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三章:商議

見瞿良邪醒來,墨玨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卻伸手拂去她頰邊的淚痕,不動聲色道:“沒想到你也會哭。”

瞿良邪也沒想到自己會哭,很多年不曾有過的淚水,她半坐起身,墨玨拿了靠枕給她墊著。

他的目光太過溫柔,與記憶中的那雙眼重疊一處,令她感到駭怕,本能地避開。撫了撫發,看向外間,日光不涼不熱,透過窗扉照進來。

“我從不相信眼淚,這東西太虛情假意毫無用處。”

“我也不信。”

兩人相視一眼,皆笑了。

瞿良邪的皮膚本就白皙,又因染病失去了血色,更加蒼白。那笑容就像是綻放在冰川中的雪蓮,高傲而聖潔,吸引人靠近,卻又不可觸及。

墨玨顯然也被它吸引,想要一探這淺笑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洶湧海浪,卻在觸及的一瞬縮回了手。

瞿良邪卻渾然不覺,探首看了看外間,沒聽到什麽動靜,問道:“沁兒如何了?他們人呢?”

“你渾渾噩噩了兩日,頜宮的人不曾好好歇息,我叫他們都下去歇著了。那丫頭都是些皮外傷,躺幾日就好,倒是你自己的身體要好好調養,幸好醫治的及時,燒進了心肺就棘手了。”

墨玨絮絮說著,起身去端了溫在爐子上的藥,試了試溫度剛好,才遞給瞿良邪。

瞿良邪仰頭將藥一飲而盡,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本能地將碗遞出,卻看到那雙蒼勁大手時反應過來,有些難為情地要縮回去,但墨琅琊卻先一步拿了碗擱到一旁,又遞上了茶,一切行雲流水般自然。

他如此落落大方,瞿良邪覺得自己反而顯得小家子氣了,捧著茶笑道:“不知我這禍國的妖物,此次又在朝堂上掀起了什麽風波?”

“無非是些冥頑酸腐的話,也不過口頭上逞能罷了。”墨玨輕巧地一句話,想要將所有的流言蜚語都與她隔絕,卻迎上瞿良邪不鹹不淡的眸子,令他下意識地低了頭,

本不想與她說這些,將她打入冷宮,原本就是想要讓她遠離朝政中心,不

受那些閑氣。隻是瞿良邪太聰明,聰明到他無法用謊話來應付她。

猶疑片刻,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用最輕鬆的話,“朝中有雨朕作對的,自然也有擁立朕的,眼下兩廂爭的火熱,無非是殺你與留你。”

瞿良邪眉眼柔柔地笑開,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獵物。想了想,她看向墨玨,“皇上準備如何處置?”

墨玨眼中精光一閃,刹那間又掩飾下去。政權被太後握在手裏整整五年,後宮幹政是他心頭大忌,這一點後宮的女人倒是十分清楚,從不敢在他跟前議論朝政。

他未開口,瞿良邪又補充道:“妾身並非以皇貴妃的身份,而是蜀地的太上夫人!”

帝王之心瞿良邪如何不明白,並不在意墨玨的反應,若皇帝對自己無半點戒心,她倒更要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了。

她撫了撫耳邊的發,涼涼地望向從門縫中射進來的日光,“眼下各地藩王不足為懼,朝中看似墨氏一族專大,實則公孫一族才是首要緊的。公孫家三代老臣,門生遍布朝野,皇上要專政,恐怕非一朝一夕之事。”

墨玨看著這個在他麵前大談政局的女子,陰柔的眉眼中笑意逐漸加深,從璉弟被他們活活逼死後,自己就發誓一定要乾綱獨斷,不再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消失。

所以瞿良邪的身份曝光後,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接到身邊來,一則是為了更好地牽製朝上那群人,二則也是因為不想讓璉弟在乎的人受到任何傷害。

如今看來,這個女人很堅強,堅強的不需要任何人保護,包括他這個皇帝。

如此想著,他釋然地笑出了聲,“除了公孫家與墨家,夫人似乎忘了還有一個瞿府!”

瞿良邪目光陡然似炬般望向墨玨,她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懷疑瞿府的忠誠。“誠然當年爹爹在先皇麵前未選擇皇上,也不過是拗不過我的性子罷了,與對皇上的忠心無絲毫幹係。”

墨玨也是想起陳年一些舊事,他才被冊立為太子,先皇擔心他朝中無人,有意將瞿府千金許

作太子妃,卻不想當時不過戶部尚書的瞿銘,不僅拒絕了先皇的好意,還為自己女兒請了個嫁給當時的蜀地藩王墨璉的旨意。

人人都道瞿銘如此做,是不想卷入朝堂紛爭中,卻沒想到他為女兒挑選的婚事,卻將他女兒的一生都葬送在入蜀的路上。

昔年瞿家才女名冠殷都,多少才子佳人羨慕其才學品行,璉王爺死後,又有多少人惋惜天妒紅顏,可惜了這麽一位才女竟然成了孀婦。

“朕的意思是,公孫家和墨家雖然勢力巨大,但朕有瞿府支持,與他們也算是不爭高下,即便不能專政,至少有轉圜的餘地。”墨玨好笑地看著她。

瞿良邪微微一愣,皇上這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嗎?而且還是拿家國大政說笑?

隨即,她掀被起身,在墨玨麵前跪下,聲音不卑不亢,透著一股強勁,“妾身願意在後宮為皇上效綿薄之力。”

與其坐以待斃任人魚肉,倒不如主動出擊握住實權,這才是她蜀地太上夫人的作風。

年輕的君王抬了抬眼皮,未語,隻是手指下意識地敲擊旁邊的案幾,沉悶的聲音在陳舊的宮殿中回蕩著。

後宮雖皆是女子,但與前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他要用妃嬪去牽製朝中大臣的同時,也要通過她們去籠絡人,一旦稍失分寸,都會引起朝局的動蕩。

這一點他十分清楚,對公孫玲瓏掌權一事,他心中萬分忌憚,可其他女子要嘛無身份背景可依靠,要嘛無實力擔任,實在找不出合適的人選。

他也就隻能在位份上稍微壓一壓公孫玲瓏,好叫公孫一族不要太得意。

可瞿良邪不同,一則她打理蜀地多年,無論謀略還是心誌,都不差公孫玲瓏,最重要是她不是墨家的人,也不是公孫家的人。

隻是……

手指叩擊案幾的聲音,就像是佛偈一般聲聲悠長,墨玨垂首打量拜倒在地的瞿良邪,一頭如瀑的青絲隨著匍匐下的身子鋪了一地,白色單衣掩不住單薄身子。

“此事,等你身子好些再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