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1章 心動

就見窗外正飄著雪,一人穿著黑色勁裝,手執長劍在院子裏的樹下起舞。

樹葉早已落盡,隻餘下虯勁的枝幹伸展向空中,飛揚的雪花被劍風擊碎,在四周散成一片淡淡的薄霧。那人騰挪閃躍如靈兔、如蛟龍,劍光密密匝匝幾乎隻能看見虛影。

“好身手!”葉榛眼睛一亮,隻覺得手癢,恨不得立刻跳出去與他大戰三百回合。

“嗯。”宇文泰目光粘在那人影身上,心頭鼓動如雷,不敢再多發一個聲音,生怕一張口,心髒就會從嗓子眼兒裏蹦出去。

“這是誰啊?”葉榛並沒有發覺宇文泰的異樣,而是興奮地搓手,“是你的護衛嗎?哪家的?叫什麽名字?他師父一定在江湖上有名望,否則哪能教出這麽厲害的徒弟來?嘖嘖,這手劍舞得漂亮……咦,滿是殺伐之氣,大開大闔,不像江湖中的小巧機變,有戰意、大氣。好!”葉榛連叫三個“好”字,手癢心~癢,拉著宇文泰出了門,繞到了院子裏。

院子貼腳已經站了不少王府護衛,其中還有皇帝送給宇文泰的幾個身手高強的暗衛。其中幾人一臉的躍躍欲試,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

一個收勢幹淨利落的地將劍背在身後,陽光透過樹椏射在他年輕清秀帶著些許羞澀笑容的臉上。

“小明子!”葉榛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緊緊抓著身邊宇文泰的手,“喂,我眼睛沒花吧……”

“小舅舅,你先放開我。”宇文泰將葉榛的爪子甩開,心情有些複雜地看著樹下的明殊。原本對著他心亂跳的症狀已經好了呀,怎麽這會看他舞個劍又開始亂跳起來?不會真有病吧……

雪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隻有樹下方圓三丈之內被劍風掃得幹幹淨淨,原本還想上前與明殊切磋切磋的護衛們見昭王和葉國舅出來,隻得收斂心神,準備等待下次的機會。

葉榛卻開開心心地跳了出去,對著明殊肩頭捶了一記道:“倒是我小瞧了你。原以為你就是力氣大會點小擒拿術,沒想到劍術居然這麽厲害,說說,你的劍術老師是誰?這麽重的殺伐戰意,肯定是個有名的將軍。江湖上我可想不出有能使這樣重劍劍法的高人。”

明殊怔了怔,腦子裏浮現出師父那張蓋滿胡須,總是邋裏邋遢不肯好好洗一洗的臉。

“誰知道呢?”她苦笑著說了一聲。

“來來來,不管他是誰,你得先跟我比劃一場,我也很久沒有鬆動筋骨了,來來來。”葉榛興奮莫名,抽~出腰中佩劍就要跟明殊比劃。

明殊可不敢跟他比,國舅爺是有武功,但他這種十六歲才開始闖蕩江湖的高門公子哥,與她這樣打小就被熬煉筋骨的人真沒法比。他那把君子劍,被她手上的重劍一碰估計就得脫手飛出去。葉國舅再犯病,她也不能跟著一道犯不是?萬一碰著傷著,她可吃罪不起。

葉榛還要糾纏,後領子一緊,人已經被甩了出去,他在空中翻個身,穩穩站在圈外,氣咻咻道:“阿泰你做什麽!先來後道,就算你是親王我也不能讓你壞了規矩。”

宇文泰直接沒理他,隻盯

著明殊上下打量了半天:“本王來與你切磋。”

明殊:“……”=口=,不要啊,國舅爺都不好打了,換個親王,更加不敢打了啊!

顧昀和不歸出來的時候,已是第三天的傍晚。北境的雪還在下,但懷遠城內的雪已經漸漸小了,滿城軍民都忙著清掃街道,清理房頂厚厚的積雪,修繕被雪壓壞的房屋,清點受損的物品。

不歸伸出手,雪沫在他掌中閃了閃,變為細小的水珠消失不見。

“懷遠的雪都下了這麽大,這次北戎的災情隻怕甚於往年。”不歸歎了口氣,單手豎掌於胸前念了聲佛,“哀民生之多艱啊。”

顧昀深吸了一口氣,清涼刺骨的寒氣驅散了胸中的汙濁之氣,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現下我倒不太擔心了。”他說,“北戎汗王一直吊著一口氣不肯死去,他的兒子們爭搶隻會更激烈。若北地雪災嚴酷,轉年春天,他們也未必這個閑暇和力氣南侵。”

最好再亂三年,給他們足夠準備的時間,能夠一舉直~搗黃龍,將北戎王族連根拔起,打得他們再沒膽子越過北境劫掠。

不歸笑了笑,對顧昀說:“我有個新想法,可與阿昀討論。”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人火燒屁~股一樣跑過來,身子滑如泥鰍,“刺溜”一下鑽到了顧昀的背後。

“將軍救我!”

“怎麽了?”顧昀伸手一撈,把人拽到自己麵前,正是一臉苦哈哈的明殊,“闖了什麽禍?”

“明殊,你別跑了,快老老實實出來認命吧!”在昭王府內能發出這麽囂張聲音的,自然隻有昭王的親娘舅葉榛葉參軍,他手裏揮著一把寶劍,外袍脫了,棉褂甩了,衣裳單薄,偏偏頭頂上直冒熱氣,也不知在王府裏追著明殊跑了多久。

“季明兄……”顧昀見到是他,想到葉榛總想把明殊搶過去給他當小廝,下意識將步一錯,人又擋在了明殊的前麵,“明殊若哪裏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賠罪,念著他年紀還小,你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

明殊在他身後探出半個頭,委屈極了:“我哪敢得罪他啊,是他天天追著我,非要跟我比劍來著,怎麽躲也躲不掉,將軍您快幫幫我與葉參軍說說,不是我瞧不起他,實在是……不敢再比了啊!”

上回與昭王比劍,就把殿下氣著了。其實殿下武功也很強,可是她力氣實在太大,比著比著一不小心沒收住勁就將殿下的劍給磕飛了,殿下那張臉,黑得跟鍋底一樣,連著三天都不肯跟她說一句話。

葉榛雖然也有些本事,但他離著昭王殿下還差著一大截子,明殊怕啊,她怕自己萬一沒把住勁兒,不止把劍給磕飛了,更把人給磕飛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偏偏葉榛牛脾氣犯了,還非要跟她打過一場才行,這兩天幾乎將她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正巧碰見顧昀和不歸出來,明殊想也沒想,直接就鑽到顧昀身後求保護。

被明殊和葉榛這麽一打岔,不歸與顧昀的談話隻能暫告一段落。他站在一旁,看著葉榛氣急敗壞地跟明殊說話,明殊做個鬼臉翻身縱上院牆,顧昀在一

旁攔著葉榛,三個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不歸袖著雙手,眉目間是煦煦暖意,看著他們,連身體裏的血都熱了起來。

他仰起頭,雲層漸破,日光自雲層之間的縫隙處灑落下來,將屋頂房簷的積雪映出一片耀目光斑。不歸閉上雙眼,口中喃喃,無聲念起那些刻入心底的經文。

在遙遠的北方,那片草原下散落的,埋葬的忠骨,日夜飄蕩在邊境,無法歸家安葬的英魂,你們再等等,終有一天,這蔽日的陰雲會消散,到那一天,我會將你們都帶回去的。

葉榛掛在顧昀的身上,抬眼正見到閉眼念經的不歸。金光的日光正灑在他慈悲柔和的臉上,仿佛給他身上鍍了一層寶光一般。他拿手肘搗了搗顧昀,示意他看向那邊,小聲問道:“我總覺得這和尚不簡單,肯定是有大來曆的。我說,你對他了解多少?”

顧昀震開他,理了理身上被葉榛揉皺的衣裳,蹙眉道:“不歸大師佛法精深,是南華宗出名的內門弟子,為人品性高潔,你別亂說話。”

顧昀也是南華宗出來的,自然向著不歸說話,葉榛切了一聲,還是忍不住拿眼去看不歸:“反正我就覺得他不是個一般的和尚。”

“自然。”顧昀笑了一聲,“不歸大師身負大智慧,豈是爾等凡人可臆測。”

葉榛氣得去揉他發髻,被顧昀閃身讓開。

“總找明殊他也不敢放開來與你對戰,何如來找我。”顧昀眉梢一抬,目光充滿挑釁,“我卻是敢將你揍痛的。來來,我們先戰過,若能贏我,你再去找明殊。”

葉榛罵了一聲,顧昀這個變~態,打小就手狠心狠,自己與他相識數年,不知在這小子黑手下吃過多少虧。原本他也是見明殊四處躲著他的樣子好玩,玩了這幾天,想比試武功的心思早淡了,不過是想多逗逗小孩子罷了。

“有空去瞧瞧阿泰,我瞧著這幾天他總是無精打采,心裏頭藏著事兒呢。”葉榛對顧昀擠擠眼睛,“嘿,以我的經驗,這春天還沒到呢,阿泰的心裏已經住進春天了。”

雖然不明白葉榛說的是什麽意思,顧昀還是第一時間去找了宇文泰。從沮渠莫一口中問到的消息十分有用,他得與宇文泰好好商量。再者,若昭王情緒不高,或者他要想想辦法讓他變得開心點兒?

要不,帶他出去溜噠溜噠吧!

見了宇文泰的第一眼,顧昀嚇了一大跳。那個往日裏精神百倍的少年,頂著一雙烏青的眼睛,頭發枯澀,形容憔悴,好似幾天沒睡覺一樣。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宇文泰懨懨地捂著胸口,對顧昀說:“阿昀,我一定是哪裏生了毛病,好不了了。”

顧昀雙眉微揚,一個箭步搶到了他的麵前:“出了何事?”

“我好像……好像對一個人動心了。”宇文泰歎了一口氣,“可是那個人跟我是不可能的,他也不可能會喜歡上我……我怎麽會對一個不應該動心的人動心呢?肯定是生病了……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顧昀:“……”突然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