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章:君心

一縷蕭音,自庭院那頭傳來,正是昨夜瞿良邪夢中聽聞的蜀地民謠。

她示意沁兒噤聲,閉眼細聽,那聲聲幽咽中,是蜀地的魚米稻香,是淳樸與熱情,是獨在深宮的鄉愁,是她濃濃的思念之情。

一曲畢,男子踩著滿地細碎的月桂行來,仍舊滿麵的漠然,陰柔的眸子定定落在窗前的瞿良邪臉上,卻突然笑了起來,“皇貴妃如今的遭遇,用‘登高易跌重’來形容,再適合不過了。”

瞿良邪笑笑,睫毛彎彎,在眼角處彎出的一絲淺淺笑意,自己今日的遭遇,不全拜他所賜嗎?

“你專程來看我笑話的?”

墨玨垂首看蕭,神色在月的陰影中,難以看清。不過是想來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能支撐到什麽時候。“我不喜歡有人失約。”

瞿良邪聳聳肩,“失約並非我本意。”

看著女子臉上淺淺笑意,墨玨有些不甘,想要將這麵具撕裂開,去探尋她不為認知的一麵,“入宮第二天就被打入冷宮,你就不想知道原因?”

“無論什麽原因,總不是我想聽到的,又何必自討沒趣?”瞿良邪歪了歪頭,盯著墨玨一字一頓問道:“不是嗎?”

“這宮裏的事情,比起蜀地要複雜,有些東西,未必如你想象的那樣。”明知她說的對,但墨玨還是忍不住,想要為自己辯駁一番。

“天子之家,總有些扯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無心在這上麵畫上一筆。”

瞿良邪站起身,朝窗外的男子盈盈一禮,“這冷宮棲身,倒也不錯的。”

棲身冷宮?

一連幾日,墨玨都在想著瞿良邪的話,究竟什麽樣的人,才會甘願在冷宮那種地方活著?

“皇上?”

下頭的武將慷慨激昂地陳詞一番,卻見君王心思壓根沒在這上麵,心情有些懨懨的,難道自己的折子,又被君王無視了?

方淩輕咳一聲,墨玨才回神,精神滿麵地看了看下頭明顯不滿的武將,笑道:“朕聽著,秦將軍繼續說。”

秦將軍張了張嘴,看了看領事太監,到底將話都吞了回去,實在不想當麵讓這年輕君王難堪。

方淩賠著笑上前一步,遞上一道折子,道:“秦將軍已經

稟明,西北戰事修築撥款一事,等著皇上聖裁呢。”

墨玨一本正經地看了看折子,眉頭卻不由地斂了起來,將折子擱下,抿了口茶,才看向下頭都眼巴巴等著自己聖裁的百官,卻還是沒有說話。

君王不做聲,令百官都將心懸了起來,這五年來,朝中無人摸清他的脾氣,你自以為深得信任,卻不知道一把劍早就懸在上頭。

誰也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想的什麽,他能輕聲細語地下令抄家,上一秒還淺笑溫和,下一秒就摘了誰的烏紗。

“準了。”

簡短明了的兩個字,打破朝堂之上緊張嚴肅氣氛,令百官都鬆了一口氣,卻又深深地震撼了。

十萬兩銀子,說批就批,昊帝到底還是年輕,太過輕信。

“西北是大釗門戶,軍事不可疏忽,墨寧少將精於此道,可與秦將軍切磋切磋。”

滿朝百官無不擦了擦冷汗,他們怎麽忘了,昊帝雖然年輕,可也不糊塗。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他放心批下,也怕人在背後動手腳。

所謂讓墨寧少將與秦將軍切磋,就是讓他這個表弟親自去西北監督。

君王言罷,拍了拍桌案,笑著起身離席。

才出承德殿,卻見公孫玲瓏一襲嫩黃的宮裝立在廊下,手裏拎著食盒,想來是等著有些時候了。

見墨玨出來,公孫玲瓏忙迎了上去,“臣妾才做了冰鎮薄荷粥,天氣熱,皇上用了再去批折子吧。”

墨玨如何不知她媚眼如絲下藏著的心思,卻不點破,“貴妃辛苦了!”言罷,便攬著她進了白宮偏殿。

用罷薄荷粥,君王懶躺在榻上,同公孫玲瓏說著閑話。卻有伺候祥嬪的宮女前來回稟,說是祥嬪思子心切,行態異常,太醫診斷,怕是失心瘋。

“既然瘋了,打入冷宮就是,這樣的小事也要來回稟,難怪貴妃近日愈發消瘦了。”

心中一暖,公孫玲瓏嘴角便蕩開一抹滿足的笑,轉身遞了顆荔枝給墨玨,“祥嬪也是可憐,畢竟,若非瞿良邪,她會為皇上生下皇長子的。”

接過荔枝的一瞬,墨玨眼中出現一抹殺機,不過很快又被隱藏在那片陰柔之中。漫不經心地挑弄白嫩的荔枝肉,他懶懶開口,“菲兒

年輕,身子又不好,你辛苦些。”

他說著,伸手將公孫玲瓏攬上榻椅,將那顆荔枝喂進她嘴中,“朕會感激你的!”

君王一句感激,到底令女子嘴角的幸福凝了凝,卻也隻是一瞬,又嬉笑開眉眼。如蔥的素手順勢便攬上那寬厚的肩頭,就著姿勢,將嘴裏叼著的果肉送到君王口中。

方淩領著一眾人下去,室內一片迤邐。

從白宮乘暖轎而歸,公孫玲瓏她以手支著頭,靠在轎中閉目養神,忽的想起祥嬪的事,問跟在轎輦旁的丫頭,“父親今兒個該來信了?”

淳芳點點頭,四下瞧了瞧,俯身過去,細聲說道:“老爺得知瞿良邪被打入冷宮,非常生氣,要小姐無論如何,救她出來。”

公孫玲瓏眉間迅速竄起一抹厭惡,挑起簾子死死盯著她。

淳芳嚇得垂首避開那逼人的視線,還道:“老爺還說,小姐對付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對付瞿良邪。”

一絲輕蔑漫上嘴角,公孫玲瓏冷笑,“父親糊塗,我公孫家的大業,什麽時候要靠外人來完成?”微頓,她又道:“告訴祥嬪,她殺了瞿良邪,本宮還能留她一條全屍。否則……”

淳芳瑟瑟一抖,扶著轎簾的手慘白,“可老爺……”

公孫玲瓏一臉倨傲神情,眼中是濃烈的殺機,“沒有她們,本宮也可以幫爺爺和父親完成大業!”

淳芳不敢多言,點頭應是。

冷宮清淨,正合瞿良邪的性子,抱著書躲在月桂叢中細細品讀,日漸西斜月上柳梢,到底抵擋不住困意襲來,偏頭睡去。

沉睡中的她斂起老成穩重,臉上添了幾分少女天真模樣,也不知夢見了什麽,嘴角噙著甜甜的笑意。

墨玨就在不遠的前方看著她,陰柔眸子映著遠處昏暗燈光,那團燈光中是少女安睡的模樣。

蜀地自殷都半月的路程,三次被行刺,生死隻在一線之間,她卻泰然安之,一路行來安安穩穩,不見半分膽怯懼怕。

究竟是誰教她如此倔強不屈,生生地要在這片男兒立足的權謀之地,紮下一片天地!

淩亂的腳步聲傳來,他連忙閃入一旁的矮牆處,藏了身形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為何要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