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來人名叫夏寂,是名劍門內的第三柄名劍——『軟劍鎖魂』的擁有者。他看上去雖與西盡愁差不多年齡,但感覺上卻更加穩重。見西盡愁不回話,夏寂又說道:「我們好歹也算個同門,同門就是兄弟,你居然連招呼都不打麽?」
西盡愁放下酒杯,點點頭正經地道了一句「你好」,然後又繼續喝酒。這個動作把夏寂惹得笑了起來,他慢慢切入正題道:「歐陽揚音已經離開天翔門了,這件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西盡愁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但還假裝毫不在意的樣子問道:「沒事兒提她幹什麽?」
夏寂道:「以前,都是那個女人在唐易麵前說三道四,攪得兩派關係尷尬,但是現在唐易已經死去一年,歐陽揚音也走了,門主他想趁這次天翔新門主登位之機,讓兩派重歸於好。」
西盡愁淡淡回了一句:「是嗎?」
夏寂突然按下了西盡愁放到嘴邊的酒杯,看著他說:「所以,我這次來找你,就是想讓你跟我們一起去天翔門道賀。」
西盡愁抬眼道:「我們?」
「就是阮門主、赫正龍、你、還有我。」
西盡愁笑了起來:「這天翔門的麵子還真是夠大。」居然可以讓名劍門主和三大名劍一同去道賀。
夏寂道:「你到底去不去?」
西盡愁道:「隻怕我若說不去,就會被你毒打一頓,然後硬綁過去,你說是不是?」
聽西盡愁這麽一說,知道他是答應了,於是夏寂也跟著笑起來。
西盡愁跟在夏寂身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名劍門了,好像自從兩年前他得了隱劍以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山路因為剛下過雨的關係變得異常難走,每踏一步,滿地的泥濘便沾上到西盡愁的鞋綁。山路兩旁生長著不知名但卻異常高大的樹木,茂盛的枝椏蓬攏起來,隻能從縫隙中從窺見一片被割碎的天空。
這時候,西盡愁突然看到路旁不遠處有一家茶館,是用幾根木料支撐起來的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茶館。夏寂轉回頭問他說:「你累了嗎?」
西盡愁微微一笑道:「再走十裏也沒有問題。」
話音剛落,他突然發現在那茶館裏坐著一名紅衣的女子。黎雪?她為什麽會在山上?西盡愁正想著,就看到黎雪已轉頭向自己的方向看來。西盡愁立刻收回目光,埋頭繼續往前走,但卻被黎雪給喊住了:「喂,你們兩個,等著!」
黎雪從茶館裏竄了出來,站在西盡愁的身後。夏寂和西盡愁同時轉過頭望著她,他們都不知道這紅衣女子叫住他們到底有什麽事。隻見黎雪拱手道:「請問你們是名劍門的人嗎?」
夏寂見她問得頗有禮貌,於是也拱手答道:「正是,不知姑娘是……」
一聽『正是』這兩個字,黎雪登時竄到夏寂的麵前興奮非常地問道:「你們不用問我是誰。我隻問你們一件事——西盡愁他現在在不在這山上?」
夏寂望了西盡愁一眼,像是在問:「你認得她?」
而西盡愁對夏寂搖了搖頭。黎雪見夏寂一副茫然的表情,急忙又問了一遍:「他到底在不在啊?你好歹回我個話啊。」
夏寂沒有回答,卻反問一句:「不知姑娘找他有什麽事?」
「哎呀……其實也沒什麽事啊……」黎雪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總不能說她隻是看看傳說中的隱劍長什麽樣吧。這時,黎雪的手突然觸到了腰間的一截木枝,那正是當日在雲南,西盡愁搶走鎮南鏢局的馬時砍下的木枝中的其中之一。
「啊,對了。」黎雪一把扯下那段木枝,遞給夏寂,夏寂從斷口上分辨出那的確是被隱劍割斷的。黎雪接著道:「當日西盡愁搶走了我們的馬,我今天就是來找他討個說法。」
夏寂望著西盡愁微笑道:「原來如此。那麽姑娘你就自己去跟他說清楚吧。」
黎雪雖不明白夏寂話裏的意思,但卻下意識地順著夏寂目光望去。見兩人都看著自己,西盡愁咳嗽了兩聲來掩飾尷尬:「嗯……其實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了。簡單來說,就是人命關天,不得已才搶了你們的馬……」
「啊,什麽?」黎雪吃驚道,「難道你就是……」
見黎雪露出一副震驚到誇張的表情,夏寂笑道:「難道姑娘沒看到那盜馬賊的臉麽?」
當日那短短幾秒鍾的時間,不隻是黎雪,鏢局所有的人都隻是看到一個背影而已。沒想到那個傳奇人物就近在咫尺,黎雪的雙頰竟突然變成了酡紅色,自言自語道:「其實仔細看長得也挺不錯……」
西盡愁心想:這叫什麽話,其實不用仔細看,我也長得挺不錯的。
黎雪興奮地有些手舞足蹈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哦,那個,盜馬的事情,既然是救人,嗯嗯,就不和你計較了……」
西盡愁一聽說不和自己計較了,立刻抓住時機說:「啊,那就多謝了。」說完以後,他就又跟著夏寂繼續往山上名劍門走去,留下黎雪一人站在茶館邊上,不知所措……
「唉……」黎雪一手拖腮,一手望著遠處的醉人的夕陽,發出了今天的第一百零八聲歎氣。自從西盡愁和夏寂離開以後,她就一直坐在這茶館裏一邊喝茶一邊歎氣。
早知道就說要和他計較了,那樣也許還可以跟著他們去名劍門,然後陪我一匹馬,多相處一段時間,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了……這時候,店小二走了過來,喊了一句道:「姑娘。」
黎雪擺手道:「不用摻茶,還滿著呢。」
店小二道:「不是,是現在時候太晚了,我們要打烊了……」
哦,打烊……是呢,的確很晚了。黎雪抬頭望望天色,付了茶錢,站在路口,盤算著到底是上山好呢,還是下山好的問題。
朝山上望望,陰深深的一片,有點恐怖咧。正在黎雪打算打道回府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一個白衣人從身邊走過。於是暗想:「太好了,有個同路人就不怕了。」
山路上,嶽淩樓和黎雪兩人保持著三十米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著。天色漸漸暗了,連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都被掩藏在地平線的下方,黎雪環視了周圍一圈,黑沉沉的樹影如同鬼影一般,令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又急急往前跑了兩步好靠近嶽淩樓一點。
但突然,嶽淩樓停住了,黎雪一愣也跟著停住了。嶽淩樓回頭望了黎雪一眼後又繼續往前走,黎雪也急忙跟著走。
奇怪,太奇怪了,就算是跟蹤也應該高明一點不讓對方發現吧,哪有這麽大大咧咧跟著別人身後走的?想到這裏,嶽淩樓加快了腳步,想借此甩掉黎雪。但黎雪的輕功也不差,跟在嶽淩樓身後一點也不落下。
終於忍不住了,嶽淩樓轉回頭問道:「喂,你跟著我幹嘛?」
見嶽淩樓停住,黎雪也跟著停住,揚一揚下巴扯歪經道:「我哪有跟著你,這路隻有你能走的嗎?我們順路而已,順路,知不知道?」
嶽淩樓笑了笑:「原來如此。」
見嶽淩樓笑得怪怪的,黎雪心裏有些發毛,正想著該怎麽辦,就突然覺得眼前一花——嶽淩樓竟然不見了。天啦,黎雪望一眼前方——黑乎乎的一片,望一眼後方——還是黑乎乎一片,頓時嚇得不知所措,雙腿都有些發顫了。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聽到身旁樹林裏傳來枝葉摩擦的聲音,扭頭一看,正望見嶽淩樓白色的身影在枝葉裏一閃一現。黎雪想也不想,衝著那個白影就追了過去,邊追還邊喊:「喂,你等等我啊,你不要跑這麽快嘛……」
嶽淩樓也隻是跟黎雪逗著玩而已,見她真急了,也就停了下來,饒有興趣地望著跑得氣喘籲籲的黎雪道:「你怎麽還是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啊?還是順路?」
黎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是道:「我……我……我……」
「你你你……」嶽淩樓笑著對黎雪說道,「你怕黑啊?」
見一下子就被嶽淩樓給說破了,黎雪也爽快承認道:「是啊,怕黑怎麽了?有什麽好笑的,你笑什麽?」
嶽淩樓道:「我是笑你不知道身邊還有一個比黑更可怕的東西。」
一聽說到還有更可怕的東西,黎雪結巴道:「什……什麽啊……」
嶽淩樓不急著說出來,而是把黎雪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後,才又問道:「你……是女的?」
黎雪張開就道:「你這話也問的太沒水準了吧,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會把我當成男人!」
嶽淩樓接著道:「這就對了。」
黎雪不解道:「這有什麽對的?」
嶽淩樓道:「你知道我是個男人吧?」
於是黎雪也把嶽淩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後道:「嗯……好像……是的。」
嶽淩樓又道:「這就對了。」
黎雪快要抓狂了:「這又有什麽對的?」
嶽淩樓負手走到黎雪的麵前,然後抬手勾起黎雪的下巴道:「夜黑風高,四下無人,孤男寡女,幹柴烈火……你就不怕色狼嗎?」
色……色狼……說實話,黎雪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眼看著嶽淩樓的臉越來越近了,黎雪的心不禁狂跳起來。突然,她一把把嶽淩樓推開大叫道:「啊!不可以,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嗎?」嶽淩樓一點也不在意,繼續撫摸著黎雪的臉頰問,「你喜歡誰啊?」
黎雪把臉撇開道:「是……西……西盡愁。」
西盡愁!嶽淩樓突然愣住了,放開黎雪道:「你是去名劍門找他的?」
黎雪道:「你怎麽知道啊?」
嶽淩樓反問道:「你找他幹什麽?」
黎雪道:「不幹什麽,看看而已。」
嶽淩樓不屑道:「他有什麽好看的?」
黎雪激動地說道:「他好看得不得了呢!頭發黑黑的,眼睛亮亮的,鼻梁高高的,嘴角翹翹的……」
「好了好了,別說了。」受不了黎雪一臉懷春少女的表情,嶽淩樓冷冷道:「鎮南鏢局黎成繹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你……」黎雪正想問嶽淩樓怎麽知道她爺爺的名字,但嶽淩樓卻搶先一步說:「你若想見西盡愁,我可以帶你去,順便再看一場好戲……」
「好戲?」黎雪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便匆匆地跟了上去問道:「什麽好戲啊?」
嶽淩樓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不過到時候,可不要經受不住打擊哦……」
「不是我跟你吹,能打擊到我的事情,從小到大絕對不會超過十件。」
西盡愁雖然和名劍門的人沒有什麽交情,但作為首席弟子,一年未回名劍門,接風洗塵這種事自然是少不了的,盛情之下,他難免多喝了幾杯。待到回房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單手一推門扉,門竟是虛掩的,隱約看到房間裏有個人影。
難道走錯房間了?西盡愁正欲退出來,卻突然清醒了,因為那人影是如此地熟悉。再次抬眼仔細看去,這才確定那人正是嶽淩樓。把房門輕輕闔上,西盡愁坐在窗邊。良久,才異常平靜地問了一句:「真沒想到,你會來找我……」
嶽淩樓偏頭笑笑道:「因為我想你。」
西盡愁冷冷笑著:「真是難得。」
嶽淩樓勾住西盡愁的脖子,迎向他的雙眸:「那麽你呢?想我嗎?」
西盡愁無奈地呼出一口氣,扼住嶽淩樓的手腕:「你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嶽淩樓隻是笑,笑得三分魅七分嬌,西盡愁怎能敵得住這十分的妖嬈,西盡愁自言自語道:「我又被你誘惑了……」
下一秒,嶽淩樓就已經被壓製在了地板上。嶽淩樓道:「你未免太心急了吧?」
是啊,怎麽能不急,那魂牽夢縈的人現在就在眼前,還說著那種誘人的話語,雖然明知是謊言明知是陷阱,西盡愁卻無法再抽身離開了。
「淩樓,我好愛你……」西盡愁把嶽淩樓的臉捧正,他一定要讓嶽淩樓清清楚楚地聽到這句話。嶽淩樓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著西盡愁的臉,用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眉眼,也許是聽了黎雪的話後才想仔細看看,才發現他的確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嶽淩樓如公式般地說道:「我……也愛你。」
西盡愁的理智被嶽淩樓這句話徹底擊潰了,他開始俯身親吻著嶽淩樓的肩頸……
房間外,還有一個人的理智也徹底被擊潰了。天啦,我仰慕了那麽久的西盡愁,竟然,竟然是一個同性戀!雖然我不是歧視同性戀,但是,但是,這個,那個……黎雪的大腦已經完全處於空白狀態了,這就是他叫自己看的好戲嗎?有沒有搞錯啊啊啊啊啊啊!
「她已經走了。」西盡愁聽到了黎雪踏過灌木叢的聲音後說道。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嶽淩樓從地板上爬起來,拉好衣襟,倚靠在窗邊。
西盡愁在黑暗中望著嶽淩樓清冷的側影說道:「其實我也是剛剛才發現……不過,你的嗜好還真特別,這種事情被別人看到會很有趣嗎?」
嶽淩樓居然真的衝西盡愁點了點頭。
西盡愁咂了一下嘴,這才起身去關好房門,並靠在門扉上問道:「說吧,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不要告訴我你是□□焚身所以想找個男人。」
「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嗎?」嶽淩樓自嘲一句後接著說道,「明天就是賀峰繼任門主的日子了。」
西盡愁點頭道:「我知道。」
嶽淩樓道:「那麽你也應該知道前門主唐易如果不死,賀峰就無法繼位吧?」
西盡愁道:「你認為是賀峰殺死的唐易?」
嶽淩樓道:「至少唐易的死對賀峰好處最大。但是……唐易卻是死在七刃鏢之下的……」
「你不會懷疑是我下的手吧?」西盡愁見嶽淩樓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於是接話道,「我幹嘛要殺他?」
嶽淩樓道:「那麽你又為什麽要殺耿原修呢?」
西盡愁不說話,他已經明白嶽淩樓的意思了。賀峰想殺唐易,但絕對用不著親自動手,而是找了一個毫不相關的殺手出麵,那麽這個殺手又是誰呢?嶽淩樓道:「七刃鏢在這世上到底有幾支?」
西盡愁想也不想地豎起兩根指頭。
嶽淩樓問道:「你確定?」
西盡愁點頭。七刃鏢是紫星宮所創的,它必須要有兩個人才能完成,一人造型一人整型,而兩人互相不知道對方的程序。自從尹昀被逐出紫星宮以後,就再也沒有一支新的七刃鏢產生了。
嶽淩樓沉默了一陣,突然又問道:「歐陽揚音到底是什麽人?」
西盡愁淡然道:「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一來是為了嶽淩樓的安全著想;二來,歐陽揚音是紫星宮的叛徒,西盡愁不說也是為了不讓她陷入危險。
嶽淩樓喃喃道:「是啊,知道她身份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那麽……」說到這裏時,嶽淩樓突然頓住了,因為他想到唐易是不是因為知道了歐陽揚音的身份而被殺的。
「殺手不會是歐陽揚音的……」西盡愁仿佛猜出了嶽淩樓心中所想的事情,兀自說道,「唐易一死,歐陽揚音在天翔門內就站不住腳,她不會笨到自己挖掉自己的根基。」
唐易剛死的那年,西盡愁回杭州時他就曾懷疑過歐陽揚音,因為她和尹昀同樣出自紫星宮,兩人聯手重新造出一隻七刃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就因為歐陽揚音沒有理由去摧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門主夫人的地位而放棄了這個推斷。沒想到一年過後,嶽淩樓也陷入了和自己當年同樣的誤區。
不是西盡愁也不是歐陽揚音,那麽唐易到底是誰殺的呢?嶽淩樓想不通,他想了一年也沒有想出答案。如果真是賀峰幕後主使的那還好,至少明天的登位大典不會出什麽意外。但就怕幕後主使另有其人,到時候連賀峰也會成為暗殺的對象。
「你要問的話都問完了吧?」西盡愁見嶽淩樓半天不說話便問了一句。
嶽淩樓這才從思索中回過神來道:「還有一個問題。」
西盡愁道:「你說。」
嶽淩樓緩緩說道:「我要怎樣才能贏過歐陽揚音?」
思考了良久,西盡愁終於回答道:「沒有辦法。你不可能贏她,但卻有一個方法興許可以保你不死。那就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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