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_第三章 冒雨尋女(1)

打發走劉軍爺爺和他家那些親戚,我回到病房,向公婆做了匯報。公婆都是深明事理的老人,雖然覺得劉家這麽做有些不可思議,卻也沒說什麽不好。公公說:“這麽大的事,你還是給亮子打個電話說說吧,得讓他知道。”

我搖頭苦笑說:“爸,你不知道,我們在外最怕的就是家裏出事了。一聽說家裏出事,那心就跟壓了磨盤似的,幹活都沒心思。要是上高空,稍一走神,連小命都可能丟掉。這事我還能應付得了,就不告訴他了。”

婆婆雖然身體虛弱,卻支持我說:“娟說得對,這事不讓亮子知道是對的。咱們家可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我歎了口氣,憂慮地說:“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玉竹和海燕。尤其是海燕,咱們要找不到她,可怎麽跟李遠龍交代!”

婆婆聽我這麽說,頓時哽咽了起來:“娟啊,一想到沒法跟人家交代,你媽這心裏呀,就——”

我忙安慰道:“媽,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幫你把兩個丫頭找回來!爸,你跟我說說具體情況,我看能不能找到點蛛絲馬跡。”

我一邊幫婆婆拭去眼角的淚水,一邊讓公公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公公說,5月11號是星期天,海燕說想帶玉竹回家去看看。兩個老人心想海燕家就在月牙渡,跟咱們一個村,反正也不遠,要回去就回去唄,也沒在意。沒想兩個丫頭這一去,就再沒見回來。兩個老人一邊打電話通知我們,一邊求鄉親們幫忙尋找,一邊去派出所報了案。我問:“都去哪些地方找過?”

公公說:“去的地方可多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差不多都去了。”

“李遠龍家去過嗎?”我問。

“那能沒去嗎?”公公苦笑說。

“他親戚家呢?”我又問。

“這麽跟你說吧,李遠龍家親戚,我們家親戚,玉竹和海燕的全部同學,還有縣城網吧,遊戲廳,凡是她們可能去的地方,我跟你媽都請人去找過了。”公公聲音哽咽,邊說便揩了揩眼角。

我有些不忍心再問,卻又不能不問:“你們確信她們是回李遠龍家了嗎?”

“這個肯定沒錯。不信你回去問你老漢,他當天親眼看見過的。”公

公說。

我想了想,問:“她們既然是回李遠龍家了,那麽她們要離開月牙村,就隻有兩條路,一條是老路,一條是便道,對吧?”

“應該是這樣。”公公說。

“那麽,不論她們從哪條路離開,都應該有人看見才對,是不是?”

公公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這幾天大家都在土裏忙,按理說兩個丫頭路過,不應該看不見。”

“最關鍵的是,她們不論從哪條路離開,都必須路過收費站。收費站人來人往的,按理說,應該有人看見才是,你們說對不對?”

“對對,是這麽個理!可是——”

“我想她們兩個要沒掉進渠江裏,就一定還在海燕家裏!這樣吧,爸,你暫時留在醫院照看媽和劉軍,我再去李遠龍家看看。”我堅信兩個丫頭沒離開月牙村,要找尋兩人,隻能從李家找起。

“行,你就放心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公公像看到一線希望似的,高興了點。

我再次回到了收費站。時間已經是三點半了。

收費站設在川東高速鎣城段的入口處,地處鎣城大道的終點,咱們月牙村村口。

這是一個熱鬧的去處。

收費站那高大的鋼架建築將鎣城大道迎頭截斷。大道兩邊是青蔥的綠化帶,綠樹掩映的人行道,以及清一色三層樓高的民宅。民宅底樓又都建成清一色的門市,儼然形成了一條規模不小的街市。事實上,這裏也是三路公交車的終點站,芙蓉鎮政府、月牙村村委會、鎮派出所、鎮衛生院和鎮中心學校的所在地,想不熱鬧也不行。

月牙村村如其名,狀如一彎出雲新月。“新月”一頭連著鎣城大道,另一頭則三麵臨水,遠遠地伸進渠江,給澄碧的江水三麵環繞,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島。平常時節,渠江水總是清澈而透明,映著蔚藍的天空緩緩地流淌,間或幾隻下網的魚船點綴在江麵,漁歌般悠然。這裏山環水繞,風景頗為秀麗。尤其近幾年來退耕還林成績顯著,沿江大片大片的竹林、果林和灌木叢,以及土地撂荒形成的荒草景觀和跨江大橋建成後形成的壯麗景象,使月牙村很有了些知名度,三不五時地就會有人到此一

遊,看橋,看水,看荒草,鑽林子,聽鳥鳴,享受沙灘日光。月牙村儼然成了風景區。

可是,當夏日江水暴漲,情況可就兩樣了。月牙背是一片沙灘和衝擊扇,沙灘潔白,是鄉親們夏季洗澡遊泳的理想去處;衝積扇肥沃,種啥得啥。但是,由於地勢低窪,每年洪水一來,田間地頭便一派汪洋。田園被淹,十年九荒,又成了種啥都沒啥。月牙尖是一片礁石群,因江水到此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回流,水中營養物質大量沉積,引來魚群覓食,特別適合垂釣;不過,這裏沒有泥土,隻生長苔蘚,不生長莊稼。月牙灣是一片石荒地,石頭比土塊還多,也出不了糧食。而地勢較高的月牙脊,雖沒有水淹之虞,卻又土地貧瘠,情況比其他位置隻壞不好。在那些必須向土裏刨食才能生存的年月,月牙村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地裏辛苦操勞,把莊稼地收拾得跟新房似的,卻總是打不出幾顆糧食,不得不終年都過著那種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連過年都吃不上一頓飽幹飯的日子。那些年月,平常日子能端出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子的麵糊喝上幾口的,不是富家就一定是村幹部。普通人家,半夜都能聽得見驚天動地的呱呱腸鳴。

窮則思變。我們明白,月牙村是個窮得當褲子的地方,要刨食,一定得到外麵的世界去。這些年,全村主勞力差不多全出去了,留在村裏的壯年勞力,不是回家生孩子或者帶孩子脫不開身的女人,就是留在村裏當幹部的村官。除了這些人,一眼望去,村裏不是小孩、老頭和老太婆,就是到處撂荒的土地。說來也怪,那些餓肚子的年月,漫山遍野種滿莊稼,偏偏夠不了吃,現在到處長滿荒草、灌木、果樹和竹林,人們卻能過上吃飽幹飯的好日子。

我和亮子也跟其他村民一樣,從上個世紀九零年代初便走出了村子。不過我們比一般人運氣好一些,在山西某建築工地上結識了一老板,憑著我們的一點小聰明和曆年來廣結的人脈,既很得老板賞識,又深獲鄉親的信賴,在我們手中,聚集了本村和臨近村子的五十來號鄉親。鄉親的信賴就是財富。這些年我們兩口子還算掙了不少錢。可惜,跟所有鄉親一樣,錢掙回來了,家裏的地卻撂荒了。這地,自然也包括養老、育小的責任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