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7章 潛入

東方既白,沉睡的青州城打了個哈欠,漸漸醒了過來。

城中氣氛緊張歸緊張,日子還是正常要過。街邊不少店鋪都關閉了,但買吃食和日用雜貨的店不會關。晨曦中,白色的霧氣夾著麥香將有些髒亂的街道蒙上輕輕一層細霧。巡了一夜的巡兵與來換班的巡兵隊交接後,打個哈欠回去休息,順便在經過早點鋪子時丟下一兩個銅板買幾個熱騰騰的饅頭填肚子。

知府衙門早早便開了,幾個衙役沉默地拎著水桶灑掃地麵,擦拭門框和鳴冤鼓上的落灰。

金光的陽光照在黑底金字的“青州府”三個字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一個瘦骨伶仃的小乞兒突然跑過來,往衙役身前丟了一個東西,然後一溜煙兒地跑了。那東西砸在青石磚的地麵上,發出清脆卻又有點詭異的聲音。

“當……”

這是什麽?還在打哈欠的年青衙役從地上將那黑乎乎的玩意兒拾起來,看著似木非木,似金非金的,東西不大,不過拇指大小,入手挺沉,上頭精刻的獸首猙獰,背麵是個鬼門,雕刻精細,仿佛下一瞬就會有無數鬼魂從裏頭爬出來一樣。那衙役被這陰森詭秘的小牌子嚇了一跳,手一抖,那嚇人的鬼東西又落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怎麽了這是?”年輕大些的中年衙役走過來,俯身將玄煞令拾起來,入眼這麽一看,眼色也有些變了。

“太嚇人了這玩意兒!”年輕衙役的困意全消,“王叔快把這東西扔了吧,看著怎麽這麽邪性呢!”

“這是哪兒來的?”中年衙役並沒有將手中的玄煞令扔了,而是一臉嚴肅地問道。

“這不,就一個小叫花子扔過來的,破衣爛衫,全身沒二兩肉,能扔什麽好玩意兒過來。”

“這東西不像是個凡物。”到底年歲長了許多,見識也比這年輕人多的多。這東西先別看上頭刻著的是什麽,單就這材質就不得了。這麽沉,卻又有明顯木紋,指不定是個千年的陰沉木,光這一小塊木料,就值老鼻子錢了!

“我得拿去給大人看!”中年衙役袖了木牌,轉身就向後衙走。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隻是過了一個時辰,青州府衙裏湧~出無數衙役兵丁來,個個凶神惡煞一樣滿街搜尋,但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要搜什麽。過了半天的功夫,那個往衙門口扔東西的小乞兒在西街的粥鋪外頭被人找到,帶進了衙門。青州府同知泰如春親自來審他。

“就是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姐姐給我的,還給了我十個銅子,讓我扔在衙門口。”那小乞丐眼神不大好,看人總斜著一隻眼,麵黃肌瘦,也不知多久沒吃飽飯了。泰如春問過負責那片的衙役,知道這乞兒在青州城裏要飯已經三四年了,腦子不大好使,不識字也看不清東西,不會有什麽問題。當真就是為了十個銅板送個東西,其他什麽也不知道。

費了半天勁卻一無所獲,泰同知心裏憋了一肚子氣,但更多的還是恐慌。

站在他身後一個穿藍衣的年輕人手裏

搖著一把扇子,對他搖搖頭。泰同知手一揮,讓人把小乞兒帶下去。

“蘭先生有何高見?”

那藍衣人拿扇子遮著半張臉,細聲細氣地說:“放了,派人跟著,看看後頭還有沒有人跟他聯係。”

“一個小乞兒而已。”泰如春皺皺眉頭,暗道便是悄沒聲兒弄死一扔就完了,還要派人盯著做什麽?難不成~人家還會再用他不成?

“你怎麽知道她不會再讓這乞兒送東西?”藍衣人輕言曼語道,“她以前就做過乞兒,對他們有特殊的感情。”說著,他竟然咯咯笑起來,“特別是這種一看就特別好欺負的小子,說不定她為了多給幾個子兒,還會找他呢。”

這藍衣人的身份不俗,泰如春受命與他們合作,在大軍進入青州之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依仗這些手段高深的江湖人,所以泰大人雖然心中不滿,但也還是聽著他的話,讓人將小乞兒放了,並暗中跟隨監視。

府衙外頭,遠遠盯著的明殊低聲問海麗:“那孩子不會有事吧,他們真能放他出來?”

海麗微微一笑:“放心吧,過來的既然是蘭煞,他就不會讓裏頭的人殺了那孩子。要知道,他也是乞兒出身,被個老乞丐養大的,絕不會許旁人動那乞兒。”

正說著話,就見衙門旁的角門開了一條縫兒,那小乞兒被人一腳踢出來,在地上摸了半天,把散落在地上的十幾枚銅板盡數摸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地走了。

海麗對她使了個眼色,將頭上帷帽的長紗放下來,轉身離開。

街上的巡兵正在一個個攔人,但凡看見有半點胡人特征的女子,不分老少都拽到一邊上了鐐。街上的行人驚叫著滿地亂竄,不明白官府這是怎麽了。也有人猜這是官府在拿韃子奸細呢,你沒看著凡是被銬上的,長相裏都有那麽一二分胡人的影子。腦洞再大點兒的,甚至開始猜測這場突如其來的時疫該不會是韃子的陰謀,由奸細散布進城的吧!

這樣想想,居然很有道理呢!

但再有道理,被士兵攔下,非要看人女眷長相這種事也是十分讓人接受不能的。

不過一會的工夫,街上散的散,跑的跑,全都各回各家,關門閉戶不出來了。

也虧海麗閃得快閃得早,不然十之八~九得被人攔下。明殊嘴角微挑,在桌上扔下一角碎銀,正了正帷帽,帶著無心站起來走人。

“你們站住!”果不其然,她們被人攔下。

“你,把帽子摘了!”

明殊站著沒動,身邊的無心默然踏前半步,攔在她的前頭。

“快點,摘帽子,城中進了奸細,府君有令,全城搜查!”

“怎麽?奸細是個女子?”明殊開了口,將頭紗微微撩起一些,露出一點白~皙的下巴。

那衙役眼睛都快鑽到明殊的麵紗裏了,但麵前這女子身上似乎有股子迫人的氣勢,一看就與他見過的那些小門小戶家的姑娘不一樣。他清了清嗓子,態度變得和軟了一些:“姑娘,在下職責在身,但

為了城中安全,府君有令,所有女子都要盤查,請別為難我們。”說著話,他的同伴正好也走過來與他匯合。

“這可真麻煩,我~日前不小心吃差了東西,容貌有損。”明殊歎著氣,將遮住頭臉的帷帽摘了下來。

明眸皓齒,膚白唇朱,哪有半點受損的樣子?特別是一雙眼睛,點漆也似的,竟像是閃動著點點綠光,看著有些詭異,卻又出奇的有魅惑感。你說她是胡人吧,五官分明是漢人樣子,但說她是漢人吧,這周身的氣派和特別的氣質,以及這雙異於常人的眼睛,總覺得有鬼。

迷惑也隻是一瞬的工夫,那衙役到底是經過事的,微怔一下也就回過神來。這女子相貌出眾,膚白眼綠,看著就是胡漢混血,與上頭交待的很像嘛。

就是她了。

衙役手中鐵鏈一抖,“嘩啦啦”一聲響,已經套上了明殊的脖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你們做什麽?”目標身邊相貌普通的女子柳眉倒豎,上來就與他們搶鐵鏈,“我家小姐好好出來喝茶,你們憑什麽拿人?”

“憑什麽?任她長這模樣!”那衙役一聲吼,“小娘子休要防礙我們公務,否則將你當作同黨一道兒拿下!”

“拿下就拿下,我斷不會丟下小姐一個人!”

“傻丫頭,你快回去告訴哥哥,讓他具貼給知府大人,救我出去!”被鐵鏈鎖著的少女一個勁兒給侍女遞眼色,讓她快走,但那個有點癡的侍女就是不肯走。

倆衙役使了個眼色,二話不說,鐵鏈一抖,將兩人都拿下了。想讓人回去通風報信兒?門都沒有!

明殊和無心兩人被鐵鏈鎖了,嚶嚶嚶著被送進了府衙的大牢裏。牢裏已經被關進去十一二個身帶胡人血統的女子,有十三四的小姑娘,還有四五十的老嫗,一屋子女人,有哭的有罵的,別提多熱鬧了。

進來的女人越來越多,但放出去的也多。被抓進府衙的女子家裏人帶著戶紙和裏長鄰居們的具保來府衙領人,經過府衙的確認,才出個條子將人交家人帶走。明殊和無心縮在最角落,看得極清楚。這裏頭的女子有不少是帶著胡人血統的,但也有不少是明顯故意抓進來訛家裏人錢的。這樣的女孩子多半衣妝齊整,眉清目秀,隻是身上的首飾簪環在進來時都被人摸了去,且進來時好多都彼此認識。這個是張大戶家的女兒,那個是李員外家的姨娘,家人來領的時候不止要出一筆保費,還要另外加銀子給看守女牢的牢頭當封口費,免得到時候被說出去,大家麵子上難看。

明殊和無心兩人就慢慢挪到這群女子身邊聽她們說話,零零碎碎的居然也聽到不少青州城的消息。

這些女子是交錢就能出去的,也算是下頭衙役們生錢夾帶的私活兒,上頭的注意力全在抓海麗身上,對這些小事自然就睜隻眼閉隻眼任他們渾鬧去。到了傍晚,牢中的女子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七八人窩在裏麵沒人來領。

外頭掌起燈,一個身著藍衫的年輕人搖著扇子走進了青州府衙的女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