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六章 夫複何求
纖弱的臂膀環上他的腰身,淺夏長出一口氣:“皇上有皇上的考量,身為一國之君,當然是社稷為重。”
“我知道,所以我不做那個皇帝!”
他眼中閃著灼灼燭火,剛毅的寧折不彎。
自己的性子自己清楚,什麽大局,什麽江山,什麽天下,都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
作為皇子,李軒昊更是清楚,那冰冷皇冠上纏繞著刺骨荊棘。
年少時候追求過名利,而當名利加身,他身為一人之下的攝政王時,所謂名利,所謂權勢,又有什麽呢。
現在,他懷中的這一人,便是他全部所想,是要雙手牢牢抓住的幸福。
有些事做了便做了,有些人愛了便愛了,他從不計較付出,也不追求因果,隻想把現實抓牢。
有些顫抖的手臂緊緊箍著自己的腰身,淺夏呼吸有些艱難,卻異常心安,這一刻她無比的肯定自己在他心裏的位置。
那一夜的李軒昊脆弱的像個孩子,靜默在夜色中或是長久的無語,或是將往事一遍遍絮叨。
淺夏或是安靜的聆聽,或是跟他一起沉默,兩個人從深夜坐到天亮。
破天荒的,靖王缺席了今天的點卯,而是直接去了軍器監,將樓小公子提出來。
樓東瑜這些日子都安安分分的守在軍器監督促軍器打造,這時候被一臉肅穆的靖王爺提溜出來,跟從良的小媳婦似的,一臉惶恐莫名。
“那個,靖王殿下,小的這會正忙著呢,您老要是不想軍器延誤,就請高抬貴手,把我放回去吧。”
“這批軍器還要多久?”
靖王根本不理他的插科打諢,直接開門見山問。
想也不想的,樓小公子回答:“至少半月,如果你手下那些蝦兵蟹將爛泥扶得上牆的話。”
他旁若無人的走到靖王身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喝著。
“十天,我隻給你十天,十天後,我要你去赤字營將你破壞的機關如數給我修好,要是偷奸耍滑,小心我把你丟赤字營裏從甲字營練到丁字營!”
樓東瑜一口茶嗆進肺裏,幹咳了半晌,才提起一口氣來:“我說靖王殿下,我是招你還是惹你了,幹嘛非把我往死裏整!”
“腳上泡是自己走的!”靖王丟下一句話再不搭理樓小公子。
樓東瑜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那個後悔啊,當初要不是自己心血**,想在王妃麵前耍耍威風,三下五除二的拆了赤字營的機關,也不會有今天這些麻煩。
啞巴吃黃連,樓小公子心裏狠狠給靖王記上一筆。
他英明神武武力超群,自己惹不起,可在他身上找不回來的,難道不會去王妃身上找回來嗎。
他家王妃可沒有王爺這般英明神武武力超群。
“別把你那點小聰明用到王妃身上,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靖王眼睛一瞟,便猜透樓小公子心中所想。
恨恨的咬了咬牙,樓小公子呲著牙花子:“知道了!”
這時丁毅從門外進來,拱了拱手,似有要事稟報。
靖王也不避諱,直接讓他說。
“王爺,燕國傳書到了。”
“事發半月傳書才到,北冥這個天門主事看來是做到頭了!”李軒昊眼裏閃過一抹狠戾,無情而決絕。
“王爺……”丁毅猶豫了一下,回稟到:“天門
隻剩下北冥。”
“什麽?”李軒昊驀然瞪大雙眸,“你再說一遍?”
燕國突然冒出一支暗殺隊伍,一夜之間偷襲天門,整個天門都折在了燕國,掐斷我們眼線,要不是北冥出自赤字營曾是十八衛中最優秀的暗衛,這一戰恐怕也交代在燕國了。
“暗殺?”
“是,暗殺!具北冥所言,當初康德公主事發雖然突然,但還是有些苗頭,天門發現苗頭不對,便開始向遙京飛鴿傳書。然而幾次傳書全都石沉大海,北冥察覺事情詭異,便派人追蹤,結果追蹤的人也一個沒回去。似乎是在燕國與昭國的邊境上,埋伏下一支龐大的殺手團隊,每次總能一擊即中。而且北冥猜測……”
丁毅遲疑一下,偷眼去看靖王陰沉似水的臉色,不知接下來的話當說不當說。
“說!”
陰沉的,帶著煞氣的嗓音讓丁毅脊背一僵,不再耽擱,立時回稟到:“北冥懷疑,天門有內奸。”
冷哼一聲,李軒昊眼中掃過輕蔑:“事後諸葛,早幹什麽去了。”
“是!”丁毅低頭,不敢多加贅言。
靖王爺在王妃入府後的確改變了不少,以至於讓很多人一時忘記了,這個人曾經是一個談笑間殺人於無形的噬血魔王。
赤字營那種煉獄一般的地方,一個十歲少年,踩著無數人的枯骨一臉鮮血的笑的地獄修羅一般的孩子,是丁毅這輩子最深刻的印象。
也就是那是時,他跟在這個少年身後,認定了這一生的信仰。
任何一個國家想在一個群狼環伺的地方長久的存留下去,都免不了安插細作,奉帝在位時,昭國即使外強中幹,好在有個能幹的兒子,這些細作暗樁還真是沒少安插,當然有用的消息也傳回來不少。
而靖王手下的這個專門負責刺探別國消息的部門就是天門,天門主事北冥,曾經殺門最好的暗衛。
但可惜,一夕惹惱了靖王爺,被踢出幽雲十八衛,在靖王手下創立了天門,並且這些年一直經營的很好,也算戴罪立功。
沒想到的是,燕國康德公主一事,竟然出了這麽大紕漏。
內奸嗎?李軒昊轉著手中茶碗,眉首微皺,認真思索。
軍器監,樓小公子辦公的破桌子,一壺茶葉沫子,李軒昊就那樣做了一個上午。
從天門成立,其中各個成員的加入離開,或生或死,從頭捋到尾,腦子裏像是展開一卷畫軸,工筆篆刻的不止有樣貌,還有人心。
從燕國傳遞出來的或真或假虛虛實實的消息,他用得到的用不到的,誰探查到的,誰經手送遞的,在心裏都有一個譜。
樓小公子一手撐著腮幫子,占著桌角一隅打了幾個盹,口水流的小河似的,總算等到靖王爺起身。
冷不防的抽個冷子,樓東瑜一驚從座位上站起來:“恭送王爺!”
李軒昊邁出去的腳步微一停頓,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一抹弧度:“小公子最近似乎又胖了,過幾日我出征你隨軍吧!”
一道炸雷從樓小公子頭上劈過,他心裏罵了句娘,嘴角抽搐幾下:“我能說不嗎?”
“不能!”
甩袍離去,靖王爺轉去城郊,那裏,他的王妃還給他留了塊風水寶地。
樓東瑜這人散漫成性,對任何事都勾不起興致,但唯獨對靖王的囑托,可是比親爹遺言都上心。
所以王妃之前的那塊荒涼至極的風水寶地,在樓小公子鐵齒銅牙要來之後,又重新改裝了下。
前山栽樹,後山種田,左邊引水,右邊放羊,就算與世隔絕也足以自給自足。
這便是靖王私屯精兵的所在,中間開挖出來的大塊開闊地,方圓足足有幾十裏。
而且這裏地處偏遠,又有小山阻隔,就算是演武呐喊,也不會被人聽見。
最最重要的是,樓小公子在這周圍種上一種名叫龍須鐵的樹木,這種龍須鐵葉子有毒,容易使人產生幻覺。平時風吹樹葉沙沙響就跟鬧鬼似的,加上他在這擺下個什麽陣法,讓人進來就迷路,所以這處荒涼之地真的鮮少有人來。
靖王負手立於山門前,按照樓東瑜教的方法,暢通無阻的進了山。
臨行前,他有些事情必須交代清楚,這是他手裏最後的殺手鐧,關鍵時刻用來保命的,千萬不能出了差池。
這裏多半都是自己的心腹,即便是新招入伍也做的極其隱秘,屯兵這件事,既然是私屯,就是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有幾個隊長看見王爺過來,莽撞漢子憨憨一笑:“王爺是來看我們練兵來了?”
“嗯!”李軒昊鼻端一哼,算是回答。
那漢子搔搔後腦勺,“王爺,小公子之前交了我們一套陣法,要不要演給您看?”
樓東瑜隔三差五就琢磨套陣法擺自己案頭,大有他不閑著誰也別想閑著的架勢。挑幾個能四兩撥千斤可行性又大的,李軒昊便著人先送到這來演練。
此時被那隊長一說,靖王到真想看看樓東瑜的本事,以及這些精銳的領悟能力。
長蛇陣和燕尾陣是沙場上的常用陣型,樓東瑜再此基礎之上加上一些歧黃之術,借助天時地利,輔以機關消息,真是把一個陣法布置的玄乎其神。
李軒昊也是站在觀陣台上看了好一會,才明白其中玄妙。
短短幾個月時間,這一處屯兵穀竟然如此出色,樓東瑜自然功不可沒。
靖王微微頷首,十分滿意,丁毅看著心便也安下幾分。這些兵丁大多是他親自遴選的,要是真魚目混珠進來幾個光吃飯不幹活的,還真怕主子把自己扔赤字營去。
觀陣台是高台,在兵穀,比觀陣台更高的是瞭望台。丁毅站在靖王身後,一眼瞟到瞭望台上升起一麵小彩旗來。
那是專屬於王妃的顏色,這種滿是汗臭味的地方王妃很少能來,但靖王爺還是專門製定了屬於王妃的顏色。
五顏六色,他說,像他家王妃的特質。
的確很像,丁毅想著,不覺身後汗毛直豎。
“王爺,大概是王妃來了。”
李軒昊淡淡一瞥瞭望台上彩旗的顏色,眉頭稍展,步下觀陣台,親自去大門迎接。
她今天穿上一身純白,卸下頭上本就不多的裝飾,隻用一條白色發帶高高束在頭頂。
她在替自己幫皇姑母守孝。
靖王心上一暖,眼中微微動容。
整個昭國恐怕早就忘了,一個女人用她雙十年華的美好換了大昭十年萬裏升平的心酸。
一個嫁出去的公主,皇室的喪鍾甚至都吝嗇一聲。
唯獨她的王妃,任何時候都細心體貼的站在他一邊。
迎向款款走來的王妃,李軒昊忽然無盡感慨,人生在世,得一女子,夫複何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