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二章:身世
小心翼翼地從寢殿中退了出來,采追撫著胸口鬆了口氣,皇上可也真是狠得下心,不僅將娘娘投入這陰暗的冷宮,眼瞧著娘娘都暈倒了,竟然無動於衷!
娘娘也真真是可憐,卻偏偏又是個無爭的主,在這宮中,能不能長久都還是個問題呢!
如此感歎一番,她抬首瞧了瞧漫天的霜月,趁著四下無人,悄悄從冷宮後門溜出,矯健地穿過冷宮斜角一片矮矮的灌木叢,身影沒入黑暗之中。
宮裏因白日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到底眼下人深人靜,燈火招搖下眾人也息了音。
而公孫府上,公孫玲瓏正跪在公孫正麵前,雙手高舉紅黑交織的軟鞭過了頭頂,鬢發上明豔豔的流蘇正垂到了她手彎處,垂下的雙眸卻倔強地不肯服軟。
公孫正已年近古稀,有公孫中時已經過了而立,快要五十才有公孫玲瓏這個獨孫女,原本該是極盡疼愛的。
但公孫玲瓏的幼年,卻是她這一生最不願回憶的事情。
此刻,垂首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女,公孫正甚至有些後悔,當初是他把孫女教導成這樣的,如今看來,是不是錯了?
她到底,隻是個女子,太過局限於眼前而沒有做長久的考慮,不似瞿良邪那般聰慧精明!
想到這裏,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到底有些不忍心,柔和了語氣,“起來坐著說話吧。”
咬咬牙,公孫玲瓏還是在淳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落座後不甘心地問道:“那個瞿良邪究竟有什麽好的,值得爺爺如此向著她,難道我公孫家的大業,真的要靠一個外人來完成嗎?”
“她可不是外人。”公孫正啜了口茶,眉頭迅速堆起層層皺紋,柔和的眸光一瞬間犀利的宛若蒼鷹,“無論她冠上何人的姓,身體裏流淌著我公孫家族的血液,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爺爺是說,她是……”公孫玲瓏駭然地起身,卻堪堪地住了聲。此事若真如她所想,實在太過驚駭,頓了頓,她才又問道:“可那個孩子,不是隨著大伯一起去了嗎?”
怎麽會是瞿良邪,她分明是琅琊村出生的女
嬰,機緣巧合下才會被瞿銘收為義女的,怎麽會成了她的族妹?
而更令公孫玲瓏無法接受的是,爺爺竟然舍棄了自己,而選擇了瞿良邪!
“昊帝和墨相也知曉她的身世,大家都心照不宣,自然是不想將陳年舊事宣揚出來,今後你在宮中要多幫襯她,切勿漏了馬腳。”
將孫女滿眼的不甘心收入眼底,公孫正也隻能在心底歎口氣,早知如此,就不該讓她陷進來的。
話鋒一轉,神色變得更加嚴厲,“我已叫人去截殺祥嬪父母,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今後做事須得更加小心謹慎,有了瞿良邪,你便從宮裏抽出身來,為你自己考量一番!”
考量?
公孫玲瓏心中淒苦,她這一生早就沒得考量了,除了將自己一生都埋葬在公孫家的大業中,她還能再期望那布滿荊棘的前路盛開出鮮豔的花朵嗎?
隨即,她突然地怔了怔,祥嬪的死,是爺爺的手筆了?可事先沒有任何人通知自己,她看了看燈火下已經花白了兩邊鬢發的爺爺,眼中隱約有淚花閃過。
為了公孫家,她可謂是犧牲了一個女子所有的美好,到頭來,卻比不上一個自小流落在外的族人!
而且,爺爺曾經許諾的皇貴妃的寶座,也是她的了,自己在宮中努力了整整五年,那個女人卻什麽都沒做,便輕輕鬆鬆地盎然立在她上頭。
她怎麽能甘心?
殷都地處南邊,甚少下雪,除了今年五月的那場大雪,便要算十年前才有了。
十年前的瞿良邪僅僅九歲,還是個不知愁苦為何的千金小姐,但這一切,就在冬雪初飄的那日改變了。
鵝毛大雪整整飄了半日,整個殷都一片銀裝,瞿府瓦礫懸梁上皆是一片晶瑩。
瞿良邪卻赤腳立在這冰雪之中,漫天透骨蝕膚寒意四麵八方席卷而來,將她身上厚厚的絨毛紅披風凝成一道冰冷的屏障,屏障之內的一顆溫暖的心正在被寒冷吞沒。
“老爺,邪兒雖非你我親生,妾身卻早已將她視如己出,你卻教她這兵謀詭術,莫是要叫琅琊村剩下的唯一血脈也斷
送了嗎?”
母親的話,就像是樹梢凝結起的最尖銳的那柄冰刀,將她所有的喜悅瞬間割裂的支離破碎。
爹爹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清了,邁開的腳步在院子裏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很快就被新飄下的大雪覆蓋住蹤跡。
從前她總聽府中的人背著她議論,說夫人疼她比疼大少爺多,實在為大少爺不平。
說她瞿良邪就不該出現在瞿府的!
她總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於是要求自己變得更好,一定要做到讓大家都認可自己。
如今才算知道,無論自己怎麽做,也不會得到他們的認可。
因為她瞿良邪,一出生便克死整個村子的人,隻可惜,父母兄長自小的愛護,叫她沒能看懂這議論背後的深意,否則,她這樣一個天煞克星,又怎麽敢留在瞿府這樣清貴的人家。
也許一開始她就該葬身那場大火中,隨著琅琊村無數人一起屍骨無存。
如此想著,她已經在雪地中踉蹌著行了很久,幾次跌倒在地,卻又倔強地爬了起來。身體早已經凍得僵硬,她眼中泛著一絲死灰,隻要自己死了,就不會連累瞿府的大家。
僵直的身體無意識地在雪地中移動,鮮豔的血水透過大紅的披風一路逶迤,卻又立即被狂風掠起無數風雪掩蓋住,仿佛要掩飾什麽秘密似的。
再往前就是那個天然湖泊,這個時候湖上的冰還不是很結實,隻要踩上去,她就能墮入冰冷的河水中。大雪會帶走一切痕跡,時間會抹掉她的足跡,誰也不會發現!
她這樣想著,邁開已經摔的滿是瘡口的雙腿朝湖泊中心行去,卻有一件東西兜頭將她罩下,那暖意透過四肢百骸漫入肺腑。
“凍壞了身體,有人會擔心的喲!”
那個聲音,十分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但又想不起在哪裏。瞿良邪努力探頭出去,隻來得及看到深藍錦玉腰帶上懸掛著的一枚血色的勾月玉佩。
“璉哥哥……”
瞿良邪輕輕念著這三個字醒來,陡然間睜眼,瞧見的卻是守在床邊的墨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