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_第二章 兒子傷人(1)

趕回鎣城大道,我來不及等公交車,打了個摩的,風馳電掣般趕到醫院,找到劉軍和婆婆住的病室。

室內共有兩張病床,一張躺著劉軍,一張躺著婆婆。兩人都打著點滴。婆婆醒著,劉軍卻臉色蒼白,閉著眼;公公則坐在兩張病床之間,神情沮喪。董嬸說得沒錯,他額頭上貼著兩張創可貼,很明顯受了傷。不過,病房裏並沒劉軍的那些所謂的親戚。

看到眼前這一幕,我哀傷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短短的幾天時間裏,玉竹失蹤,玉樹惹禍,公婆則一個挨打,一個發病,真不知兩個八十高齡的老人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公公見我來了,很是驚訝,又很高興,像陡然見到靠山似的,激動得都哽咽了:“娟,你、你可算回來了!你要再不回來啊,我和你媽這二兩命啊,就快給倒騰沒了!”

聽著公公那怪異的哽咽聲,我心裏異常難受。公公是遠近頗有名氣的石匠,門徒眾多,好歹也算是月牙村上得了台麵的人物,一生辦成過多少大事?沒想到了晚年竟如此頹唐。石匠多半有石匠的性格,豪爽、堅韌、剛烈,但他見到我時的釋然與歡喜,驚訝與哽咽,卻在在證明了一件事:他老了,不但已經滿頭白發,滿臉皺紋,而且心理也變得格外脆弱,一如經風易折的枯草,早已風光不再。他甚至比玉竹、玉樹更需要我們這些後人的疼愛與嗬護。

“爸,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啊?他們是些什麽人?怎麽忍心向你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動手?”

我悲憤地要去摸公公的傷,公公卻一扭頭躲開了,說:“你媽怕你著急,不準我打。娟,你媽說了,我這傷沒事,自己不小心弄的,別擔心!”

“爸,什麽叫我媽說的?”我疑惑地問。

“就是沒事!”公公尷尬地道。

“爸,我都聽董嬸說了,一定是那些人打的,對吧?”我想,一定

是婆婆不讓公公告訴我真相,怕我衝動。我心中確實充滿了不平,心想我兒子捅傷了你家劉軍,這是我們的不對,可你們不應該向兩個八十歲的老人報複啊,他們是兩個連風都吹得倒的老人啊!

“別聽你董嬸瞎說!”婆婆躺在床上虛弱地插嘴道,“他們也是有氣,和你爸爭了兩句,沒啥大不了。”

“真是這樣嗎?那爸額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我當然不肯相信。

“上午收油菜時,被油菜梗戳的。”婆婆明顯在撒謊騙我,但我明白她的用意,她不希望我為這事費神。她接著又憂心忡忡地道:“娟,咱們現在不說這個,劉家人提出了一大堆要求呢,你快想想怎麽應對吧!”

“他們提什麽要求了?對了,他們人呢?”

“他們出去吃午飯了,說吃了飯才回來找我們算賬!”公公嘟囔道。

“死老頭子,不會說話就別說,行不?他們說找咱們算賬了麽?人家說回來跟咱們談條件!”婆婆大約是不想讓我擔心,嗔怪著公公。

我明白,劉家人肯定會借這事大做文章,但事情既然發生了,人家就算要借機大做文章,我們也隻能陪著讀下去。“媽,你也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你怎麽樣?頭還暈嗎?”我想好了,玉樹傷了劉軍,咱該怎麽擔責任就怎麽擔責任;但如果公婆的傷病是他們逼出來的,那這筆帳,咱也要跟他們算一算,好歹我蘇娟這些年在外也不是白混的,紅黑兩道咱也不是不認識倆人!

“我沒事,就是出點鼻血!”婆婆說得輕描淡寫,但從她蒼白的臉色和無神的眼睛,以及無力的呼吸聲裏,我完全感覺得到,她其實很虛弱。即使很虛弱,也不肯讓後人擔心,這就是我善良的婆婆。婆婆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但卻識得大體。她是一個心裏永遠沒有她自己的老人。她總是見不得別人有難處,沒想這次“別人”卻逼得她躺在了病床上!

我坐到婆婆床沿,握著她滿是褶皺,皸裂、髒汙一如鬆樹皮似的手,難過地道:“媽,都怪我!不留在家伺候你們,卻把孩子留給你們照管,害得你們擔驚受怕。”

“娟,你快別這麽說。你們但凡有一點點辦法,也不至於這樣,難道不是嗎?這是我跟你老漢的命!”婆婆說著,似乎有些傷感,拿另一隻手擦了擦眼眶。

我看著婆婆的臉,心中滿是感慨。那哪是一張臉啊,那簡直就是一枚風幹的核桃!我心中難過,指了指鄰床的劉軍,問:“他呢?”

“不好說!聽醫生說,心尖兒被刺破了一個口子,出了很多血!”公公神情憂慮地道。

我的心生生地被他的憂慮給揪住了。刀子刺進了心髒,不論對劉軍還是對玉樹,甚至對雙方家長,無疑都是殘忍的。對劉軍而言,可能丟掉生命,危及的是生理健康;對玉樹而言,危及的卻是心性,是心理健康;至於雙方家長,則是揪心、絕望、惶恐、悲哀……

我沉默良久,忽然想起兩個老人可能還沒吃午飯,問道:“你們都還沒吃飯吧?我去飯店幫你們買去。”

公公點了點頭,婆婆卻搖頭道:“娟,吃飯是小事,你還是趕緊想辦法找到玉竹和海燕,再想辦法把玉樹弄出來吧!”

“找玉竹和海燕急不起來!”我傷心地道。

“那就先把玉樹弄出來!”

“他躲哪去了?要躲讓他躲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還擔心他長期躲著不出來?”我想玉樹一定是“畏罪潛逃”了,有些沒好氣。

“哪是躲起來了,是被派出所抓進去了!”

“什麽?”我隻覺得頭一陣暈,差點沒平地摔個跟頭。我其實早應該想到,出了這麽大事,派出所要不抓人,就應該被人罵不作為了。可事情一旦“作為”到自己頭上,無論從情感上還是理智上,卻又如此難以接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