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四章意亂情迷

深夜亥時,一道厲光劃破幽暗的蒼穹,緊接著聲聲響雷炸得熟睡的人們肝膽均是一顫。頃刻間狂風不止,雨如柱。

千佛鎮。

“噠噠噠”的馬蹄聲自鎮頭清晰傳來,一道黑影如風似電,無懼重重雨簾穿街而過,濺起陣陣水花。明晃晃的閃電將小鎮映如白晝,依稀間,能看清來人健碩的身形微躬,左手持韁繩,右手則小心護著懷中之物,珍愛之情不言而喻。然而風雨頗急,衣衫還是被澆了個透徹,敞開的衣襟隨著馬匹的疾馳衣角掀飛,甩出串串小水滴。

來人奔至一間屋舍前勒住韁繩,徑直了直腰,星目微眯,看到門匾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回春堂”時,一張剛毅的麵上焦灼之態稍稍緩和了些。

利落下馬,將懷中的人兒輕輕托了托,幾個箭步奔至門前,伸出有力大掌向木門急急拍去。

“嘭嘭嘭”“嘭嘭嘭”,待拍的手掌都有些泛疼時,門“吱呀”一聲緩緩開了。一位身材瘦小的老者睡眼惺忪的捧了油燈湊上前來,看到麵前的來人,不由一驚,頓時睡意全消。

“你你你,你是何人?深夜來此何事?”老者見到落湯雞似的淩天霽,又見他懷中摟著位意識全無的女子,有些驚嚇,說話也磕巴起來。

淩天霽深知現在自己這番模樣嚇倒了老郎中,忙掏出腰牌道明來意:“老人家莫怕,我乃京中六扇門捕頭,因些私事來到此處,還請老人家救救我懷中之人。”

老郎中見他表明身份,驚慌的神色褪了些,呐呐道:“原來是六扇門的官差大人!小人失敬!”

淩天霽心裏著急不再跟他客套,忙道:“老人家,事情緊急,這附近可有客棧?”

“呃,回大人,老可的回春堂前方拐角處便有一家。”老郎中一愣,忙不迭的伸手為他指明,他無聲的打量了下他懷中的青鸞,遲疑道:“敢問大人,你懷中姑娘所患何疾?”

太過心急,竟忘了這個。淩天霽微滯,忙道:“這位姑娘方才不慎落水,昏迷至今,還請老人家出診一趟。淩某先行一步,在前方客棧等你。”

他言詞懇切,語氣卻是十分凝重,不容人推辭。

老郎中聞言滿臉惶惶,自是滿口應承:“能為大人出力是老可的榮幸!大人盡管先行,老可隨後就到。”

淩天霽聞言緊蹙的眉稍展了些,伸手至青鸞耳畔替她攏了攏淩亂的發絲,眼裏閃過一絲心痛。

道了謝,便躍上馬背,向前方客棧奔去。

殊不知青鸞是醒的,一直都是。她不過是假意昏迷過去,從河中相救到前來此處,盡管眉目緊閉她腦中卻是一片清明。

方才河畔遠遠見他踏霧而來,本欲速速隱身離去,腦子裏卻如邪祟作亂般冒出了個古怪念頭,竟悄悄潛入水中,製出不慎落水的假象。

她是有私心的。

風雨飄搖夜,見他不計數裏前來苦苦找尋自己,要說心裏沒有觸動是假,念及主人密令,內心又是惶然。自己與他,終是對立……然而今夜遠離京中,天空海闊,內心竟湧起了一絲叛逆的念頭……

柔嫩的臉頰隨著馬匹的顛簸,一下一下輕蹭上他厚實寬闊的胸膛,耳邊更是聞得他心如擂鼓,甚至連他呼出的氣息也略能耳聞,一顆芳心也是慌亂到不行。虧是天黑,看不清她麵上隱隱的紅暈,窩在他的臂膀裏大氣也不敢出,索性閉目把昏迷裝到底。

就一次,就放縱這一次罷!讓自己正視內心的萌動,隨心

所欲一回……

正胡亂想著,烈風止了步,淩天霽摟著她穩穩從馬上翻下。緊接耳畔一陣小聲的慌亂人聲後,遠遠又有幾聲腳步傳來。不必睜眼也知道,想是客棧到了。

淩天霽壓著心底的焦急,沉聲指使著守夜的夥計喚來掌櫃,要了間上好的天字房。

這般鄉野小鎮,來了這樣一位京城官員,又是衙門差爺,掌櫃自是畢恭畢敬馬虎不得。淩天霽吩咐掌櫃喚來幫傭的婆子替她換下濕透的衣衫,恐她粗手笨腳,又忙奔至裏間,親自為她擦拭身上汙漬。

替她揩了揩纖長如玉的脖頸,又輕手捋了捋她淩亂鬆散的發鬢,眼睛定定看著眼前的人兒,如花的一張俏臉,此刻卻麵若白紙了無生氣,看得淩天霽一陣心痛。料是他錚錚漢子,眼裏也泛起了紅意。

正欲出言喚夥計去門口等著老郎中,卻聽得門輕輕推開,掌櫃親自領了老者進來。

老郎中慌忙上前行禮,淩天霽不耐,起身讓他趕緊為青鸞醫治。

一番診脈後,老郎中拈了拈花白的胡子搖頭晃腦道:“這位姑娘脈象細弱,氣血凝滯,是寒邪侵體所致昏厥不醒。”

是淩天霽將她從河裏撈起,這個無需他說,一雙星眸淩厲向他掃去,急喝道:“你快快醫治便是!務必要將人救醒!”

老郎中見他不悅,生生止住話頭,諾諾噤聲,低眉斂目打開藥箱,取出一排銀針來。

待仔細施完最後一針,老者不禁顫著手拾袖揩了把汗。觀了觀病人麵色,不似方才那般慘白,心下了然,又至桌邊開了方子,交予侯立一旁的夥計去鋪子抓藥煎煮。

他已是按以往的法子為她紮了針,心裏暗暗祈禱床上的嬌人兒趕緊醒來,不然依眼前這位官爺的緊張病人的架勢,定會拆了他的回春堂。

心裏忐忑,麵上惶惶。悄眼看淩天霽,正半俯著身子,手指輕輕摩挲著姑娘光潔的額頭,眼裏透著難掩的柔情。

屋裏靜的隻有燭火嗶嗶作響,氣氛微微有些尷尬,老郎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輕咳一聲抖著膽子搭訕:“大人這般耐心細致,不知榻上的姑娘是你何人?”

話一出,就立刻後悔了。

偷瞄了眼淩天霽,卻見他並沒有發怒的跡象,隻是定定的注視著眼前的嬌顏,眼也不抬的緩緩道:“她是我心愛之人,日後是要做淩某人妻子的!”

語氣輕柔,卻堅定異常。

倒是一直假寐的青鸞聞言心止不住的亂跳了起來,麵上禁不住一片嬌羞之色,泛著潮紅。腦子嗡嗡響個不停,連耳朵也熱了起來,淩天霽那短短幾字似傾訴似承諾,字字如釘,撒在她的心裏,重複在她腦中盤旋著,翻騰著。

“大人對姑娘一片真情,讓老朽看罷都深受感動,自古美人配英雄,老朽兒先祝兩位早結良緣了!”

這句話讓淩天霽頗為受用,緊繃一晚上的麵上也稍稍有了笑意。他正要道謝,卻細心的發現青鸞麵上泛著的紅意,隻道是病情加重,心下頓時惶惑,忙大聲喚著老郎中上前察看。

誰知老郎中見狀卻並不慌亂,緩緩收了針,不緊不慢道:“大人不必緊張,這是病人有了知覺蘇醒的征兆,隻是受了寒,眼下定是出現了高熱現象。老朽剛剛已開了退熱的方子,待喂她喝下後,不出一個時辰便會醒來了。”

見他信心滿滿,把握十足,淩天霽方才穩了心神,半信半疑的擰了毛巾為她降溫。

窗外雨嘩嘩作響,見病人

好轉,老郎中便施禮告辭,淩天霽見夜色已深,心想反正離回春堂不遠,幾步之遙而已,有事定尋他來,便也不再強留。

這時客棧夥計已哈著腰送來了湯藥,淩天霽心下略寬,扶起青鸞將藥仔細喂了下去。然後又緩緩坐至床側,靜等她醒來。

想那老郎中的藥方裏定是有解熱安神的藥材,青鸞隻覺有些昏昏然,漸漸覺得眼皮也略顯沉重,竟兀自沉睡了去。

再次醒來時,隱隱見桌上的蠟燭已燃了過半,想來應是睡了一個時辰有餘。纖指略動了動,指尖卻驀然觸到溫熱的大掌,心中一動,側目一看,隻見淩天霽難掩驚喜的含笑盯著自己。

“醒了?”他嗓子有些沙啞,想是一直寸步不移的守著自己,熬夜之故。

青鸞輕眨了眨眼算是應答,默默盯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盡管有些憔悴,眼睛亦有些紅血絲,略顯疲態,卻並不影響他的神采。

他是如此俊朗,偏又帶著濃烈的陽剛之氣,似一道奪目的光線般讓她無法輕移視線。

看著她定定的盯著自己發愣,淩天霽倒有些不自在了,俯身輕撫了撫她好看的眉,彎唇道:“怎的了?落了一回水竟變傻了?好些了麽?”

語氣溫柔,帶著十足的寵溺。見慣了刀光血影的青鸞,從未被人放至手心這般嗬護過,芳心不由一顫,輕闔上長長睫毛,不覺間眼裏已是濕漉漉一片。

他是這般的好,坦坦蕩蕩,從不屑掩飾內心的情感,而自己,卻欺騙他太多,隱瞞他太多嗬!

越想心裏越發酸澀慌亂,不敢再直視他誠摯的眼神,微偏過頭,大顆淚珠悄悄滑落,跌入青絲間。

“傻丫頭,怎的哭了?”淩天霽見她喉頭有些哽咽,瘦削的粉肩也輕顫不止,頓時慌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青鸞再也抑製不住,隻覺心中千頭萬緒堵在那裏,愈發抑製不住的抽噎起來。

她這番梨花帶雨的模樣,看得淩天霽心都要碎了,不停為她拭淚,口中柔聲寬慰道:“別哭映月,別哭?……是我不好,都怪我,要是早一點找到你,你也不會受這麽多苦……”

他越是這般自責,青鸞心裏越是難受,卻是什麽都說不出口,一時間,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煎熬,翻身爬起撲至他懷中,將頭埋進他的頸間,皓雪般的玉臂輕輕環住他精壯的腰間,哭的不能自持。

淩天霽瞬間石化,恍然如夢。心髒像是被狠狠震了一番,頃刻間,一圈圈甜蜜慢慢蕩漾開來。

“映月……”他輕聲喚道。心裏驚喜莫名,猿臂輕舒將她輕擁至懷,隻覺她分外嬌弱,心頭愈加愛憐。

窗外的雨小了些,淅淅瀝瀝,屋內燭火搖曳,火光迷離平添了幾分情致。

“淩大哥……”青鸞淚眼朦朧,柔柔喚道。

淩天霽心神一蕩,察覺到了她的不安,撫了撫她瑟瑟的粉肩。“我在,映月。喚我天霽吧,映月……”

他聲音暗啞,不似以前那般低沉渾厚,卻別有一番柔情的味道,讓她沉淪。

似受了蠱惑般,她盯著他深情的臉龐,輕輕道:“天霽……”

這是他的映月,這樣一個柔美纖弱的女子,靈氣十足,細膩婉轉。不知何事已偷偷潛入了他的心,讓他心動,著迷,以至難以自拔。讓他波瀾不驚的心內,湧出了想要守護她、疼惜她的念頭。

窗外雨聲漸歇,屋內卻是柔情繾綣,滿室旖旎。

佛曰,皆是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