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82章 齊心

齊王並不是個合適的繼承者。他小時候受過傷,腦子不是很聰明,但是他很寬和善良,做事專注認真。教授過齊王的幾位先生對他的評價都是有些愚鈍,但敬師勤奮,隻實在是天份擺在這兒,不能成就大器。

朝中齊王派認為,齊王是中宮嫡長子,既占嫡又是長,他雖然笨了點兒,不務正業了點,但貴在仁厚,天子有仁德之心就好,做事有百官,決斷有政事堂的相公們,做個守成之君,齊王怎麽也夠了。

而宜王派則覺得齊王有德無才,性情又柔軟,沒有決斷。宜王是貴妃所出,聰慧果敢,禮賢下士,有治國安邦之才。立嫡立長更應考慮立賢,放著宜王這麽合適的繼承人不要,非要立齊王,主弱而臣強,將來國家會生亂子。

不用等到將來了,現下就能出亂子。這也是為什麽皇帝遲遲未立太子的原因之一啊。

“太子初立,上下的眼睛都盯著,特別是中宮那位,”蔣維說,“葉氏不可小覷!”

“偏母親這時去了,”蔣紀忿然砸了一下桌案,“我們兄弟三人按禮都要丁憂三年。過了三年,齊王羽翼豐滿,想動就不容易了。”

“你急個什麽。”蔣維看了一眼二弟,麵上露出不豫之色,“休要亂了方寸。”

“陛下究竟是怎麽想的?”蔣彥忿忿,“當初若無我們蔣家鼎力相助,他哪裏來的皇帝做!若宜王平庸些,我們也不會強求。可朝中諸臣都看得見,宜王是什麽樣兒的,齊王又是什麽樣兒的。天子之位事關國運,為蒼生計,儲君之位也當慎之又慎啊!”

“你平和些。”蔣維看了一眼蔣彥,“軍中待著久了,將你的性子也待毛躁了不成?都給我平心靜氣,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出差錯。”

蔣紀歎了一聲:“聖人這樣,實在讓人心寒。”

蔣彥道:“難不成就這樣認了?”

“且等等,東宮不是那麽好立穩的。”蔣維陰沉著臉,緩緩地說。

雲州,懷遠城。

田府君和昭王殷殷期盼的信終於到了。

皇帝先將昭王一頓好罵,有什麽事不能跟當地官員好商好量的,居然直接讓人雲搶文書庫,老子給你護衛是為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不是給你當土匪馬仔小弟的,這樣傳出去,你不要臉,老子還要臉呢。繼爾苦口婆心,教他要如何與官員相處,他們都是拉車的驢子,向前拉還是往後拖還是要看揮鞭人的手法還有適當的物質與精神激勵的。哪能這麽簡單粗暴呢,還以為你這是在闖江湖,路見不平一聲吼呢!洋洋灑灑寫滿十張紙,看得宇文泰兩眼冒金星,手上不穩差點要將信給撕了。

好不容易看到最後一行,終於見到他親爹給他的一句有用的話——竇庸已在路上,他是個實幹家,你要好好用他,老子隻給你這麽一次任性的機會哦,就算竇庸不好用,你也得給我用下去,不退不換的喲,麽麽噠。

而田府君那邊,皇帝先高度肯定了他對朝廷的忠心,並對他治下雲州這幾年的發展予以了充分

肯定。又說愛卿在北邊苦寒之地守了這麽多年,有苦勞更有功勞。現如今你年紀也大了,是該時候享享福了,回來吧,朕在京裏給你安排了個好位子,老婆孩子也給你接過來,你們一家團聚,你呢,可以在朝中繼續給我發光發熱,在哪兒奉獻不是奉獻呢!昭王不是在宮裏頭長大的,對禮儀規矩啥的並不是很清楚。他就是個淳樸直率的孩子,心裏從來不藏事兒,你放心吧,我這兒子都不知道“反”字怎麽寫。我派了有名的學者和厲害的老師來雲州教他,管束他。立馬就要到了,你放心做好交接,快點回來吧。

一封信,田府君熱淚盈眶地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從裏頭深深感受到了君王對自己的知遇之恩和信任之情。

兩下皆大歡喜。

過了一個多月,新任雲州府君竇庸一臉不高興地到任了,田府君與他認真做了交接,看竇庸年輕,又是第一次外放一州,怕他有些地方注意不到,特別貼心地多留了半個月才離開。

此時顧昀在雲州軍中連敲帶打,也漸漸收攏了軍心。

竇庸是江陰竇氏的子弟,機謀善辯,雖出身世家,但與許多世家子格格不入。他有過目不望之能,寫起策論來立足高遠,氣勢磅礴,非常切中要害,言辭犀利得很。偏偏於風花雪月的詩詞一道被堵了心竅,死活寫不出辭藻華麗,意情深遠的佳作。世家子們看不起他,覺得他沒情趣,他看不起那些世家子,覺得他們無病呻~吟,隻會像個娘兒們一樣傷春悲秋,不事生產,不通政務,於國無利。

對於京中諸王,竇庸既覺得齊王軟弱,又覺得宜王虛偽,兩邊不靠兩邊都不喜歡他。能得著這麽一個機會外放到一州為主政,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啊!

可是竇庸他不高興。因為他到雲州不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和政治修養被皇帝認可,而是因為一個新封的親王的無理取鬧。

這讓他有點心塞。

不過到了雲州見到了昭王和主領軍事的顧昀這兩個未及弱冠的小屁孩兒之後,竇庸驚奇地發現,自己跟這兩個少年竟然很有些共同語言,對北方局勢的看法也相近,最重要的是,竇庸是個堅定的主戰派,他老早就看北邊的韃子不順眼,這些晝服夜反永遠養不熟的白眼兒狼,跟他們講什麽仁義道理簡直就是放屁。

雲州三個最有權力的人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地開了幾天會,思想意識達到了高度的統一,就開始卷起袖子實施他們的三年計劃。

厲兵秣馬。

雲州雖遠,世家的手伸過來的也不少。雲州地方大歸大,但貧瘠的地方多,可耕種的良田被世家和豪強所占,隻有少數在百姓手中。宇文泰和顧昀要養兵練兵,光靠朝廷給的那點糧餉是不夠的。兵要強,馬要壯,不加夜草不給吃飽肚子怎麽能成?

竇庸眼珠子一轉,拿著昭王的大旗,開始括隱。

有些農戶為了少交賦稅,逃徭役,舉家帶田投奔世家豪強,成為他們的附庸甚或家奴,這些人不在官府的人口冊上,不算國家公民

,田地也被藏起來,不在冊,以逃應繳賦稅。世家豪強庇護著他們,若上頭查的緊了,隱田就報拋荒,重新開荒有政策上的減免稅優惠,等一撥核查完了,下回再報開荒圈回來就是了。

實在是國之蠹蟲。雲州離著機要中心太遠了,原來靠著世家的名聲和在當地的勢力,這些土地主靠著隱戶隱田肥得流油,現在這片土地上來了個特別殘暴的親王,身邊帶著個特別殘暴的將軍,又有個特別殘暴的府君,直接將他們的油水給刮了。怎麽能不激起反彈?

可惜,這回他們踢到了鐵板。宇文泰是一品親王,顧昀是一等侯爵,一個身後有皇帝老子撐腰,一個身後有十幾萬精兵的勢力,誰都惹不起啊。有幾次當地豪紳想掀動民亂,讓自己隱下的農戶與協助府君重新分田的護軍幹個小仗,都直接被這幫胳膊比他們大~腿還粗的野蠻士兵一把掐滅了。竇庸還順勢狠狠整治了當地的豪門,拿了幾個最有勢力隱田最多的來開刀,頗有殺猴儆雞的意味。

宇文泰此時又下令減賦,免雜稅,括出來的隱田分上等中等下等再行分配,讓戶戶有田可種。此舉一出,原本是因為雜稅太重無法承擔才托庇豪強的隱戶們紛紛回歸。能做編戶齊民,誰又樂意與人為奴為婢呢?

到了第二年秋天,雲州雖然減了雜稅,上繳國庫的租賦竟然比去歲還多出許多,讓皇帝在京城裏甚是開懷。這一年,總有人在他耳朵邊上隱晦地說昭王的不是,說他不懂事,太激進,破壞國家的安定團結,與世族結怨等等……但你們看,我兒子他做的就是比你們強。

你們有本事,也能在一年之內,讓一州多出近萬戶人口來啊!

因著前年冬天青州的一場戰事,大盛皇帝覺得北戎西狄和西涼這三國不是個東西,西涼因有人質在手,後來服了軟,表示不再受另兩國的蠱惑,老老實實地做個好孩子,得到了大盛的寬大處理。而北戎,正鬧著內亂,西狄,正幫著妹~夫鬧內亂,也就沒人想著過來賠禮道歉示原諒什麽的。這讓皇帝覺得很沒麵子。本來你悄無聲息弄點陰謀詭計地算計我的青州城,還肖想燕北九州之地就是大逆不道的,被我們打回去之後居然還不能認識自己所犯的錯誤,果然是不開化,不可教諭的野蠻之輩。

皇帝一氣之下,當然,還有昭王在背後攛掇著,大盛將北方十三處榷所一口氣關了九處,隻留下與西涼還有正常的雙邊貿易。北戎和西狄地處北境,天寒地凍,子民多以放牧為生,上馬為兵,下馬為民。不管是兵是民,不是吃肉喝酒能行的。他們需要鹽、茶、鐵。吃不到鹽,人會沒力氣,沒有茶喝就容易生病,沒鐵……別說武器了,就連煮奶茶的鍋都沒有啊。

北戎和西狄掐著掐著突然反應過不對勁來了,沒有鹽沒有茶沒有鐵,我們還怎麽好好生活好好發展,將來打過蒼嵐山去搶劫富裕的大盛?

天越來越冷了啊,族內的神師說了,今年可能會有雪災!

哎呀活不下去了,咱們是不是去大盛“借”點鹽茶來用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