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擊

那命師聽到這句話,猛然抬起頭,原本渾濁的雙眼變得異常犀利,緊緊盯著陳穀雨。

陳穀雨輕輕地笑著,手無意識地牽動那麵方旗,沒有任何表示。

片刻後,命師的雙眼再次變得渾濁,仿佛那瞬間的犀利隻是幻影。他的聲音忽然有些嘶啞,淡淡道:“梁王世子,乃皇家貴胄,怎麽可能參加科舉,又哪來的高中之言!”

“哦。”陳穀雨點了點頭,笑道:“那麽,請問先生,你知道上屆科舉是何年舉行的嗎?我告訴你吧,是兩年以前,我古唐國科舉實行四年一試製度,現在離科舉還早著呢,哪有什麽進京趕考之語,能否高中之言。先生,看來你算的也不是很準啊!”

那命師聽了這話,沉默了許久,突然桀桀地笑了起來,喃喃道:“原來如此,我說我扮得這麽像為何會出現問題,原來是因為這個。”

“那麽請問兩位公子,你們……誰是陳穀雨公子啊?”

陳穀雨朝薑宇看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驚疑,隨後問道:“我就是,不過你怎麽知道……我會在其中?”

“嗬嗬。”那命師陰冷地笑了笑,“老夫雖然這次被發現了,但想來不是你們兩個小娃的本事。而在長安,能夠將老夫找出來,並且敢以敵人對待的,除了你們陳府,還能有誰?”

此時,離古唐開國已有數百年,連唐皇也已傳承到了第四代。前三代唐皇都是一等一的明君,勵精圖治,但到了這第四代,卻是出了個特例。現在的唐皇不昏庸,但也不能稱得上是明治,因為他不管事!

古唐國大,於是設境主,道主而治,以此來減輕帝皇負擔。但到了這第四代,他索性一分到底,連長安也不想管了,將手下的權力下放給了兩個人。一個是古唐之相,陳策,以相權治理長安,另一個是梁王,作為皇帝唯一的胞弟,授予他王權,治理那七十二道三十六境。

雖然梁王治下地域更大,但由於陳策治理的是一國都城長安,所以倒也分不清兩人誰的權勢更大些。但大家都知道一點,從那天起,這兩人,便注定要拚個你死我話,因為,唐皇無妻,無子!

按理說,那麽下代唐皇便應該是梁王那一係。但當年君臣之間的一場對話讓這個鐵定的情況出現了變化。

唐皇酒醉,對相戲言道:“這天下美乎,贈君如何?”

雖說是酒後之言,但萬一是酒後吐真言呢。雖然而今是家天下,但憑這個四代皇帝的離經叛道,又有什麽事做不出來的呢。

最讓梁王擔憂的是,那天唐皇酒醒,聽聞他說的這一番醉話,卻隻是笑了笑,並未作出任何解釋。因此,那日之後,梁王便匆匆離了長安,紮根在離長安最近的山海境,除非皇帝特召,再也沒進過長安,而宰相,也再也沒去過山海境。

從那以後,兩人開始了生死之間的爭權奪勢,而兩人的身後,隱著一個巨大的黑影,四代唐皇!

因此,那命師的話便不足為怪了,能夠在他剛進城沒多久就發現的,除了那個陳相,還能有誰呢?

陳穀雨想到這,也明白了,看著那命師,道:“那麽,這位先生,跟我走吧。你一個梁王府的下屬,到這長安來,可不大合適啊。莫非是梁王那老賊又有什麽陰謀?”

命師詭異地笑了笑,道:“陳公子,你是偷聽了消息私自出來的吧。還是太年輕,難不成你以為就憑你一個人,哦不,兩個人就能抓到我?”

話音剛落,陳穀雨暗叫不好,急忙向前抓去。隻見“轟”的一聲,那命師背後的牆轟然炸開一個大口,幾道光芒射出,直向陳穀雨而去。

陳穀雨定睛一看,是幾道塗了毒的箭。因為毒液呈綠色,所以在陽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如果看的不仔細,一不小心就會著道。

想著這些,他猛地向後退去。幾步之後,腳跟蹬地向天而起,整個人跳了起來,避開了那幾道致命的箭芒。

再向前看去時,那命師已經不見了身影。

“好狡猾的老家夥!”

所幸的是,一直嚴陣以待的薑宇也不見了,想來是追了上去。

陳穀雨急忙緊跟而上,以兩人在學院裏的默契,他相信薑宇一定會給他留下一些記號的。

果然,追了幾步,他便在街角一顆古樹上看到了標記,是當時學院裏流行的一個小遊戲裏的圖案,他仔細比對了下,是在南邊。陳穀雨抬頭看了看方向,再次猛蹬地,急衝出去。

此時,薑宇在那些屋子上跳躍,每次都是數米距離,盡顯瀟灑風範。雖然隻是地字營的學生,但其實薑宇的本領,還是十分出眾的,或許差的,也隻是那一點背景。此刻,展現的便是他那卓越的輕功,如大鵬展翅,雛鷹高翔,不到一個時辰就從六道到了這城外。

他隨著那命師,出了城。

薑宇的臉上,有些凝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竟然還能有這麽好的輕功,以及…耐力,那龍騰虎躍,仿佛在那腐朽的軀殼裏的是一個年輕十足的靈魂。

他看了看麵前的樹林,神情有些猶豫。他很清楚,這是長安城西邊的天南森林,長安城三麵都是平地,一覽無遺,除了這個西麵。天南森林十分龐大,如果不是長期要與這片森林打交道的人,尋常人進去,基本上都會迷路。而森林的盡頭是無數高山峻嶺,翻過了這些山,便是離長安最近的境————三十六境之首,山海境。

薑宇想了想,覺得裏麵或許有埋伏,但讓他放棄又有點不甘心。雖說這事跟他沒什麽關係,但卻是他朋友的事,怎麽也不能半途而廢。想到陳穀雨很有可能也快要到了,他堅定了神色,向森林裏衝了進去。

深黑色勁裝的少年如同一隻雄鷹在空中劃過,投入那漫天的黑影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學院中人,從來都不缺乏勇氣。

一進去便聞到了濃重潮濕的林葉氣息。因為樹木的繁盛,枝葉交錯纏繞,將天空都盡數遮蔽了,隻有寸許光芒勉強透了進來,讓人知道這還算是白天而非是黑夜。

薑宇看了看草木淩亂的方向,再比對了上麵的腳印,向前追去。隻是小心翼翼了許多,不再像在城中大開大合,畢竟這已經不是長安了。

在林中走了不知多久,薑宇停下了腳步,因為腳印消失,突然中斷在前麵的路上,仿佛這個人突然沒了,消失在這裏。

薑宇皺緊了眉頭,向四側仔細觀望了一番。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個大活人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的,顯然,那命師應該是知道了

身後有人,而他,或許是中計了。

但他並不緊張,在學院裏高強度的訓練中,他早就明白在這種情況下,隻有越平靜才會越安全。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仿佛有許多東西在移動。他定下心來,反手將身上的佩刀握到了手中,刀,是普通的軍隊製式鋼刀,但人,在握了刀之後,卻不再是一個學生,而像是一個淵渟嶽峙的大宗師。

聲音響了一陣子便停止,再出現時,周圍的草叢中已經多出了許多模糊的人影。直到人影漸漸清晰,他才看出來了,是士兵,或者說是弓箭手,一隊草綠色軍裝的弓箭手圍在了不遠處的草叢隊中,在樹蔭的遮掩下,看不清楚有多少人,隻有閃動著光芒的箭表明著致命的危險。

一個蒼老的笑聲傳來。

薑宇回頭看去,正是那個消失的命師,蒼白的發絲,皺紋密布的麵容,那雙不再渾濁而是犀利萬分的眼神緊盯著自己。

他桀桀地笑著:“自我介紹一下,梁王府管家,梁正。怎麽樣,小子,薑還是老的辣,你輕功是不錯,但這,卻是不怎麽樣了。”

說完話,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薑宇麵無表情,沒有說話,隻是對周圍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梁正見那小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暗恨,低吼道:“小子,下次腦袋放聰明點,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說完話,他輕輕地揮了揮手,士兵們得令,瞄準,鬆手,箭出。

無數箭芒從四麵八方襲來,箭尖上都塗了致命的毒,綠油油的泛著光。薑宇站在正中央,平息凝氣,橫刀而起。

隻見他雙腿掃地而起,帶動著無數殘花落葉,以及一陣陣的疾風。他大吼一聲,手中鋼刀向前直起,緊手,止步,力劈。

梁正本以為那小子必死無疑,卻不想刮起了一陣陣的疾風,那小子站的地方也被無數落葉所遮蓋,正懷疑出了什麽變故。一道刀光破空而出,從那地方挾雷霆之勢而來。梁正大叫不好,雙手忙向前平撐,一眨眼的功夫,那刀光狠狠地劈在了手掌上。梁正慘叫一聲,飛了出去,生死不知。

反觀薑宇,借落葉迷惑視線批出刀光之後,又一次揮起了刀,刀刀急速,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嚴密的刀罩,由無數刀光組成,密不透風,那箭矢自然也是射不進去。

隨著無數折斷的箭矢落地,士兵們終於住了手。此時,梁正也是站了起來,除了兩隻手在劇烈顫抖外,很難想象,正麵接了那麽一刀,竟是什麽事也沒有。

“好啊,不愧是學院的小刀王,沒想到竟然已經練出了刀光。在你這個年紀,絕對是百年一出的天才啊,稱為小宗師也絕不為過。”梁正桀桀地笑了兩聲,繼續說道:“隻是,你終究隻有一個人,那刀光看著絢麗,火候還是不夠啊,來人!”

話音剛落,兩個黑影突兀的出現在了梁正的身側,梁正揮了揮手,道:“教導一下這位小天才,讓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是。”

“是。”

薑宇看向那兩個衝過來的黑影,感覺到他們身上濃重的煞氣,終於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穀雨,你怎麽還沒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