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_第二章 兒子傷人(2)

“是啊!怎麽辦啊?”

“抓了好!抓了好!他那種混帳王八蛋,早就該抓了!”我笑了起來。蒼涼的笑聲裏,滿是氣恨和絕望。

“娟,氣話歸氣話,你得想個辦法讓他出來呀。別的不擔心,你就不擔心這麽一關,把他的心性關得更壞?他可是都敢拿刀子捅人了啊!”

“我不管!就他那種人,關一輩子才好!”

我嘴上硬,心裏卻哀轉了十萬八千遍。我可是玉樹的親媽,玉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不想馬上就把他弄出來嗎?可想歸想,眼下卻真是沒工夫去做。眼下要做的,是照顧劉軍和兩個老人!我甚至連尋找女兒,都沒時間!

我先去醫生值班室了解婆婆的病情和劉軍的手術情況,知道婆婆的問題雖然不大,是高血壓引起的外出血,不是內出血,但因為婆婆歲數大,身體弱,還是挺嚴重的。劉軍的問題雖然大,心髒被刺了個口子,但一來創口不深,沒刺穿心室,而且搶救及時,手術也很成功,情況並不算太嚴重。我的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像坐過山車一樣難受。

我回到病房,對公婆道:“我去飯店買吃的。劉家人要是回來了,別跟他們爭,一切都等我回來再說,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了,你就趕緊去吧!記得給劉軍買點營養品,免得人家說咱們不懂禮數!”婆婆叮囑道。其實不用她吩咐,這點我自是想到了。

這次回鄉,原本是要找尋女兒玉竹的,沒想到中途會突然冒出這件事來。看來,上天是要給我更大的懲罰。

我先去文具店買紙筆,預備與劉家談賠償簽協議用。然後才去飯店買盒飯,又去超市買水果和營養品。我昨晚在車上吃過點自備的幹糧,今天一直沒進食,但肚子餓卻沒胃口,因此並沒給自己買盒飯。

回到病房時,房間裏已經多出了七八個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聲勢浩大。我見玉樹的班主任柳老師也在其中,便上去跟他打招呼。柳老師見我回鄉了,像鬆了口氣似的,忙著給我介紹屋子裏來的這些人。原來,來的還真是劉軍的親戚。不過,劉軍的直係親屬隻有他的爺爺,一個叫劉紹武的老人。

劉軍爺爺六十五、六歲,頭發灰白,滿臉皺紋,穿一身洗得泛白的藍布衣褲,光著一雙大腳,褲腿上糊了很多泥漿,像是剛從水田裏爬起來。從那些親戚七嘴八舌搶

著說的話裏,我聽出來了,這是個苦命的老人,老伴死得早,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獨苗兒子——也就是劉軍的父親——拉扯大,哪知那家夥卻不爭氣,不肯走正道。在外麵不曉得犯了什麽事,躲了,十來年沒回過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劉軍母親熬不過,丟下不滿一歲的劉軍跟人跑了,早已杳無音訊。祖孫倆相依為命,過著清苦的生活。

老人以種地為業,自家地少,就承種別人的地。虧他年近七十,竟種了十四人的田地。不過當農民的都知道,這年頭要不是科學種地或者大規模承租地種,那是發不了家,更休想致富的。劉軍爺爺大字不識一個,哪懂得什麽科學種地?更別提什麽大規模承租地種了。一年下來,沒幾個收入,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老人從沒進過縣城,連縣城朝哪邊開門都不知道。他到過的最遠的地方是集鎮。到集鎮的目的也僅僅是賣糧食,並換取生活必需品。這次孫子被捅傷,他嚇壞了,想進縣城,卻不知道該怎麽走。是這些親戚陪著,他才敢戰戰兢兢地來到鎣城這個“大城市”的。在他眼裏,鎣城簡直太大了,一進城,頭就暈了,眼就花了,再分不清東南西北。

此時,他正撲在劉軍病床上哀哀地哭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訴說著劉軍如何從小爹混賬娘嫁人,爺孫倆如何相依為命,如何窮愁潦倒。哭聲淒慘悲涼,引得我都鼻子酸酸的,原本想責問他們衝撞老人的念頭,也就此打消了。

我的出現,引起了一陣**。親戚們上前把我圍在垓心,七嘴八舌地說這說那,提著各式各樣的要求,並威脅如果不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就要對我和兩個老人怎樣怎樣。劉軍爺爺倒成了配角似的,沒發一聲。

我見人多嘴雜,鬧得病房烏煙瘴氣的很不成體統;又怕這些人不理智,再次衝撞兩個老人,便提議說:“各位的心情我理解,有什麽要求盡管提。但請先聽我一句,這裏是醫院,吵吵鬧鬧的影響病人休息,也不利於劉軍養傷。這樣吧,咱們到外麵找家茶館,坐下來談,好不好?”

那些親戚們自然沒有意見。

別看那些親戚鬧得凶,其實就為一個字:錢!他們提出了許多合理不合理的要求,比如醫藥費、車船費、生活費、誤工費、誤餐費、營養費、護理費、精神損失費,還有什麽進公廁買手紙的費用等等,亂七八糟的,什麽都要我出錢。我盡力平息

著他們的怒氣,讓他們一條一條好好地說,然後逐條記下來,寫成協議,一式兩份。

我算了個大概,玉樹這一刀下去,差不多要花去我兩萬塊。不過這幾個錢我還出得起,而且我在家裏是主心骨,完全能夠做主,因此當場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爽快地在賠償協議上簽字畫了押。

可劉軍爺爺卻遲疑著不肯畫押,說:“這段時間正是農忙時節,我家裏忙,沒時間到醫院來照看劉軍,你必須得寫明了幫我好好照看劉軍,我才肯畫押!”

我有些不高興了,皺眉道:“老人家,這過分了吧?又叫我出護理費,又叫我出人護理,沒這個道理吧?”

“怎麽沒這個道理?讓你家趙玉樹挨我們一刀,我們就這樣賠給你!”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女人叫囂道。

“對!隻要你家趙玉樹願意挨一刀,我們就這樣賠給你!”其他人則跟著嚷,根本就不講任何道理。

“哼!”我也不是嚇唬大的,冷笑道,“護理費是給護理人員的工資,你們以為那是啥?你們既然不願意出人護理,就不能賠給你們護理費,這是最起碼的常識!”

“你這是不想賠錢,又不想出人是吧?那好,今天我們就把你先撂倒了,再談如何?”一個肩膀刺著紋身的小年輕顯出一副無賴相來,看那架勢,像是要動手。

我並不害怕這些人動手。隻要我願意,我可以在五分鍾內叫來一大幫二流子,也可以叫來亮子在刑偵隊裏一個非常鐵的本家兄弟趙美善。但我不願意那麽做。我隻想為自己爭得些時間,好去找我那失蹤的女兒。“我不想惹事,但我也不怕事!就算你把我撂倒在這裏了,我想你也一定出不了這座城,不信你可以試試!”我冷冷地對那家夥道。

“嘿,你要這麽說,老子還真想試試!”

那家夥咋呼著一副要動手的樣子,卻被劉軍爺爺一把抱住了,哀求地道:“小輝,你冷靜點兒!咱們不出人護理,自然不能要人家護理費!這是起碼的規矩!”說著,又轉向我,“玉樹媽媽,你就把護理費那一條刪了吧。我也是沒辦法,我但凡有一點空時間,我哪能麻煩你家出人照顧啊?”

我想劉軍爺爺說的也是,他要是有哪怕一點兒辦法,也不可能把孫子交給我們來照看呀。唉,看來,這家人並不像他的這些親戚這麽可惡,而是跟我一樣,十足的可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