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二章 生死契約
那小兵高喊一聲“王爺來了”，幾個圍著王妃，傳著圖紙，捋著山羊胡子，大加讚揚的老頭子一下子安靜下來，全部跪在地上給王爺請安。
李軒昊臉色陰沉的未明天色一般，把他的王妃圍在中間，這幫老頭子是活膩歪了嗎！
淺夏被山呼千歲的聲音吵醒，扒了扒耳朵，眯縫著眼睛問：“天亮了？”
忽然看見沉著臉迎麵走過來的靖王，謔的站起來：“我，我怎麽睡著了。”
“怎麽不去回帳中睡？”他走過來，高大身影當頭罩下來，淺夏瑟縮一下做賊心虛道：“之前睡不著，後來不知怎麽就睡著了。”
“為何睡不著？”他咄咄逼人。
淺夏瞄一眼他手裏的紙，心裏嘀咕一句“明知故問”，卻還是老實回答：“畫圖！”
靖王這才凝眸仔細看這張圖紙，簡單的線條，略顯笨拙的手法，卻將機巧勾畫的一目了然。
心頭忽然一動，他要的便是這樣的東西！
眉梢稍稍一鬆，他沉悶聲音命令：“回賬！”
隨後又把圖紙拍在郭副將臉上，“照這個先做出一個來！”
軍中資源有限，要在短時間內大批趕工是不可能的，何況戰事迫在眉睫。
圖紙是畫出來了，如何做又成了難題。
有些零件精巧的很，淺夏畫的隻是一張草圖，要真正的實施起來，縱然軍器監負責多年的丁府監也直拍腦門。
王爺寅時方歇下，卯時便去往主帳，前腳才走，後腳丁老頭就敲響了門。
淺夏著實迷糊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丁府監的意思是要她將幾個細節再標示得更詳細一下。
不由得喜出望外：“我的圖紙可以用嗎？”
“可以可以！”府監連聲說：“隻是還有幾處不明，還望王妃明示。”
“怎麽不早說！”
之前李軒昊隻吩咐照做，她以為隻是敷衍她，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
不管怎樣，造出木馬，他們進死門就有望，就算不能直搗黃龍破了他的九龍陣，至少先救小瑜出來。
剛才還懨懨的淺夏，一下子打了雞血一樣，蹦起來就往軍器監走。
丁老頭摸著腦門子上的汗，直歎王妃好體力。
她來的那個時代，製造技術比眼下先進的多，淺夏隻能憑借記憶中的東西，找一些替代品。
即便如此，十幾個人同時造一匹高約一丈的大木馬，也用了兩個時辰。
第一批木馬推進中軍帳的時候，五個穿著盔甲拿著兵器的士兵從馬裏跳出來，包括靖王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淺夏著一解釋各個部位妙用，說著說著直覺帳內空間狹小，於是引了眾人出去：“諸位請隨我來！”
大家不約而同的移動腳步，走到寬敞處，淺夏命士兵進去，“這些小孔，不僅可以保持木馬內的空氣暢通，同時還可以進行防守和攻擊。
一匹木馬裏能裝下五個人，這五個人便是一個整體，馬頭的人負責勘察和發號施令，後麵的人配合前麵的人前進或者攻擊……”
她侃侃而談，完全不負昨夜不知所措的弱者，儼然一副巾幗女英雄的形象。
靖王看著那抹纖細身影來回踱著步，抑揚頓挫好聽的嗓音，將她所知道的全部講解出來，所有疑惑的不滿的目光頃刻間全變成欽羨。
所謂“素手描紅妝，凝眉定山河”便是如此了吧。
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將剛喘了一口氣的女人抱進懷裏，用力嗅著發間清香：“我要怎麽謝謝你！”
諸將自覺後退，將空間留給大白天撒狗糧的無良王爺。
此時再無人敢對王妃言一句否定。
她用自己的實力征服了所有人。
有了“木牛流馬”，先遣一萬做先鋒入陣。
此一番隻是初次試探，能一擊破陣最好，但更重要的是救人。
靖王站在陣口心急如焚，裏麵喊殺之聲愈演愈惡劣，他卻在濃霧之下，重重幻境中看不清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同樣心急如焚的還有淺夏，她騎上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立於靖王身側，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陣口。
一天一夜的廝殺，被留下來的人無一不繃緊神經。
直到入夜十分，陣口一襲白衣飛身而出，接著是一隊盔歪甲斜的士兵。
白羽回來了。
“王爺！”
白羽喘著粗氣，羽扇綸巾的風流不再，他靠在手下的身上，說話斷斷續續：“殺門有千斤鐵閥，我們攻不進去！”
“其他人呢，看見小瑜了嗎？”
白羽搖搖頭，“沒有，之前樓小公子帶進去的人，一個都沒有。屬下……屬下也險些回不來！”
後麵的話淺夏聽不清了，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都是我不好，說什麽不好，非要說什麽能不能活著回來！”
她用手捂著臉嗚嗚哭泣，不相信那麽自信的少年就這樣斷送在戰場上。
一個九龍陣，昭國已經折損過萬，而比這更糟糕的是白羽帶回來的消息。
“王爺，據屬下猜測，我軍安營紮寨處一夜之間被變換了位置，其實是雲翳的一個障眼法。
他謊稱百裏九龍陣，實則九龍陣根本是將我們駐軍的地方都算在內，借住天象和地理，移形換影，早將我們全部至於陣中。”
“也就是說，不管我們破不破陣，都已經在陣裏了，連撤兵的機會都沒有？”郭副將將他沒有明說的話挑明。
白羽點點頭。
“還有……”白羽瞄了一眼坐在帥位上一言不發的王妃：“屬下覺得樓小公子應該……無礙！”
淺夏猛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九龍陣既已把我們全部困住，想要靠外麵自己彈盡糧絕活活餓死顯然不是上策，那麽他們為什麽不進攻呢？”
靖王白他一眼，“都什麽時候還賣關子！”
白羽縮縮脖子，避開殺人的視線，繼續道：“依屬下所見，樓小公子應該是發現了什麽，並且帶人拖住了雲翳，這才給了我們破陣的機會。”
他所言不無道理，但眼下的問題是，他們進不能破陣，退又無路可退。
他們就像困在海裏的一座孤島，除了霧靄沉沉還是霧靄沉沉，辨不清方向，又求救無門。
三軍再一次陷入愁眉不展，連靖王都凝眉沉思。
“也就是說，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另一個難題是千鈞鐵閥。”淺夏忽然開口。
靖王的視線看過來，隨後點點頭。
“古有四兩撥千斤的說法，你們有沒有試試呢？”這話問的是出來的白羽。
白羽點頭：“我們找遍了鐵閥門，那就像嵌在地裏的一塊生鐵，根本找不到任何機巧法門。”
“王爺之前在林城停留數日就是為了這個鐵閥門嗎？”她
忽然靈台清明的問過來。
之前在林城耽擱時，靖王就曾經提起過一位大力士，說要破雲國的九龍陣非這位大力士不可，隻可惜當時求賢不成，如今更冒險闖陣。
淺夏臉上一抹苦笑，逼著靖王回答。
遲疑半晌，靖王才重重點了一下頭。
她冷笑，原來他早就知道即將發生的一切，聽說過九龍陣，也知道要破九龍陣必須有王德。
所以他答應了帶上樓小公子，也答應了帶上她。
“你說過沒有原因。”她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一句。
靖王雙目深不見底，卻幽光閃閃：“沒有原因！”
“那你告訴我，我師兄在哪？”
“阜城，隻有保下懷川，破了九龍陣，我們才能和百裏溪會和，直逼雲國都城。”靖王如實相告。
“好，我信你！”
隻要他不是利用百裏溪救她心切逼著他破了九龍陣，就算死她也會和這個男人死在一塊。
“那我再問王爺，您信不信我？”
靖王眸光閃爍，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忽然讓他陌生的女子。
“相比之下，是你的三軍重要，還是我重要？”她步步緊逼，不依不饒。
靖王遲疑了，他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一方是他心愛的女人，一方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淺夏輕笑，“答不出嗎？”
他不說便是給了她答案。
她起身腳步沉重的向帳外走去，身後突然傳來震人心扉的低吼：“三軍將士比你重要……”
她頓了一下的腳步，雙腿灌了鉛一樣，沉重卻決然。
“因為他們是守衛大昭的中堅力量，必須生。而你是要和我一起死的人！”
她忽然展顏一笑，在蒼涼的臉上驀如花開。
眾人都被有頭沒尾的對話整的頭暈腦脹，隻有血煞懂，對深陷情圄的人來說，這才是最長情的告白，是超乎了生死的契約。
死生同赴。
若幹年後，昭帝殯天皇後殉情，說的便是這句“我是要和你一起死的人”。
王妃的包裹李軒昊從來沒探究過裏麵究竟有什麽，那似乎是在遙京時她就極為寶貴的東西。
後來客棧失火，她不顧一切的跑回去，愣是在一片廢墟裏扒出來一推破銅爛鐵。
此時淺夏正把這堆所謂的破銅爛鐵倒在地上，然後挑了個趁手的，指著血煞說：“你陪我去林城。”
血煞不解的看著靖王征求意見。
王妃這是被方才白羽所言嚇傻了嗎，說什麽胡話，此時別說是回林城，就是懷川的城門朝哪開都找不著了。
靖王沉默許久，淺夏堅毅的雙眸緊緊盯著他。
“你覺得是我陪你在這等死好，還是讓我試一試好？”
終於下定決心，靖王終於吐出三個字“我等你！”
她笑了，笑紅了眼眶，傲嬌的仰著下巴，等著他在上麵落下淺吻。
靖王無奈的搖搖頭，旁若無人的在朱紅的嘴唇上深深地深深地烙下他的一往情深。
這個吻纏綿悱惻，這個吻昏天暗地，血煞自覺的退出門外，閉目守著。
帳內金戈倒地的聲音和衣衫簌簌的輕響，對於耳裏極好的她來說，都是酷刑一樣的煎熬。
他們，勢必是要在一起的，哪怕前麵刀山火海，即便日後萬劫不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