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讖語蝗蟲飛
柏瓚隻微訝一下,旋即笑著頜首。
“郎君莫要多心,龍郅方才聽到郎君自報名諱,所以擅自揣測郎君是柏氏族人,望郎君莫要多怪。”
柏瓚再次微笑頜首:“龍郅但說無妨!”
“既如此,龍郅便說說貨殖此寶劍的數額。”龍郅略一停頓,抬眸打量了眼柏瓚,和他身邊的騅烏馬。
柏瓚心中就是一動:莫非龍郅要以騅烏馬置換?
那可不是他能說了算的……
玉洛也暗自思量:龍郅一直強調貨殖二字,那就是以物換物了?
柏威也瞧見了龍郅打量騅烏馬的眼神,立馬來了精神:“那騅烏馬是郎君我的,龍郅要貨殖的話,可以和我換!”
龍郅眼皮也未眨一下,依然麵對的柏瓚,說出了貨殖的數額。
“以七星龍淵劍價值百金計,龍郅欲糴穀二百石,糴麥二百石,剩下的糴豆二十石,不知郎君可使得?”
西平的棠溪水出龍泉,龍泉鍛煉出龍泉寶劍——玉洛前世時便世人皆知。
寶劍值千金——玉洛前世時也已約定俗成。
此時的西平縣應該就是玉洛所在時空的西平縣,七星龍淵劍該當與十大名劍之一的龍泉劍相媲美。
抑或就是龍泉寶劍!
以玉洛前世所知的常識,真正的龍泉寶劍價值千金也不為過。就算這個古老的朝代物價水平低,龍郅說的龍淵劍以百金計,也大抵符合其實際價值。
但,為何龍郅卻隻糴穀200石、糴麥200石、糴豆20石呢?
換成黃金豈不更好?
玉洛來這裏一年了,雖無錢財,但大體也知曉這個姬氏漢朝,流通的貨幣主要是黃金,一般情況下則大多是五銖銅錢,銀子還很少使用,平常人們最認可的就是餅金。一個餅金就是一斤,也就是平時所說的一金。而一金值一萬個銅錢,也就是有十金即是有十萬錢了,在這個朝代,有十萬錢可就算的上是個中產階級。
龍淵劍以百金計,豈不是有一百個餅金?
一百個餅金不要,卻偏偏要糴米?
不止玉洛麵露訝異,就是柏瓚也一臉異色,柏威則更是滿臉的不可置信:“龍郅小哥,你莫不是糊塗了?一百個餅金豈不比穀麥豆值錢?”
龍郅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龍郅隻糴米,不要餅金,若是不能糴米,龍淵劍便不出手了。”說完,雙目定定地看向柏瓚。
柏瓚內心倒越發吃驚起來。
“龍郅小郎,若是糴米,你豈不是吃虧了?”柏忠不待柏瓚開口,替他將話問了出來。
“郎君說笑了,若是按龍郅所說的數額糴米,龍郅以為,還是這位瓚郎君吃了虧呢!”龍郅略顯不好意思的回道。
“怎麽粟米豆麥價又踴升了?”柏瓚似倏然醒悟,開口問道。
龍郅點頭:“剛剛龍郅便是從西市裏出來,已打聽了幾家米肆,正常的官價糧是別想了,就是那踴升的穀價,也沒有足夠的數量。”
“五弟,前幾日,我聽大世父說,縣城裏的穀價已漲至一千八百錢一石,麥價也差不多,沒想到,隻僅僅幾日的光景,便又漲了。”柏忠似印證龍郅的說法,微皺眉跟柏瓚說他知道的消息。
玉洛迅速心算了下,便曉得龍郅糴米的價格了。
“這麽說,平時百錢一石的穀價,現在已是二千錢一石了,豆價……二十石……就是說豆價已經……”柏瓚有些吃驚地張了張嘴。
“一個餅金隻能換一石豆子,米肆店家說了,還必須用餅金來糴,穀麥也須得用餅金,銅錢米肆不收。”龍郅艱難的點頭。
沒想到,大黃豆這麽值錢,一斤金子隻能換一石大豆。那豈不是,隻要有了十石大黃豆,就可以躋身中產階層了?
這一下倒令玉洛暗暗心驚。
不由想起出塢前發生的甘豆羹一幕,玉洛頓時心下慚然……不期然抬眼,發現柏忠、柏瓚哥倆臉上也均顯愧色。
看來大家都有同感,剛剛還為甘豆羹難以下咽而想盡法子逃避,卻原來……甘豆羹已是如此的身價倍增……須得用餅金來換了。
“這還是今日之價,不知再過幾日,糧價會如何。但龍郅以為,定不會比今日之價低。所以……龍郅要說,若以方才的數額糴米,郎君恐怕要吃虧些……”
龍郅再次露出占柏瓚便宜的羞赧之色。言罷,又略有些猶豫的開口:“其實,龍郅還聽到一些……讖……讖語,再這樣大旱下去,蝗……蝗蟲……會滿天飛。”
真如讖語所預言的那樣,蝗蟲滿天飛,那可不就是柏瓚吃虧了?
還是吃了大虧呢!
霎時,幾人定定地望著龍郅,腦中均在回味那一句——
讖語蝗蟲飛!
蝗蟲過境,所到之處,片綠不留,一地土色。
這是玉洛最基本的概念。
蝗蟲鋪天蓋地而來,會與災民搶食,那剩下為數不多的可以食用的綠色植物,便會眨眼間消失殆盡!
災民會更多地湧向縣城、塢壁、富庶的田莊,變成如蝗蟲般一樣多的流民……
而饑餓的流民則會爆發民亂……
玉洛眼前立時浮現了曆朝曆代對蝗蟲過境所帶來災害場麵的描述,禁不住便打了個哆嗦。
一抬頭,卻發現,場中幾人眼底也顯出絲絲惶恐。而身邊的部曲顯然也聽到了龍郅所說的讖語,就有人立時主動將包圍圈縮小。緊跟著,眾部曲便將幾人緊緊圈在了核心。
瞬間感受到的壓抑氣氛,令玉洛有些喘不過氣。
“三哥、五哥,玉洛不想去西市逛了,我們回吧。”盡量平複著聲音,玉洛提議道。
柏
威想也不想立馬讚同:“嗯,三哥,五弟,我看八妹說的對,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別貨殖這什麽龍淵劍了,就是有餅金也換不來穀麥,那這七星龍淵劍又有甚用處?”
柏威倒是轉得快,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調頭,竟然說出七星龍淵劍無甚用處了。
不過想想也對,饑荒年代,就是有金子也買不來糧食啊!
何況一把劍了!
柏瓚聽了,卻立時橫了他一眼:“四哥剛才又是怎麽說?這會這麽快就變卦了?這才是你的本性吧!”便不再看柏威,轉頭吩咐子巨去西市裏打聽一下,看看是不是有那蝗蟲飛的讖語。
子巨答應一聲就要前去,一邊的子略也立時上前,也要和子巨一道去打聽消息,柏瓚一揮手,也讓他跟著去了。
柏瓚揮手令子略前去的樣子,倒像是子略的主子似的,這令柏威極不舒服,嘀嘀咕咕著:“……子略這豎子,也不知誰是主子,竟不跟郎君我打招呼,等下看我怎麽收拾他!賣主求榮、忘恩負義的小人!”
幾人離得近,自然都聽見了。柏瓚一臉的不屑:“要說小人嘛,倒是現成的一個。剛剛也不知是誰,先是爭搶著龍淵劍,一聽到讖語,卻逃的比誰都快。翻臉這麽快的小人,還妄想著寶劍,真是奇了!”
柏威就是反應再慢,也知說的是他。立時就怒瞪著柏瓚:“我柏威絕不是小人!”
柏瓚挑眉:“不是小人,那是什麽?”
“是……是死皮賴臉君!”柏威稍一猶豫,頗有些理直氣壯的道,“君”字音還咬得特別重。
撲哧……
就有人笑出了聲。
柏忠也笑著搖頭:“好了,四弟,五弟隻是說笑罷了,當不得真。現下不是鬥嘴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八妹說的對,先回柏塢。”轉頭又衝龍郅道:“這位龍郅小郎,若不妨事,小郎先跟我們去柏塢,至於貨殖龍淵劍一事,待我五弟回稟了,才好與小郎糴米。小郎意下如何?”
價值百金的龍淵劍,又是糴那麽多的米,豈是柏瓚、柏忠做得了主?就是富有如二房,此時的柏威也是做不得主的。
“自然,龍郅願與郎君去柏塢。”不出意外,龍郅痛快地應道。
他也知道,現下要拿出那麽些的穀麥,斷不是幾位郎君能做到的,自然是要回柏塢稟明了家主。
一俟龍郅應允,幾人立時上馬,帶著眾部曲往城門而去。走時,柏忠又留下了兩人,等子巨、子謀的消息後,幾人再匯合回柏塢。
這一往回走,就見城中街道上衣衫襤褸的流民,仿佛一下子多了起來,也不知從哪兒冒出的。玉洛硬是覺得,比來時多了許多。
來時雀躍的心情自然蕩然無存,眾人隻恨不得快快離了城。
看來,讖語蝗蟲飛並不是空穴來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