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八章 自作多情

周逸辭留下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後,便一直沒有露麵,穆津霖一連兩晚也沒回來住,我以為是穆錫海太寵我,不顧大家反對執意要將我帶出場麵惹了他們難堪,讓父子感情陷入僵持,我為此忐忑了兩天。

不成想我生日早晨他們都回來了,我沒來得及換睡衣,就隔著樓梯看了一眼,周逸辭和穆津霖穿著白色西裝,都係了一條藍色領帶,站在那裏尤為高大英俊。這顏色挺挑人的,稍不留意就穿得臃腫窩囊,非得特別沉穩的氣質才能壓製下那股輕佻,穆津霖穿白色我見過,可周逸辭還是頭一次,他一向喜歡酒紅和銀灰,以致於我看到時心裏跳了跳,半響都沒挪開眼睛。

他們在樓下各自拿電話和宴會場所負責人聯絡,怎樣安排招待賓朋,現場布置還缺少什麽,周逸辭掛斷後將一個黑色袋子遞給恰好路過的曹媽,“三太太醒了嗎。”

曹媽說應該醒了,這個點在洗漱。

周逸辭嗯了聲,“裏麵是禮服和鞋子,你送上去讓她穿好。”

曹媽打開看了一眼,“尺碼對嗎,如果不合適,還有備用嗎?”

周逸辭此時的電話又響了,他背過身去接通順便對曹媽說,“不會不合適,她尺碼我清楚。”

曹媽臉色一怔,穆津霖與此同時也剛好掛斷一個電話,他笑得意味深長,似乎是故意要引人遐思。

曹媽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鍾,便意識到什麽,麵無表情提著那個袋子上樓來。

她進門看見我正麵對走廊站著,她朝我笑了一聲,“三太太昨晚睡得好嗎。”

我說好,她仔細打量我臉孔後說,“氣色紅潤,今天是您的好日子,精神好最重要。”

她把禮服和鞋子從袋裏取出,兩隻手拎著肩帶抖開,這是一條粉色的魚尾裙,抹胸露了三分之二的背部,銀色金屬肩帶,我撚了撚布料,是絲綢,很滑潤細膩,貼在皮膚上柔軟冰涼,周逸辭喜歡女人穿絲綢的衣服,他為我買的大多是這種,這可能是他一種癖好,他喜歡非常溫柔的觸感。

曹媽提著裙子粗略在我身上比對了一下,不由讚歎說,“二少爺眼力真好,就看了看您竟然尺碼分毫不差,這麽合身,比尺子量出來的還準。”

我有些不自然,好像偷嘴吃被抓個正著,曹媽這人像是什麽都看透了,但什麽都不願多嘴,有時候被她注視著,總有種不著寸縷的感覺,藏不住秘密。

她拿著禮服剪標簽,我脫下身上穿的睡袍,坐在梳妝鏡前化妝,曹媽一邊擺弄標簽一邊說,“三太太今天就滿二十歲了是嗎?”

我說是,她語氣裏不可思議,“這個歲數的姑娘多數都還在上學,您已經成了有錢人家的太太。”

她說著有些惋惜,“無憂無路的普通生活其實最好,什麽年紀過什麽日子辦什麽事,別太嗆著命。豪門裏做妾這水很深,您年紀輕輕不爭搶,等到了一定位置,就受不了了,二太太剛進來也和您一樣,她不貪,可現在變得麵目全非,妾得到了寵,就像取代妻,妻被妾壓著,就想不擇手段翻身,女人惡戰兩敗俱傷,男人最終都會為了名譽選擇向婚姻妥協。”

我指尖在眉粉盒上頓了頓,“曹媽有孩子嗎。”

她沒想到我話題轉得這麽快,她停頓了一下說,“有,得了白血病,早就死了,我離異自己過。”

我聽後覺得心裏很酸楚,我問她沒想過再嫁嗎,她臉上表情僵了僵,“嫁給誰呢?”

“世上男人那麽多,嫁不了好的,總能嫁個次的,湊合過日子,老來有個伴兒相守扶持。”

曹媽盯著玻璃外窗柩下的一灘雪水,“三太太還年輕,沒有體會過婚姻裏的艱辛,婚姻中的苦,和人生路不一樣,那種苦太烈,嚐了一次就怕了,怵了,不想再嚐第二次,就像好吃的東西,越吃越想吃,可不好吃的東西,白給都不要,何況還要花錢買。婚姻裏的青春不就是買東西

的錢嗎?”

我本想勸勸她,讓她邁出去一步,總比當一輩子仆人看雇主臉色強,結果她這樣一番話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挑起她傷心事,我非常愧疚對她說了聲抱歉,她滿臉釋然,並沒有流露出難過。

曹媽將禮服放在床上,走過來給我梳頭發,她手很巧,輕輕鬆鬆在發絲裏穿梭兩下,便盤出一個特別好看的發髻,她用一枚白色的簪子為我固定好,左右打量著說,“三太太是鵝蛋臉,標準的美人,盤發比散發好看,端莊秀麗。”

我將目光從鏡子裏收回,讓她把裙子拿來穿上,她轉身去拿時,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進來的人一邊問好了嗎,一邊暴露在視線裏和我四目相視,他目光定格在我一絲不掛的身體上,眼裏波光一顫,他顯然也沒意料到我換衣服沒鎖門,整個人僵在門口。

我反應過來立刻捂住自己上身,曹媽白著臉哎呀了一聲,她飛奔回來擋在我身前,急得直結巴,“大少爺怎麽不問一聲就往裏頭闖?”

穆津霖舔了下嘴唇,他有些無辜指了指鎖,“你沒鎖門。”

曹媽說,“鎖不鎖這也是三太太的房間,您怎麽一聲不響進來不知道敲門!”

曹媽整個人都傾壓下來抱住我,我感覺到她在抖,這事如果被穆錫海知道,他頂多嗬斥穆津霖兩句,肯定把火撒在曹媽身上。穆津霖沒再多說,他十分君子轉身走出去,將門帶上,曹媽摸了摸我冰涼的手,問我沒事吧,我搖頭說沒有,沒敢告訴她穆津霖把我身體看光了。

她手忙腳亂把裙子拿來給我套上,聲音帶著顫抖說,“大少爺不是這麽不知禮數的人,他教養很好的,估計今天也是疏忽了,您不要往心裏去。”

我嗯了聲,她由於手抖,給我拉了半天拉鏈也沒勾上,我說我自己來,她蹲下給我穿好鞋子扶我下樓,客廳內他們都等了很久,周逸辭正和吳助理吩咐事宜,他偏頭不經意看到我下來,眯了眯眼睛定格住,良久都沒有挪開。

穆錫海坐在沙發上喝茶,他穿了一身藏藍色的絲綢唐裝,還特意染了黑發,顯得神采奕奕,齊良莠靠住沙發背翹著二郎腿吃櫻桃,她斜了我一眼,沒好氣哼了聲。

我走過去喊了聲老爺,穆錫海聽到我聲音立刻抬頭,他唇上吞進去一枚褐色茶葉,喉嚨翻滾了一下,他盯著我看了片刻,十分滿意笑,“年輕穿嬌嫩顏色的確好看。”

齊良莠懶洋洋走過來,她穿著大紅色旗袍,極其豔麗奪目,一看就是奔著今晚搶風頭去的,她圍著我繞了一圈,“衣服不錯,誰給你選的。”

周逸辭擺手讓吳助理下去,他一隻手插在口袋裏,另外一隻手扶正領帶,走過來站在齊良莠身旁,慢條斯理說,“我選的。”

齊良莠摸了摸自己高盤的發髻,陰陽怪氣說,“你管得還挺多,這不該是你父親的事嗎。”

穆錫海接過話茬,“年輕人眼光相近,逸辭懂得怎麽穿。”

他說完柔聲問我喜歡嗎。

我笑著點頭說很喜歡,他見我臉上露出笑容,他更加高興,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臉龐距離我幾乎剩下不到一厘米,他嘴裏噴出的熱氣掠過我鼻梁,我忍不住蹙眉。

“你終於笑了。”

他在我唇角吻了一下,堅硬的胡茬紮得我脊背酥麻,我心裏發慌,不由自主往周逸辭那裏瞥了一眼,他和穆津霖已經並排走到門口,沒有看到這一幕。

我挽著穆錫海走出莊園,快上車時齊良莠忽然從後麵一把將我推開,我踩著高跟鞋沒站穩,險些摔著,幸虧保鏢扶了我一把,她偎著穆錫海坐進頭車,將我擠到了第二輛上,穆錫海本打算叫我一起坐,齊良莠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心,她彎腰進去時重重磕了下額頭,發出砰地悶響,她哽咽著喊了聲老爺,用手捂住被磕的地方,穆錫海顧著她也就沒再叫我。

第二輛車是穆

津霖和周逸辭乘坐,我加入進去就顯得很擁擠,我本來以為他們有一個會順到第三輛,結果誰也不動,兩個人各自坐一邊,留出中間的位置,一本正經的目視前方,我隻好硬著頭皮擠進去,感覺好像置身在冰火中,尷尬得不行。

車行駛到一半,被迫停在一個十字路口,司機在駕駛位哎呀了一聲,他搖下車窗探頭出去看,原本是綠燈,但車都堵在一起沒法通行,最前麵發生了交通事故,兩輛豪車追尾,堵塞了從南到北和從西到東的兩條主幹道,幾名交警解決半天也沒有眉目,兩方車主都倚仗有錢有勢互不相讓。

周逸辭始終閉目養神,他察覺到前麵有狀況,慢悠悠問司機怎麽了,司機說清楚後,他換了個姿勢繼續休憩,“還要多久能通行。”

司機很為難的觀察了一下說,“兩條主路都被堵死,後麵車又跟上來了,退不回去,具體什麽時候可以通行,要看交警多久解決完。”

周逸辭喘了口氣,“叫他們找我來解決。”

司機答應了聲推門下去,他穿過圍堵的交警對那兩名正臉色不善對峙的車主指了指這輛車,那倆人蹙眉看過來,其中一個叼了根煙大搖大擺過來,用力拍車窗,嘴巴裏罵罵咧咧的叫囂,“誰讓我過來解決的?譜兒還挺大,怎麽著你能給辦啊?”

穆津霖我在旁邊嗤笑了聲,他一邊打哈欠一邊按下車窗,露出半張臉,那人見到他迅速收斂了張狂傲慢的神情,眉目有些僵硬,穆津霖打完哈欠淡淡問他,“認識我嗎。”

那人忽然間像不會說話了一樣,笨拙得點頭,“認識…穆老板。”

穆津霖又問,“江北周老板略有耳聞嗎?”

那人聽了臉色煞白,他朝後退了半步,踩在後頭那人腳上,兩人都沒說話。

穆津霖說,“今天我父親的三太太過生日,我和周老板都在這輛車上,現在要過路趕吉時,二位能行個方便嗎。”

穆津霖非常溫和,隻不過他笑裏藏刀先禮後兵,那兩個人立刻識趣返回去,飛快鑽進車裏讓了條路出來,擁堵的車輛在交警指揮下有條不紊駛出,擦身而過時,那兩名司機對這輛車喊了句祝三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樣的祝詞讓我沒忍住哈哈笑出來,周逸辭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了看我,旋即又閉上。

因為路上的插曲,我們抵達風月山莊時晚了半個小時,門口早已車海雲集賓朋往來,守在街道旁的開路保安看到緩慢駛來的浩蕩車隊,立刻回頭大喊了句什麽,隨即揚起手臂示意,十二名禮儀小姐排成兩對分列左右,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甜笑,一百二十八發禮炮響起的同時,煙花升入高空,雖然看不清楚,但非常熱鬧。

齊良莠挽著穆錫海下車,笑得非常開心,賓朋圍上後朝他賀喜,也有不少和齊良莠打招呼,好像這場宴會她是主角一樣,漂亮的女人天生會搶戲,齊良莠的段位在這方麵確實高超。

兩名保鏢躬身拉開車門,周逸辭係好紐扣和穆津霖率先下去,我跟在後麵,他們站在我兩邊,與我一起走到穆錫海麵前,我挽住他手臂,在禮儀小姐的引導下,從紅毯進入風月山莊大廳。

我盡管就來了一次,但過去時間不長我還記得,並不是這樣奢華繁複的麵貌,看得出為了這次宴會特意重裝,穆津霖的品味比較清淡優雅,難得把這裏弄得花花綠綠,像個怡紅院,他大約以為我年輕活潑喜歡絢麗,不惜毀掉自己的心血。

我想到這裏特別感動朝他哎了一聲,他走在我身側,聽見我招呼他,問我怎麽了。

我笑著說,“謝謝。”

他蹙眉,“謝什麽。”

我揚起下巴示意他門口掛著的那堆五顏六色的花彩帶,還有一直延伸到最裏麵的水晶屏風和紅毯,“這些難道不該謝謝你嗎,花費很多功夫吧?”

他嗯了聲,“早就是這個樣子,你自作多情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