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九章 降服

我們到達風月山莊六層的宴賓廳,這裏的確大變樣,之前的攏紗全都撤換掉,變成了極其喜慶的紅紗,頭頂垂下的水晶燈穗是貨真價實的玉石雕琢而成,粉白兩色為主,奢華不高調,燈光噴出灼灼逼人華光璀璨,每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也都綴滿鮮花和盆栽,精致鮮麗。

廳內擺放了二十餘張屏風,最大兩扇印了我的相片,我自己都不記得是什麽時候拍攝,背景在天台上,看角度是被人偷拍,我正拿著一隻杯子往雪堆上斟牛奶,一縷柔和的陽光斜斜灑在我臉上,像開出了一朵不凋零的花。

偷拍還拍得這麽自然唯美,除了喜好風雅的穆津霖我再也想不到別人了。

我偏頭看向他,又哎了聲,他瞥了我一眼,“什麽。”

我笑得特別得意,“還嘴硬不是特意為了我換的,這裏裏外外哪有原先的樣子啊。”

我伸出腳在他皮鞋尖兒上踩了一下,“呐,對你特有的感謝方式。”

穆津霖垂眸看著鋥亮的黑皮鞋上一抹灰塵,他似乎非常隱蔽的笑了下,不過他抬起頭時,臉上恢複了平靜。

穆錫海拉著我手走上最前麵的高台,有侍者過來將話筒扶正試了試音,然後對準他嘴唇,我站在旁邊看到底下迅速圍攏了很多人,而且大多是官宦和商戶,在濱城地位極高的精英,他們目光全都凝聚在我和穆稀海身上,尤其是對我的審視,我有些發怵,我下意識看前排的周逸辭,他也正看我,他沒有對我說什麽,隻是微微勾了勾唇,那樣美好的一笑,讓我神奇的平和了許多。

穆錫海對所有人介紹我說,“三太太,程歡。”

我微笑和所有人頷首示意,麵對他們的目光審視,無論是探究質疑還是豔羨鄙棄,全部坦然接受。然而在我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掌心早已一片濡濕。人這輩子還真有意思,從吃不飽飯到山珍海味,從穿不起衣到綾羅綢緞。永遠都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誰能想到曾經那麽卑微的小姐會站在這座城市享有最高權力的男人身邊呢。

穆錫海握著我的手,他用手指將我掌心內的汗漬抹去,對底下人說,“我一生除了生下長子津霖的正室夫人,還有五位偏房,其中一位是故去的前二太太,生下幼子逸辭。我這輩子十分風光,兩個兒子也優秀,但遺憾是我知道自己情場口碑並不好,到了人生末段隻想安分下來,從今開始好好疼愛三太太,不再讓自己辜負的女人裏,多添上一筆。”

這番話說的非常誠懇,似乎穆錫海動了真心,不打算再風流下去,穆津霖與周逸辭麵無表情,顯然聽多了麻木了,也不認為他能真的收斂自己對待美色的貪婪停止納妾。而穆錫海最後那句好好疼愛三太太,讓人群裏異常明豔奪目的齊良莠臉色沉了沉,精致的麵龐有些猙獰。

穆錫海致辭後向所有到場賓客表示了感謝,又問我要說什麽嗎,我搖頭,他將話筒遞給穆津霖,他上去的同時,我挽著穆錫海下來,擦肩而過他在我耳邊小聲說了句,“笑得真難看,像豬一樣。”

要不是底下人正注視著,我不能為所欲為,我一定會狠狠踩他一腳。

在穆津霖致辭後,周逸辭隻上去簡單說了兩句,為了防止被外人揣測中途認祖歸宗的他與父親和新繼母不和,他講話時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聲音也格外柔和,正因為這點平時見不到的反常,他人氣特別旺,底下女眷看到他時眼睛都在放光。

我記得何曼

跟我說過,包房裏原先有人議論,說穆錫海長子是個gay,要不就是那玩意兒挺起不來,連弟弟都在婚姻圍城裏廝殺了七年,他奔四的人還沒娶老婆,而且一點不急。

還有那些說他特別風流,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的傳言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故意讓人議論,就為了掩護藏在穆津霖背後他最喜歡的那個男人。

是不是gay臉上就能看得出,陽氣不足陰氣過盛,絕不是穆津霖那種長出一片茂盛草叢幾乎都要把腿根遮蓋住的陽剛男人。他風流倒是不假,他連自己繼母都敢抱著跳舞,這種滔天大膽,勢必是遊走在女人堆裏的絕種殺手。

不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致使他女人緣不怎麽好,名門大戶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他,怕受委屈,雖然有很多女人看他皮囊好對他很感冒,可穆津霖自己又冷冷淡淡,人家潛伏觀望一陣也就放棄了。

相比下周逸辭就顯得很搶手,他和白瑋傾婚姻破裂的事前腳傳出去,後腳四麵八方的群狼就蠢蠢欲動了,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蠶食瓜分。

宴會正式開始後我挽著穆錫海接受敬酒,周逸辭才下台就被幾名女眷纏住,他身體筆直和她們保持一定距離,臉上是得體紳士的微笑,女眷中年長的不停在說,他隻偶爾附和一句,全程非常耐心聆聽,而年輕的則十分羞澀,低垂著頭,時不時偷偷抬眸瞧他。

在男賓祝賀我生辰時,我還順便打量了一下周圍,穆津霖不清楚避到哪兒去了,人群角落都沒有他身影。

到場賓客基本都認識齊良莠,早在她剛進門就接觸過,這幾年她和那些富太太來往很密切,她性格又張揚逞能,想不認識都難,因此每個人目光都在我臉上停留的時間更久。

齊良莠如同一個交際花似的來者不拒,很快幾杯香檳就見了底,有一位看穿著氣度像是政府官員的男士,他和穆錫海聊了兩句,笑著朝我敬酒,我剛要拿飲料和他碰杯,那人哎了一聲,拿著酒杯的手立刻躲開,“三太太不能飲酒嗎。”

我撒謊說不太會,那人不依不饒,非讓侍者端來紅酒,“三太太的生日,怎麽也要適當喝幾杯。”

他說完指了指正和一名商人舉杯暢飲的齊良莠,“二太太為人豪爽,三太太也不能遜色太多啊。”

我婉拒說自己酒量很糟,怕初次見麵就出醜。

那人說沒關係,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強求。

我很為難看向穆錫海,他一隻手攬在我腰間,幫我解圍說,“就喝一口,不要掃大家興。”

他都這樣說了我不好再拒絕,我轉身從侍者托盤內端起一杯紅酒,張嘴咬住杯口,在眾人掌聲和笑聲中一飲而盡,男人非常驚訝,“三太太原來隻是謙虛,這樣好的海量不屑和我們對酒而已。”

“三太太端莊大氣,也許真不會喝,但願意賞大家一個麵子。”

人群中忽然一個男人喊,“穆老爺好福氣,幾位太太一個賽過一個靚麗,過不了幾年再為您老來添子,您恐怕要返老還童了。”

穆錫海被他們奉承得笑容滿麵,酒也有些收不住,一杯抵著一杯不斷,這些人諂媚和逢迎的模樣就像是貪吃蛇,恨不得用任何方式吸引穆錫海的注意,以博得眼熟好辦事。

這撥人灌夠了酒四麵哄散,有幾個喝了不少,步伐有些踉蹌,而我旁邊的穆錫海仍舊精神抖擻,看不出一點醉意。齊良莠帶著一對夫妻從自助餐區往這邊走來,她挽著

那名夫人的手,看上去親密熟絡,等到走近我才看清是杜太太,她和齊良莠低低交談什麽,齊良莠努了努嘴,我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越來越多的女眷將周逸辭圍在中間,他薄唇闔動說了句什麽,那些女人就笑,笑得格外開心。

杜太太心領神會眨了眨眼,她轉身拉住後麵跟隨的女孩朝周逸辭那邊過去,那女孩從我麵前經過,她恰好望了我一眼,我微笑看她,我聽到她很小聲對杜太太說,“嬸母,三太太那麽年輕漂亮,為什麽要嫁給一個老頭子,她笑得出來嗎。”

杜太太四下看了一眼,很嚴肅嗬斥她,“別多嘴,三太太現在最受寵,你以後嫁過去還想和她和平共處嗎?”

我臉上淺淡的笑容在這時凝固住,杜太太帶著她走到周逸辭那邊,她做中間人介紹他們認識,在周逸辭和她握手時,我平靜轉移了視線。

杜老板身形肥胖,修身的西裝根本擋不住膨脹的啤酒肚,他邁著方步走過來,越過我頭頂看了眼杜太太,她一門心思都在給侄女和周逸辭牽線上,完全沒留意這邊,杜老板借著這個大好時機朝穆錫海眨了眨眼,笑得非常隱晦,“美人苑上星期剛去了兩名波斯美女,穆兄知道這事嗎?”

穆錫海點頭,“那邊的老板給我打了電話,我倒是聽說了。”

杜老板狹長的小眼睛裏滲出一絲色迷迷的精光,“波斯的貓要比一般血統的貓精致好看,波斯的珠寶也得天獨厚顏色通透,那麽波斯出產的美女,也一定滋味很美妙。”

穆錫海聽了後大笑,“這樣的話讓夫人聽到,還能進家門嗎?”

“不讓她聽到不就得了。”杜老板喝了口酒,他腦袋湊過來,對穆錫海小聲說,“要不要去樂嗬一把。”

穆錫海偏頭看我,我裝作沒有聽到,立刻將目光別開,盯著杯中的紅酒,我並不在乎他會不會納個四太太五太太回來,女人多了分食他的次數就多,對我而言是好事,隻有齊良莠才擔心失寵。我不愛穆錫海,沒有感情的驅使我連裝在意都做不到,如果今天站在我旁邊的是周逸辭,那就另當別論了。

穆錫海打趣問我,“再納個四太太,你生氣嗎。”

我微笑說不會,隻要老爺高興就好,我沒有任何意見。

穆錫海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滿意我的體貼懂事,相反他不是很高興,臉色僵了兩秒鍾,在我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時,他轉身對杜老板說,“波斯美女我是無福消受,家裏三個太太讓我焦頭爛額,杜老板的豔福我就不要了。”

杜老板掃了我一眼,恍然大悟問,“這是怕三太太不高興了?”

穆錫海沉默不語,杜老板哈哈大笑,“濱城都說穆老爺英姿風流,那麽多太太都沒有手段收住,不成想到了這把年紀,終於要被如花美眷三太太降服了。”

他們笑著碰杯飲酒,穆錫海喝光後語氣有些自嘲,“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我不是英雄,程歡倒是真的美人,我能不被降服嗎。”

杜老板捏著酒杯,他眼神迷離略帶回味說,“剛才你不提我也想不起來,要說濱城最標致的美人,還要屬逸辭的母親,那是看一眼就如沐春風的精致,哪裏都不出眾,可哪裏都挑不出瑕疵,當時生意場上多少同僚羨慕穆兄的豔福。隻可惜三十年過去,再也找不到那樣充滿韻味的女人,濱城是絕種了,真是絕種了啊。”

穆錫海麵無表情,他盯著杯裏晃動的酒一聲不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