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九,慘戰(3)

風嗚咽,雨滂沱,夜無光。

江南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是酥軟的,雨如小錘,一下一下擊打他的眼皮,令他無法睜開眼睛,他的觸覺和聽覺還很遲鈍,但在逐漸恢複,很快他就聽到了嘩啦嘩啦的雨聲,也感覺到了一個重物壓在自己的身體上。

雨下的很大,他整個人都泡在水裏,如果天是亮的,很容易發現這裏的水都是紅色的,現在他雖然看不見,但雨水中的血腥味不僅鑽到他的鼻子裏,還順著他的嘴角流進了他嘴裏。

他掙紮著把自己的眼睛睜開,黑沉沉的天幕下仿佛樹立了無數根銀色的柱子,壓的人胸口憋悶。雨水滴到他眼睛裏,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現在是什麽時候?他為什麽會在這裏?是什麽壓在他的身上?為何全身動彈不得?他一一思考這些問題,混沌的頭腦始才恢複清明。

他執意加入敢死隊對敵人進行突襲,秦晗也絲毫不肯讓步,最後張伯良無法,隻能同意他們兩個一同前往。這對於張伯良來說無疑是個痛苦的決定,此去九死一生,他極有可能同時失去兩名愛將。

趁著黃昏十分,烏雲壓城,到處都是灰蒙蒙的,敢死隊出發了,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是江南精挑細選出來的,以一當十,或是長於射擊,或是精通格鬥,或是熟悉炸彈。秦晗任隊長,江南並無異議,誰是隊長的結果都不會有差別,那就是大家一起埋葬在這片土地上。

死隊隻有二十一人,原定的二十人因為江南和秦晗的爭執而多出一人,他們悄悄的摸到敵人指揮部前,準備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敵人的防範很嚴密,幾乎沒有疏漏,而他們匍匐在掩體下,等待著夜幕的降臨。看這天色,也許天還沒有黑,就已經下起了雨,而且會是不小的雨。

老天似乎聽到了他們的祈求,在他們準備出擊時並未落下一滴雨來,因為烏雲,天黑的要早一些。

秦晗給了江南一個詢問的眼神,江南點頭,他發現自己最不想有瓜葛的人偏是最躲不掉的人,謝家是這樣,秦晗也是。

秦晗舉起了手臂,他的手緊握著槍托,手心沁出的汗水有些滑膩,也許他們這二十個人並不足以影響到整個戰局,可這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職責。看到秦晗的手勢,二十個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把槍牢牢的放在自己胸前,目光如炬,天空無星,他們的眼睛就是星,一顆兩顆不算什麽,千顆萬顆就可以匯集成一條橫亙天際的銀河。

秦晗手臂驟的揮下,二十一個人似脫韁的野馬,眨眼功夫就奔向了自己的指定目標。今晚消失的絕不止二十一個人。

刀鋒閃著寒光,子彈摩擦空氣;割開敵人脖頸的動脈,看熱騰騰的血噴湧而出,能滋出兩米的距離,子彈鑽進皮肉的悶響成了一曲淒厲的奏鳴曲,然而聽在耳朵裏竟有說不出來的愜意。此時的人已經不是人,是嗜血的獸,問到血的味道,看見血的

影子,就激起了一陣難以遏製的興奮。

天徹底黑了,是烏雲遮住了太陽,雨終於忍不住要落下來,豆大的雨滴打在刀刃槍口,洗刷淨上麵的濃血,一股股雨水由淡紅色漸變的濃重豔麗起來,奔騰著,咆哮著,像黃浦江的水。

一顆炮彈飛來,江南正與兩名日軍纏鬥,脫身不得,看來要同歸於盡了,江南不得不承認他們不怕死,日軍也不怕死。一陣風聲從耳邊掃過,江南驀然發現自己飛了起來,他可以確認不是炸彈的力量,因為那顆炸彈現在才剛剛在他眼前爆炸。

是秦晗,一個恐怖的念頭觸動了江南敏感的神經,是秦晗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推開了他。等他意識到時,炸彈的碎片已然零落,而秦晗的身體晃悠悠的從半空落下,另外兩個日軍沒了影子,大概已經粉身碎骨了罷。

一場小型的戰役接近尾聲,四周再見不到站著的人,還有人躺在地上喘氣,江南慶幸自己是其中一個,他的胸口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後腦被敵人打了一棒,昏死過去,大概看他渾身浴血,認為活不成了,他才躲過一劫。等他醒來時雨漸下漸大。

秦晗就在離他不遠處安靜的躺著,他費盡全身的力氣站起來,橫七豎八的屍體,自己人的,敵人的,泡在雨中恍若一張構圖奇妙的水墨畫,全是黑色,化不開的黑色。他檢查了一遍自己人的呼吸,隻剩下秦晗的心髒還在跳動,微弱的跳動,微弱的如同一隻螞蟻走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