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一車馬蹄金

還好,出城時很順利,沒有流民擁堵城門的情況發生。一行人快速地上了官道,催馬往柏塢急趕。

這西平縣城坐落在西平縣的中南部,而柏塢則離縣城不遠,坐落在縣城的中北部,騎馬隻要大半個時辰便到了。

歸心似箭,塵土飛揚中,一行眾人很快便來到了柏塢大門前的官道上。

眾人還未來得及下馬,就見柏塢大門前被堵得黑壓壓的。

玉洛心裏止不住就是一驚:難道流民這麽快便找上門來?

大災之年,流民吃大戶那是鐵定的,更何況柏塢可不是一般的大戶、富戶,柏塢內可是暗藏著夠十萬人馬吃上兩年的糧食!

想想就聳人聽聞:十萬人馬吃上兩年的糧食啊!

且是在這連著兩年的水旱災年之時!

這秘藏要是泄露出去……

此時,柏瓚像是知曉玉洛的心思般,轉頭緊緊地盯了柏威一眼。

和玉洛有同樣想法的不止是柏瓚,柏忠也眼神銳利地看向了柏威。

柏忠和柏瓚乃是同產的親哥倆,且柏忠為人成熟穩重,三房的人又向來抱團,玉洛相信,後山藏糧的秘密,柏瓚一定告知了柏忠,看柏忠的眼神就曉得了。

柏威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機靈地直搖頭:“三哥、五弟,我什麽也沒說,五弟,我發過毒誓的,你要是不信,天打雷劈就會應驗到我身上!”

言罷,柏威也不顧眾部曲家兵在場看笑話了,舉起手,鼓著眼睛就要再次發毒誓、表決心。

柏瓚一揮手,打斷了柏威的舉動,翻身跳下馬背,又伸手將玉洛抱下馬來,抬頭看向柏威:“四哥,還你的騅烏馬,四哥還是趕緊下馬,去前麵瞧瞧吧!”

柏威一聽柏瓚沒有追究他,心裏鬆了一口氣,急忙跳下馬。沒成想,心下原本就有些慌張,柏威這一鬆,腳下就有些趔趄。

忙掩飾著剛才在眾部曲家兵麵前的丟人現眼,小聲嘀咕著:“子略這豎子,也不來給郎君我牽馬墜蹬,害得我差點跌了一跤!”

此時眾人也沒人要看他笑話,均紛紛下馬,往柏塢大門有序地橫著就湧了去。

之所以眾人都橫著向前湧,就是聽了柏瓚的指揮。

柏瓚估計的也沒錯,要是饑餓的流民堵住了柏塢大門,那他們這一支部曲家兵,就能從外圍包抄過去,雖是人數少了點,但也可以製止下流民的暴亂。

越到近前,卻發覺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

就見身著部曲家兵服的一群人,精神高度緊張的團團圍住了一輛一馬駕轅的輜車!

隻是這一群部曲,非柏塢內的部曲。

柏塢部曲的兵服,上褐下青;這一群部曲的兵服,同樣也是上褐下青。二者的樣式倒也相同,都是上衣過膝,下著長褲,腿束行縢,腰佩掛刀。

遠遠看過去,要不是頭戴巾幘顏色不同,倒真的容易混淆。

柏塢部曲頭戴的是赤色巾幘,而這一群部曲頭戴的是皂色巾幘。

頭戴皂色巾幘的部曲,是哪一個山頭的?

為何堵在柏塢大門前?

又為何如此緊張一輛馬車?

這不僅是玉洛的想法,眾人的眼裏也都露出疑惑來。

“哈,我當是流民呢,原來是韓氏的部曲。”柏威似鬆了一口氣,高聲笑著給出了答案。

能養得起部曲家兵的,自然是豪右大族,而這韓氏一族卻比柏氏一族曆史要悠久的多。西平的韓氏、李氏兩大豪族可謂是百年世家,與

柏塢豪族並稱西平三大豪右大族。但柏塢豪族後來居上,勢頭已然蓋過韓、李兩家。

故而,柏威一見是韓氏的部曲,口氣和姿態都鬆了下來。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傳承百年的世家大族?

韓氏、李氏眼下雖然有些式微,可枝流葉布,後裔支派也是遍布西平縣和汝南郡的。玉陌就曾說過,西平縣裏的掾吏佐史,韓氏和李氏差不多各占一半,西市裏的鋪子兩家也是平分秋色,各個占有整條巷子。

所以,玉洛覺得,韓氏部曲圍堵在柏塢門前,並非如柏威想的那樣輕鬆簡單。

何況韓氏部曲人人緊張地團團圍住了一輛馬車!

柏瓚卻沒有放鬆警惕,眉頭微皺,雙目一直沿著車轍印跡徘徊。

玉洛見此,也注意到了馬車留下的車轍。

說是官道,卻也是滿道的黃土,再加上久旱無雨,一腳下去就是一泡黃土掛滿鞋麵。自然的,馬車留下的車轍印跡清晰可見。

“輜車上一定裝有重物!”柏瓚倏然說道。

眾人一聽,均循著柏瓚的目光瞧去,赫然醒悟——

車轍印跡如此之深,可不是載有重物?

載有重物,莫非……

柏塢眾部曲不敢多想,緊緊隨著柏瓚、柏忠、柏威三位郎君趕至大門前。

韓氏部曲倒是知趣,一見柏塢眾部曲簇擁著幾位郎君,便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玉洛跟著眾人一道進了柏塢大門,龍郅懷抱著龍淵劍也進了柏塢。

等眾人一進柏塢,守門的部曲趕緊又將大門關上,那舉動好像生怕門外的馬車闖進來似的。

柏瓚眉頭又是微皺,點手指著一位守門的部曲,道:“廉濤,門外的韓氏輜車上載有何物?為何怕他?”廉濤是三夫人的貼身傅母廉氏之子,與柏瓚的貼身大婢子荷乃同產兄妹,二人關係自是熟稔。

廉濤卻唯唯:“回五郎君,是大郎主吩咐要緊閉大門的。”

答非所問,但卻透露出一些訊息。

之後,廉濤很小心的看了眼柏威,諾諾地回稟:“五郎君,門外輜車上載的是……是……”

稍一停頓,廉濤又很小心的看了眼柏威,這才低聲道:“是一車馬蹄金。”

雖是低低的聲音,但聽在眾人耳裏,不啻於驚天霹靂!

一車馬蹄金!

別說是馬蹄金了,就是餅金,尋常百姓平日裏也難以見到!

一車馬蹄金,那又是多少錢?

想想剛才車轍留下的印跡,還有韓氏部曲高度緊張團團圍住的馬車……

霎時,眾人便神色各異,心中均暗自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一車馬蹄金斷無虛言,比方才的七星龍淵劍還要真實!

似有感覺般,龍郅緊抱寶劍的雙手便緊了緊,眼色暗了暗。

瞧人家高度戒備的狀態,再看看自己……

龍郅頓覺方才太大意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出家門時,爹就提醒過。但他暗忖,以他小郎的年紀不會引起旁人的覬覦,豈料到頭來還是被柏威偷襲。要不是柏瓚的機智出手,七星龍淵劍恐怕真要失手。

不自禁的,龍郅又緊了緊懷抱的寶劍。

玉洛抬眼間,已見龍郅連著兩次抱緊懷中寶劍了,不由暗自偷笑:現在知道疏忽大意了,算你遇著柏瓚和柏忠了,若不然……

真是大膽的少年!

一向渾不楞的柏威,此時

卻少有的精明起來,大聲嘲笑道:“我說龍郅小郎,你都連著抱緊兩次了,還能揣進懷裏不成?現在曉得厲害了吧?嘿嘿,不是郎君我說你,你也就是遇著郎君我了要與你貨殖,要是遇著歹人,你抱得再緊又有何用?”

被說中心事,龍郅的臉色就有些尷尬。

柏瓚卻是一記厲光掃過,柏威立時知趣地道:“龍郅小郎,你是遇著我家五弟了,不過嘛……嘿嘿,你這七星龍淵劍也不過如此,還能多過外麵的一車馬蹄金去?”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

是啊,價值百金的七星龍淵劍,也就是一百個餅金。可一車馬蹄金呢?

韓氏的輜車,即是此時貴族富家子所乘的交通工具,因裝飾華美製作考究,其價與軺車同,一乘值萬錢。它的形製,四麵是由黑漆木板圍起,上麵帶有頂棚,車廂後開門。

韓氏輜車雖然由兩個木輪子支撐,可若裝滿金子,抑或裝上半車金子,相信也不止百金。

又何況馬蹄金非餅金可比!

要說餅金是普通百姓都難以見到的,那麽,馬蹄金就是連豪右大族也難以見到和擁有的,更別說是一車的馬蹄金了!

漢家故事:馬蹄金形麟趾,又名麟趾金,用於皇家賞賜。

已經有些式微的韓氏,竟然擁有一車的馬蹄金?!

可能還不止一車呢?

果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百年望族畢竟不是浪得虛名的。

就是新貴柏氏豪族,頂著個外戚的名頭,也不見得能有一車馬蹄金。

因當今皇帝為了河西六郡的牧師苑和承華廄養馬業的壯大,聽柏瓚說已經多年沒有大手筆賞賜了。柏氏雖貴為外戚,孝承帝也沒有厚此薄彼的搞特殊,而多加賞賜。

所以,玉洛清楚,眼下的柏塢,要說餅金裝個十幾車的不成問題,但馬蹄金恐怕很難湊成一車。

而韓氏的一車馬蹄金,卻真真切切地停在了柏塢大門口!

那可是實打實皇家用於賞賜的金子。不言而喻,其內涵就有了意義非凡的延展,其價值也非市麵上流通的餅金能加以衡量的了。

難怪韓氏部曲那麽的高度戒備。

不過,這麽一車的馬蹄金,韓氏一族所為何來?

柏瓚露出疑惑的目光,還未出言相詢,柏忠已然替他問出心聲:“廉濤,那韓氏一族駕來一車金子到我柏塢門前,卻是為何?”

守門的部曲廉濤正沉醉在七星龍淵劍的吃驚中,嘴巴還微張著,眼神也一直停留在龍郅的雙手上,乍然聽見柏忠相問,連忙回神,目光卻在中途偷偷溜了下柏威,隨即低頭悄聲應道:“回三郎君,大郎主吩咐隻管守好大門,莫讓外來人等進入柏塢。”

與廉濤一起守門的眾部曲家兵,這時才從初聞七星龍淵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均紛紛點頭附和。

依然沒有直接回答問題,隻說大世父的吩咐。

玉洛能感覺到廉濤的圓滑和世故,但廉濤兩次三番的將目光瞟向了柏威,就說明,韓氏的一車金子定然與二房有關。

“哦,就這樣?”柏瓚可不是好糊弄的,聲音拔高地問了句。

廉濤眼神就有些躲閃,卻還是低頭緊貼著柏瓚的耳朵,說了句。

柏瓚倏然便變了臉色,目光狠厲地剜了眼柏威,卻是什麽也沒說,轉頭又犀利的看了下廉濤,微微點頭,然後一言不發地揚長而去。

僮仆子巨也連忙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