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問,星辰光暗否?
說話的正是陳策。
在蒼茫幽涼的夜色中,這個古唐之相正一身狼藉地坐著驕子,從第一道趕回來。
小姑娘疑惑地唔了一聲,顯然對這個唐皇欽定的謀反宰相為何還能自由活動沒被抓捕感到奇怪。
陳策下轎,跑了過來,手中持著一卷聖旨。
他走到小姑娘身前,二話不說卻是微微彎腰行了個淺禮,以宰相之尊向一個稚嫩的小姑娘行禮,足可見她地位之顯赫,而且顯然兩人是相熟的。
他低聲說道:“七夕姑娘,陳某已經向陛下說明了一切,我並不是謀反,這隻是一個誤會。這是陛下給姑娘的聖旨。”
說著話,將聖旨遞了過去。
那個七夕姑娘接過聖旨,打開看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纖手再次抬起,光暈大作,光明繩索散去,陳策一把扶住了自己的兒子。
七夕姑娘向著陳策還了一禮,然後深深地看了眼陳穀雨,眼神中有著一絲絲的疑惑,轉身走回第一道。年輕人撿起了被奪的長槍,緊隨其後。
兩個人,一前一後,伴著夜晚的月光與星光。陳府門口還漂浮著未消散的光明,訴說著剛才一個女子驚天的手段,強大,碾壓,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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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正堂裏。
陳穀雨與陳策坐在餐桌前吃著遲來的晚飯,兩人都沒有說話,顯得有些沉默。
過了許久,陳穀雨終於說道:“爹。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陳策微微一頓,早有準備地笑道:“沒什麽,都是些亂事,最近嚴查覆唐國的奸細。而秘衛的人因為有個疑犯與我重名,再加上山海境的那個人背後使壞混淆了秘衛的視線,才導致這場誤會。我已經向陛下稟明一切了。”
“哦,那就好。”陳穀雨雖然還有些疑惑,但還是輕輕地應了一聲,他的注意點在另一個地方:“那麽……那個七夕姑娘她到底是什麽人,她那個綻放光明的是什麽,為什麽……我會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陳穀雨很驕傲,對自己武藝與劍道的驕傲,可是今天,自信似乎被摧毀了。
陳策收斂了笑容,沉默了很長時間。
“她是古唐聖女,楊七夕。”
陳穀雨愣了一下,問道:“她是公主?”
“不,是聖女,整個古唐的聖女,由皇家,監察院,學院共同認可,在古唐有著不可忽視的地位。即使是我,遇到她,在麵子上也要互相行個禮。至於她的其他身份,我不知道,甚至於她這個聖女身份,也隻有古唐的高層才知曉。”
“那個光明的能力……你還是不要了解太多的為好,它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也不是我們這所謂的武藝能抵抗的。如果以後你遇到這種能力,能走就走,越快越好。”
說到最後一句時,陳策的語氣已經有點嚴厲了。
“……好的,爹。”陳穀雨忙應下,雖然這並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但因為這一切顯然真的讓陳策忌憚,所以他也不會多問。在這十幾年的相依為命裏,他很尊敬與了解自己的父親。
陳策的嚴肅讓他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說完兩人又沉默了下去。
直到晚餐接近結束,陳策才又開口。
“今日楊先生講了什麽?”
“是曆史。”陳穀雨答道。
“曆史應該好好學啊,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你要切記,不要懈怠了。”
陳穀雨再次應聲。
如同往日一般的應答。
過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麽,陳穀雨忽然低聲說道:“爹,你放心,我一定會替大哥報仇的,在戰場上,還有……娘。”
陳策怔了怔,輕歎道:“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陳穀雨看著父親有著蒼老的臉,心中也歎了口氣,走出了正堂。
有誰知道
?
這個除皇家最為顯赫的家族,曾經的四口之家,長子戰死,妻子傷心去世,偌大一個宰相府,其中隻剩下了老小兩個男人。之所以現在連侍衛都不設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陳策已經習慣孤獨與安靜了,人太多反而要不適。
那個曾經在古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現在終歸是老了。陳策坐在正堂中,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默默發呆。
一個黑影從屋外飄了進來。
楊禮走到陳策身旁做下,歎了口氣說道:“怎麽不告訴他那個七夕聖女的事?”
“告訴了也無用,我們好不容易才讓唐皇答應放過他,條件便是穀雨永遠不接觸道法。他不知道,心中也就沒這個念想,這樣反而更好。”
楊禮默默點了點頭。
“這些年,也苦了這孩子了。”楊禮繼續說道:“孩童天性,卻要學那麽多的東西,隻是普通的玩鬧卻被那些有心人說成紈絝,隻為了在陛下麵前抹黑你。”
說到這些話時,楊禮的聲音已經有些出離憤怒了。
“或許也怪我,小時候不該告訴他這些真相。沒了那些東西的困擾,他會輕鬆很多吧!”陳策也慚愧。
一時間,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
陳穀雨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空蕩蕩的,沒有奢侈的裝飾品。隻有一張簡陋的床擺在其中,床邊有個小書桌,桌上堆滿了書。
若是讓外麵的人見到了這簡單的一切,或許也不會說他是紈絝了。
陳穀雨坐在書桌前,拿出上麵其中一本史書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合上了書,默默發呆。
那片光明究竟是什麽呢,如果我有這種能力,那麽就能為大哥報仇了吧。而且,父親的那些敵人也不敢故意說他是紈絝,借此來給父親造成麻煩了。他在心中默默想著。
他其實什麽都懂,隻是為了不給父親添麻煩才什麽都不說,裝作什麽都不在乎。但在他內心他渴望著強大,渴望著無人敢為敵,渴望著能夠報仇與殺敵。
陳穀雨看著窗外那片夜空裏的星光,一時間呆了。
那片絢爛的光明。
如同聖女那般無可匹敵。
“你在想些什麽?”忽然,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闖入耳中。
陳穀雨猛地驚醒,抬頭望去。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伴隨著背後的月光,緩緩前行,如同拖曳著及地的長裙,美麗而動人。
她穿著一身單薄青衣,腰間一根紫色的衣帶勾勒出曼妙的身材,眉目稍顯稚嫩,但已然如畫,直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她微微地笑著,走在光明中。
正是古唐聖女,楊七夕。
“你……你來幹什麽?”陳穀雨有些驚訝與畏懼。幾個時辰前的光明仿佛還殘留在眼前。
楊七夕仔細地打量著他,過了許久語氣平淡再次問道:“你在想什麽?”
陳穀雨馬上搖頭:“沒什麽!”
楊七夕輕笑不語,隻是靜靜地盯著他,目光如水開始溫柔,不是秋波但卻有種讓人悸動的感覺。
被這美麗的少女盯上,陳穀雨頓時紅了臉,他也知道眼前這姑娘是聖女不是什麽歹人,而且以她在皇室中的地位怕是父親也奈何不得,猶豫了會兒終於說道:“好吧,我在想,你那個光明的能力?”
楊七夕點頭,纖手輕輕抬起,雪白如削蔥根的手指伸出,指尖開始有光暈閃爍,將這黯淡油燈下的臥室照得一片通明。
“是這個嘛?”
陳穀雨好奇地看著那裏,隻是不知道是在看光還是看手,他點頭,眼神中有著驚豔與渴望。
“你想學?”
“嗯。”
陳穀雨這次應下得很爽快,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楊七夕有些好奇:“為什麽?我告訴你,這個東西很危險,一個
不慎便有可能身死道消。”
“學習武道也是如此,不進則退如逆水行舟,我不怕,隻要能為大哥和娘報仇!”
陳穀雨說得斬釘截鐵,目光中忽然透出一股凶氣。這日日夜夜的思念還有無意中望見的父親那孤獨的背影都讓他心中有團火在燒,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強。
楊七夕看著他的神情,目光變得愈加溫柔,似乎看到了什麽值得喜悅的事一般,她笑著說道:“好,既然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麵對這般直白的說法,陳穀雨卻是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楊禮日日的教導在這一刻起了作用,他知道這天下不會平白掉餡餅,光明的力量肯定是神秘而珍貴的,眼前這聖女如此輕鬆地說要教給他,有什麽目的?
陳穀雨雖然渴望強大,但此刻很理智:“為什麽?”
偶爾也如尋常少年般想過是不是這美麗的少女是不是看上了自己,但終究隻是想想而已,他很自信,也很驕傲,他不是外人眼中的紈絝,而是天之驕子,隻是在這位聖女的麵前,卻有種自慚的感覺。
她,實在是太優秀了,仿佛不該呆在這汙濁的紅塵中。
楊七夕看著他眼中那糾結矛盾的感情,笑了笑道:“我想教你,自然便是教了,難道你不想學?”
“我……我自然想學!”陳穀雨猶豫,“可是,我認為做任何事都該有目的的。”
“目的?”麵對這樣的說法,楊七夕皺眉,想了想,終於略有些糾結地說道,“那你,就當是我們有緣吧!”
“有緣?”陳穀雨一愣,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複。緣份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虛無縹緲的,怎麽能作為理由?
楊七夕看著他呆頭呆腦的樣子,堅定輕笑道:“對,就是有緣。不然的話,你憑什麽覺得我一個女子大晚上的要來找你?這傳出去對名聲可不好。雖然我不在乎虛名,但少一事總比多一事好吧!”
陳穀雨呐呐無語,總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覺。
楊七夕已經不再管他,而是徑直說起了要教給他的東西:“我剛才的光明,在我們那裏,統稱是道法。”
楊七夕頓了頓,繼續說道:“所謂道法,就是一種操控之法。這片天地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我們稱之為天地之力。而對於我們這些人而言,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卷經文,上麵闡述了對天地之力的理解,從而將天地之力轉為各種力量,並用道法進行操控。”
“經文有許多種,用火為火經,用水為水經,若是光明籠罩,則是光明經。”
“經文可以是古人書寫的文章,也可以是內心觀想的無形之物。”
“我們將這一境界稱為問經,問經論道,直通九玄。”
“經文九頁,第一頁,問天地之力。”
“第二頁,問日月變化。”
“第三頁,問星辰光暗。”
“第四頁,問鳥獸蟲魚。”
“第五頁,問萬物人心。”
“第六頁,問經文千字。”
“第七頁,問道則何物。”
“第八頁,問大道三千。”
“第九頁,問論道何如。”
楊七夕表情神聖。
輕吟淺誦,宛若神語。
光明從她身上竄起,如同熾白的火焰熊熊燃燒,包圍著整個身軀。她的長發飄起,飛舞去了空中,被渲染得璀璨奪目,青衣紫帶,皆是光明。
“你且看好了,第三頁,問星辰光暗。”
纖手抬起,指天而言。光明向天而去,在漆黑的天幕中,煌煌如神聖巨龍,舞動長空。
楊七夕手捏玄妙之印,輕念咒語。下一刻,那一片夜空被光明籠罩,她念,星明,她語,星暗。她言出,於是法隨。
天象地勢,盡歸她心。
陳穀雨震驚地看著這一切,怔怔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