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一章:冒死闖宮
墨玨一直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人,隻是從前這份聰明,是眾口所傳。而如今,卻是他親耳所聞,親眼所見。
半空勾月在那雙陰柔眸子裏,匯成絲絲柔情散落在深邃的漆黑中,他笑了笑,將所有柔情斂在嘴角。
這個女人不同他後宮中的任何妃嬪,她們爭寵爭權,與朝堂息息相關。她同樣事關天下格局,卻如此處變不驚。
沉穩的,不像是一個擁有七情六欲的人。
“你若有什麽想做的想要的,和我說,我必定竭力滿足你。”
瞿良邪看了他一眼,竟也不客氣,喚沁兒拿來一白瓷甕罐,鄭重地交到男子手中,“找個有風的日子,尋一處高地,將它撒了吧。”
瞿良邪暗中將祥嬪火化的骨灰收斂,墨玨是知道的,隻是十分奇怪,為何在女子眼中,看不到半點恨意?
見他沒有動,瞿良邪攏緊了素服,柔柔眼眸蒙上一層迷茫,仰望蒼穹,任由慘白月光映照出她消瘦容顏。良久,才道:“這裏的冤魂夠多了。”
墨玨終究什麽也沒再說,隻是握緊了手中的甕罐,轉身離去。
死在宮裏的人太多,一個祥嬪,實在算不得什麽,隻是她遇到了瞿良邪,那一縷孤魂,有幸脫離這座牢籠。
那天夜裏,瞿良邪睡得安穩,夢中再也不是一片火海的修羅場麵,而是白衣女子自百花叢中行來,對她說了聲謝謝。
從夢中醒來,她握著常年佩戴在腰間的勾月血玉,在院子裏坐了許久。
還是林路一早起來拾掇,見她竟在院子裏的金桂樹下睡去,喚來沁兒等丫頭,才將她扶回屋裏去,而彼時她麵頰通紅,已是染了風寒。
冷宮比不得別處,請不來太醫,生病也隻能熬著。可瞿良邪為了祥嬪一事已經累垮了身子,昨夜被冷風一激,病來如山,眼瞧著再不看太醫,是熬不過去的。
幾人四處求告無門,眼瞧著瞿良邪高燒一日不退,沁兒心下一橫,竟趁著守衛不注意,逃出了冷宮,一路闖到了白宮。
聽聞皇帝正與首輔在書房商談要事,就要硬闖,被守衛攔下,一通好打,給押入了死牢,隻剩下半條
殘命。
冷宮的人久等不來沁兒的消息,打聽之下,才得知她這一去出了事,正如熱鍋上的螞蟻,瞿良邪迷糊間得知沁兒出事,竟一瞬清明過來,拖著病體要去白宮。
人才出冷宮,便被守衛攔下,她心係沁兒安危,竟引刀破頸,白皙皮膚上血流如注,慘白麵頰,雙眼卻是視死如歸的決絕。“再不讓開,我便自刎於此!”
守衛一時間沒了準,怕她但真血性自刎,自己擔不起失職的罪,紛紛讓開一條大道,令她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白宮。
彼時昊帝與瞿銘才從書房中走出,迎麵便見她單衣散發,手持匕首,似從修羅戰場歸來一般,一路淌血而來。
陰柔眸子中,一瞬間閃過無數震驚、疑惑、憤怒、憐惜等複雜神色,可墨玨麵色如常,瞧不出喜怒。
反而是一旁的瞿銘,看到愛女這幅生不如死的模樣,老臉別到一旁,悄悄拭去眼角淚花。
那是自小被他們捧在手心上的明珠,自小便不忍她受半分委屈,如今入宮不過半月,卻成了這幅光景。
可再心疼,他也隻能咬緊牙關,將淚往回噎。
瞿良邪麵頰通紅,腳步已有虛浮之相,迷離雙眼卻灼灼似火,眼中景象已模糊,卻還認得那飛龍蟒袍,噗通一聲跪在琉璃大石鋪成的地上,“沁兒無心觸犯天顏,賤妾願以命相抵,求皇上,饒她一命。”
墨玨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極力忍耐怒火,陰柔眸子死死盯著階下女子。曾幾何時,也有類似情景,她上表的折子上,寥寥幾個大字,“蜀王年幼,請君上念昔日舊情,賤妾願代蜀王行過!”
她用自己一切,換取蜀地平安,如今又要用自己性命,去換取一個婢子的生存?究竟是她生性太過慈悲,沒了自我,還是她覺得自己這條命,就但真沒有貴賤?
忽然,一張視死如歸的臉閃入腦海,駭的君王堪堪後退兩步,震驚之色流於表麵。
四周一片沉寂,瞿良邪抬首,無法從迷糊麵容辨認君王喜怒,隻是一遍遍重複剛才的話,一聲聲慷鏘有力,揚至最高處,卻又慢慢低沉虛弱。
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她這幅
模樣,也不忍再看,在場眾人紛紛別開臉去。
瞿銘更是老淚縱橫,噗通一聲跪下,顫聲哀求道:“懇請皇上開恩,留下不孝子性命!”他將頭抬起,又重重叩下,抬起,叩下,在琉璃石上綻開一層層鮮豔的花瓣,瞧得人觸目驚心。
方淩忙上前去摻他,又看階下女子渾身血色,情急之下喚了聲:“皇上……”
而此時的墨玨,眼中卻隻有瞿良邪那副慘淡模樣,即便到了此種境地,她傲骨猶在。這樣烈性女子,像極了記憶中的舊人。
直至太後暖轎趕到,傳來太醫為瞿良邪診治,她抓著太後的裙裾,一字一頓地重複一直念著的話。
“放了那丫頭!”太後的話不容置疑,立即有人去天牢提人。
得知沁兒有救,瞿良邪這才笑了笑,暈死過去。
太後強忍悲痛,抬首看向階上獨立的君王,悲愴道:“她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呐!”
墨玨抬首看了太後一眼,麵無表情道:“不是還沒死嗎?”
太後一時語噎,看了看被抬走的虛弱女子,閉眼深吸一口氣,所有情緒隨著她拂袖轉身的一瞬,煙消雲散。
她踏入暖轎,一聲低低的呢喃,劃入墨玨耳中。
“報應!”
日落烏啼,霜月淒冷,瞿良邪和著清涼的風靜靜躺在榻上,一雙眸子滴溜溜地盯著帳頂。
采追跪坐在榻前,聲音都哭啞了,一雙眼因為熬夜和哭泣的緣故,腫得似個核桃,強忍著淚水絮絮說起瞿良邪昏迷的事。
“葉雲太醫說,娘娘體虛質薄,操勞過度,厚積厚發,急火攻心,才會病的一發不可收拾。今次借著機會,可要好好調理調理,切莫再做出那等糊塗的事來了!”
“皇上在哪?”
高燒傷了嗓子,瞿良邪一張口,隻覺得喉嚨似有一把火要竄到嗓子眼,疼的鑽心。
一提起皇上,采追臉上便蘊出一股無名怒火,“娘娘就別再惦記皇上了,您暈倒在白宮前,皇上眼都……”
瞥見瞿良邪泛著慘淡白色的臉,她陡然地住了嘴,“奴婢去看看沁兒姐姐的傷如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