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十、劫後餘生(4)

雲枝拿起毛巾,給江南揩臉,這次他沒有拒絕,但是自始至終陰沉著臉,仿佛麵對的是仇人般。雲枝仔細的替他擦拭著,她的動作十分輕柔,比母親撫摸嬰兒的臉龐更加小心溫柔,隻不過她的臉色異常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很久,雲枝才停下手裏的活,她把江南當做一件藝術品般。

“好了。”她輕輕的說,似乎是因為不敢和江南說話,她的眼睛也不敢去看江南的眼。

江南一直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手不再和從前那樣嫩白,而是微微發了黃色,似乎還長了薄薄的繭子,應該是這幾個月做了太多的粗活累活。其實江南一開始得知她去了戰地醫院做護士是極為驚訝的,他認為以雲枝的性格應該會趁早離開上海這座充滿是非的城市。

除了手,她的身上再沒有其他的變化,歲月仿佛對她格外青睞,不肯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在她的身上,依舊是三年前的模樣,隻是性格卻變了很多。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其實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不想改變也是不行的。

“謝謝。”江南不忍再看,他收回目光,側了腦袋,半晌沒有聽到身邊有聲響,他不禁扭頭去看,隻見雲枝低垂眼簾,站在他的病床邊,猶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等著父母的厲聲嗬斥。

天已完全黑了,月亮不聲不響的爬上牆頭,將土地上的一切都投下灰暗的影子,江南

並不能看到銀月,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它撒下的銀輝,清冷入骨。

“我是怎麽回來的?”江南問,他不想看到雲枝怯生生的表情,比初來上海闖蕩的鄉下姑娘還惶惶不安,這令他覺著自己像是一個劊子手,斬斷的不是頭顱而是希望。

雲枝如蒙大赦的抬起頭,眼睛因喜悅而彎成了天空的銀鉤鉤,她細聲細氣的回答,“你不記得了嗎?是你把秦主任背回來的,你暈倒的地方距指揮部很近,是衛兵發現了你。”

江南本就是無話找話,好叫兩個人都輕鬆一些,可雲枝還是畏手畏腳的,像是怕打碎手中的瓷器。江南想到她往昔的驕傲和優雅,心下酸楚的很,他想要改變她,她真的變了,他卻想她變回那個執拗的她。

“雲枝,你不要這樣作踐自己了,三年前我是有意瞞著你們我還活著的消息,為的就是與上海恩斷情絕,你如今這樣,叫我為難。”江南覺得自己是屏住呼吸說的這些話,他不清楚這些話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雲枝是個偏激的女人,三年前他就知道,也許她是變了,但這一點有沒有變還不知道。

雲枝不說話,隻會直直的盯著他看,以前她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因為他不常笑,現在她覺得他說話的時候也很好看,是不是因為他不常和她說話了?

“你應該珍惜徐醫生,他是真心愛你的,那晚他來找我,說隻要我答應,他隨

時願意與你離婚,讓我娶你。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愛你,而且他是個君子,隻有愛你的君子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因為他害怕你不高興,想要給你你希望恩幸福……”江南咽了口唾沫,接著說,“可是我沒有答應,你說的對,女人不能為了男人而活著,我沒資格讓你為了我獨守空房,甚至成為一個寡婦,你等了霍子岩兩年,不應該再等我……就讓徐醫生好好照顧你一輩子把,他會把你照顧的很好。”

說完這些話,江南虛脫了般大口喘氣,他隻覺渾身都叫冷汗浸濕了,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雲枝靜靜的聽他把話說完,靜的仿佛一尊石頭刻出來的雕塑,昏黃的燭火燈光映襯下,她也蒙上了一層黃橘黃的光暈,橘黃是種溫暖的顏色,她看起來也是一個溫暖的人。

江南的話處處透著無奈,他無奈的拋棄她,無奈的與她重逢,無奈的拒絕徐恩誠的好意,又無奈的躺在這裏訴說他的無奈。似乎隻有雲枝即刻消失他的無奈才會跟著她消失。

雲枝捏緊了自己的手,他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難道還叫她求他嗎?徐恩誠會把她照顧的很好,她當然知道,同時他也知道她不愛徐恩誠,把一個女人推向她並不愛的男人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情,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雲枝已經絕望了。這種絕望不同於戰場上對生命的絕望,而是你還活著心卻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