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十、劫後餘生（1）

江南背起秦晗，他很清楚也許等到他把秦晗背回指揮部，兩個人可能都會沒命，但是拋下秦晗的念頭從來沒有在他腦子中出現過。他這人最害怕的就是欠下人情，若真能用命償還幹淨，他是在所不惜的。

泥濘的雨地很不好走，加上他自己本來就受了傷，秦晗的雙腳拖在地上，在身後留下深淺不一的兩條劃痕。每一步都很艱難，秦晗和他一般胖瘦，在男人裏都是屬於偏瘦的，但是此時秦晗的身軀卻如千斤巨石般壓在他身上。江南扯著秦晗的胳膊，隻要稍一用力，他胸口的傷就撕裂一樣疼痛。雨水仍在肆意的澆撒，澆在他臉上，他傷口上，前方視線模糊不清，他憑著感覺摸索前行，走的極慢。

終於在無數次跌倒之後，他昏死過去，趴在他肩頭的秦晗跟著悄無聲息的栽倒，兩個人躺在雨地裏，任由大雨潑墨般的打在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江南再次睜開眼睛時天依舊黑著，雨依舊下著，他分不清是方才的激戰是今天發生的還是已經過去很久，身上出奇的冷，不由控製的打哆嗦，秦晗壓在他身上，被他一個翻身擠到地上，他折騰了半晌，才從泥水中站起來，渾身濕透，衣服吸水而增加的重量幾乎讓他不堪重負，他一顆顆解開自己的上衣扣子，觸動了傷口，他一個激靈險些再次跌倒。

扔掉衣服，隻著了件單薄的襯衣，不知是因為黑夜還是因為血汙，看不出來襯衫的顏色。他彎下腰，俯身查探秦晗的呼吸和心跳，秦晗還活著

，盡管他的頭在不住滴血，身上還有七七八八的刀傷槍傷，但總算還是活著的。江南重又把他扶到自己背上，他還活著就好，活著就有機會償還人情。

淒風冷雨，江南的手腳都已麻木，記得他們二十一人從駐地出來到達目的地僅僅用了一刻鍾的時間，可是回去的路竟然這麽漫長，漫長的看不到終點，看不到希望。

江南想也許他可以和秦晗一起死在這片雨水與血水交織的夜裏，這樣就不用走漫漫無期的路，也不用還還不完的人情。但求生的欲望催促著他一刻也不敢放鬆腳步，從前他以為自己可以了無牽掛的死，當死亡真的降臨時他才發現他並不能做到了無牽掛，他掛念他的養父，他掛念陶野清雨，甚至他掛念存活在世的謝家人……還有……雲枝。因著這些牽掛，他還不能死，所以他即便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即便傷口疼的要命，腦袋暈的要命，即便身上的力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還是堅持著。

最後一次陷入黑暗前，他想也許真的要和這個世界告別了，上一次瀕臨死亡是在三年前的百樂門，子彈的衝擊力令他很快昏了過去，並沒有垂死掙紮，因此也不覺得痛苦，然而這次，掙紮了這麽久，還是逃不過一死，他有些不甘的笑了。

酒精的味道，刺鼻的消毒水味兒，江南聳聳自己的鼻子，他睜開眼睛，頭頂是白慘慘的房頂，一隻碩大的黑色蜘蛛正趴在房頂的一角結網，他盯著蜘蛛出神的看了許久，直到耳邊有人說，“楊參謀，

你醒了？”

你醒了？江南在心裏回味這三個的意思，意思是他剛才睡著，現在醒了。遲鈍的大腦皮層開始活躍起來，江南緩緩把目光移向聲音發出的地方，一張秀氣清靈的臉蛋上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漫天的大雨，瓢潑的血，似乎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沙啞著喉嚨，有氣無力的問，“秦晗呢？”他知道自己活了下來，他感激的想要流出眼淚。

“秦主任傷的比你重，還在昏迷當中。”聽他問起秦晗，小護士抿了下粉粉的唇，帶著些嬌羞和幾分擔憂，剛剛醒過來的江南自然注意不到這些。“喏，秦主任就在你旁邊的床位。”小護士把目光轉向江南旁邊的病床上，從江南的角度隻能看到有人安靜的躺在那裏，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右腿用夾板固定著，看不出那人的模樣。江南懷疑秦晗的腿是自己摔傷的，這個念頭令他很難過。

“你放心吧，秦主任不會有事的！”小護士堅定的說，江南看的出來她沒什麽信心，這句話看似是在安慰他，實際上是她在安慰自己。

“小心，過來一下！”護士長尖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刺耳，小護士俏皮吐了吐舌頭，轉身就要跑，跑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對江南燦然一笑，“我叫程慧心，你可以叫我小心，有事記得叫我！”她說完也不等江南回話，匆匆瞥了眼秦晗，跑走了。

江南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閉上了眼睛，他很累，仿佛有十頭牛在把他的眼皮往下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