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一章 圖紙

第二日午時,陣中仍沒有消息傳回來,靖王命令鳴金,提醒樓東瑜速歸。

身在陣中的樓東瑜有沒有聽到中軍鳴了三次鉦的聲音,不得而知。但直到入夜十分,也不見人歸還。

淺夏不由得慌了:“小瑜會不會出事?”

靖王麵沉似水,臉上不見半分表情,“按理說,探陣是不允許動武的,他們有布陣的權利,我們也有探陣的權利,破陣日期是後日午時,隻要樓東瑜按約定不碰陣裏的任何東西,他們便沒有借口動手。”

他這話原意是安慰淺夏,但軍中不乏粗獷之人,靖王話甫一落地,邊上有個一臉絡腮胡子的漢子,抱著頭盔扯著嗓門喊:“但雲國向來不是講理的人,萬一樓小公子真的發現了什麽,被他們滅口了怎麽辦,小公子又不會武功,帶的人手又不多……”

靖王臉色越來越沉。

旁邊一個高挑將軍不斷用手肘撞絡腮胡子。

絡腮胡子尤不明所以,衝著高挑將軍喊:“哎,你撞我幹什麽,我說的都是實話!”

中軍大帳中,所有人表情肅穆,似在在印證一般。

其實不用絡腮胡子說,淺夏也知道,樓小公子這一番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不行,我要去帶他回來!”小色一白,淺夏隻覺得頭皮發麻,不管不顧的就要衝出去。

靖王眉頭一皺,給血煞使了個眼色。

血煞一個手刀下去,正中淺夏後腦,不會武功的人根本不堪一擊,淺夏登時昏了過去。

“尉遲將軍帶五千人馬先去接應,如果實在沒有消息,記得不要惹事更不要戀戰,速回!”

尉遲彥說一聲“是!”領命下去。

“玄朗,你回懷川傳我令箭,今日起從宣陽門進城的人,不論商販士農,沒有令牌不許進。另外讓徐老將軍集結兵馬隨時待戰!”

玄朗領了令箭回城,靖王掃視餘下摩拳擦掌的將軍們:“今日整軍,如若子時樓東瑜未歸,明日午時試陣!”

按照樓東瑜走之前所說,東門是死門,又是破陣眼必經之路,那麽必有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從生門殺進死門再尋找陣眼。

問題是這支軍隊由誰帶領。

他的手下個個是熱血的大昭好男兒,不怕以身殉國,但不管將士如何抱著必死之決心,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命。

血煞知靖王因何憂慮,於是再三請令:“我的輕功最好,又有帶死士的經驗,不如就讓我……”

靖王搖頭,“你有更重要的任務!”

“可是王妃……”

“住嘴!”

隻有他最清楚,何為沙場殘酷,如果九龍陣真的困住昭國軍隊,他身為主帥,必身先士卒,而保護淺夏的任務就隻能交給血煞。

血煞被敕令退下,帳中隻餘靖王一人對著樓東瑜走前猜想的布陣圖思索。

亥時三刻,不僅樓東瑜帶去的人沒有回來,就是前去接應的尉遲將軍都音信全無。

回來報信的斥候隻說是到了前方煙靄地,便與尉遲將軍失去了聯係。

子時,前方突然來報,玄朗將軍帶著幾個親兵昏迷在賬外。

靖王出了營帳,忽然營後起火,頃刻之間喊殺聲四起。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他治軍素來嚴整,從不給敵人可乘之機,可這一次,軍營所在的位置就像改天換地一樣,瞬息之間將他移到一個包圍圈。

不僅如此,勘察的士兵回

來,說回懷川的路已經找不到了。

縱然霧靄再大,地不會動,路就在。

靖王領軍打仗十年,不得不承認,他是遇到敵手了。

地形要重新勘察,軍隊要重新布置。

盡管一切瞬息萬變,靖王軍仍然有條不紊。

淺夏卻無論如何也安不下心來,小瑜生死未卜,靖王破陣一籌莫展,整個大軍深陷危機,隻有她一個閑人不知如何是好。

整夜她都坐在軍帳中聽靖王點兵布陣迎敵,一縱即逝的騷亂很快被靖王鎮壓下來,他似乎是生來就是戰中的王者,有他在,所有人便有希望。

忽然她想起自己讀不透兵書時,樓小公子敲著她腦袋嘲笑她的樣子,真的,不努力過,怎麽知道絕望。

腦子裏讀過的兵書簡牘一下子全變成一個個刻板教條的文字,於戰前根本毫無助益。

忽然之間她想起什麽似的,騰地起身奔出賬外,攏起書簡往火堆裏拋。

“你這是幹什麽?”靖王拉著她的手,靠近自己胸膛,希望借此安撫她的情緒。

大顆的淚滴從眼角滑落,她哽咽著自責道:“這些書一點用處都沒有,關鍵時刻,我就是個廢人,幫不上你,也救不了小瑜,就隻能眼睜睜的看他送死!”

敵方不守信譽,竟然扣下探陣的兵將,這是防不勝防的,他們久在軍中,這種情況不是沒有遇到過,早都心照不宣。

隻是淺夏從未經曆過,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兵書上的一句“兵者詭道也。”

靖王看著她流著淚的臉龐,寬厚的大掌撫去晶瑩的淚珠,擰著眉頭問:“我的王妃不是本事多著呢嗎,本王可做好準備看著呢。”

他的調笑並沒換來淺夏鬆一鬆眉頭,隻是白了他一眼,靠在胸口抽咽。

過來回稟進度的副將手裏端著一張紙,遙望仍沒有鬆手意向的靖王,歎一聲紅顏禍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淺夏的情緒逐漸被穩定下來,瞥見進退維穀的副將,悶聲悶氣道:“我沒事了,你去看看,是不是有要事。”

靖王拉著淺夏的手,攥進手心,招手讓副將過來。

副將隻得硬著頭皮過去,“王爺,這是新送上來的鎧甲圖樣。”他把繪著鎧甲樣式的圖紙交給靖王,不無遺憾道:“這樣的構思的確能最大限度的減小傷害,但不說這套鎧甲笨重的很,且一日半日的也不可能鍛造出大批量的鎧甲。”

靖王凝眸深思,注意力迅速集中在圖紙上。

用重兵護體,是他能想到的減小傷亡的最好辦法,可這一途行不通。

繪製工整的圖紙在他手中被撕成碎片,飄散落地。

靖王有些落寞的回營帳,他必須重新拿出更好的辦法,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必須迎難而上。

一隻小手小心的從他的大掌中抽出來,緩緩退回去。

彎腰,淺夏將被丟棄到地上的碎紙撿起來,重新拚好,放在燈下仔細觀察。

隻要她能幫上哪怕一點忙,她都會不遺餘力。

找來剛才送圖紙的副將,問清楚為什麽要造這麽堅韌的鎧甲,副將有些不耐煩的解釋一通,淺夏如若沒看見副將臉上的煩躁一般,命他帶自己去軍器監。

副將雖不情願,又忌憚靖王妃的身份,隻能聽命行事。

說實話,自從這個王妃出現,軍中對她頗有微詞。

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一不善詩書二不善軍事,頭腦也不見得如

何聰穎,對排兵布陣簡直一竅不通,又衝動的很,偏偏靖王還寶貝的什麽似的。這讓所有人甚為不解。

說實話,在這群武人眼裏,血煞比她更適合王妃這個位置。

但靖王軍,靖王便是命令,任何人都沒有置喙的餘地。

到了軍器監,副將像躲瘟疫一樣,把淺夏丟給軍器監的管事。

丁府監見送來的是一位金衣玉屢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早在軍中傳的沸反盈天的王妃了。

不由拍紅了腦門暗罵郭副將,都什麽時候了,還給他找麻煩。

自己不受待見淺夏知道,笑顏不改:“府監不用照顧我,隻分給我一個熟悉繪圖的下手便好,還有我想看看王爺上次下來的手稿。”

把王爺對鎧甲的一應要求交給王妃,丁府監找了個麻利會做事的孩子給淺夏打下手。

如此,便是在燈下看了一夜的手稿,抄抄畫畫。

一夜未曾合眼,原本就哭紅了的眼睛,這會更是布滿血絲。

被分過來的孩子倒是伶俐,端一盆熱水過來,“王妃,擦擦臉把,忙了一夜了。”

“還有一點便好。”

淺夏捶捶早就僵了的脖子,繼續埋頭畫圖紙。

其實對於陣中情形,沒有誰對她詳細講解過,她缺乏實戰經驗不了解也不足為怪。

但是如果給她一個具體的命令,再有一個藍本,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她在靖王大帳中,看到過樓東瑜留下的圖紙,大約知道裏麵都有些什麽。

猜測靖王意圖,按照記憶中的樣子,繪製了一副“木牛流馬”圖。

她本身是盜墓的,對機巧工具有一些了解,又熟讀曆史,待看清楚靖王對鎧甲的要求後,便對已有的木牛流馬做了一些改裝,可以讓人從裏麵使用輕便的武器。

其實國外不是也有木馬屠城的故事,她所做的不過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願這張圖能給軍器監一個參考,也不枉自己費了一夜功夫。

天色將明未明,重重霧靄之中,一切都顯得那般縹緲的具有神秘色彩。

尤其是經曆了一場偷襲之後,精神透支的軍士門,此時正在養精蓄銳。

靖王忙了一夜,此時走出帳中,詢問靖王妃在哪。

副將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王妃在軍器監。

“她去哪裏做什麽?”靖王眉頭一緊,眼刀子能殺人一般。

副將縮了縮脖子,小跑跟在靖王身後。

此時才有些後怕,昨夜因見王爺不顧正事,竟然在議事中途丟下滿營將士不顧,衝出去安撫情緒失控的靖王妃,惹來諸多不滿,才賭氣把王妃丟到軍器監。

看到王爺一臉怒容,這才知道後怕,要是王妃真在軍器監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弄得身上大傷小口子的,就是殺了他也賠不起啊。

靖王走進軍器監,迎麵而來的爐火高溫悶得他喘不過氣來。

還未開口質問丁府監,迎麵跑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兵。

那小兵見王駕親臨,不僅不慌,還麵帶笑顏:“王爺,小的正要去找您呢,王妃真乃神人,才一夜功夫便畫了一張奇圖……”

小兵喋喋不休說了一路,靖王隻管沉著臉進來。

好好的不在帳中睡覺,跑軍器監這麽無聊的地方畫什麽圖?

幾個老頭子此時圍著一張桌子,手裏拿著一張圖紙傳看,而他的王妃正趴在桌子上睡得一塌糊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