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_第一章 女兒失蹤(2)

我有一兒一女,兒子玉樹十六歲,女兒玉竹十一歲,都在鎮中心小學讀書,一個讀初三,一個讀小五。我和老公亮子忙於外出掙錢,不得不和其他鄉親一樣,被迫將一雙兒女托付給年邁的公婆照看。這個星期天的晚上,婆婆深更半夜將電話打到了工地,說玉竹去海燕家玩,沒回家,他們兩個老人找了大半宿都沒找到。海燕是亮子堂姐的女兒,因為堂姐過世,堂姐娘家父母也不在了,兄弟姊妹又不願意領這個負擔,堂姐夫李遠龍又不能不外出打工,便把她寄養在我們家。婆婆是個心地極善良的老人,她見不得別人有難處,根本不管我們當後人的如何反對,便慷慨地收留了那丫頭。我以為兩個小丫頭去了同學家,叫他們別急,星期一到學校去看看再說。可星期一老人又來電話說,玉竹和海燕根本就沒去上課。

兩個丫頭同時失蹤,我再也沉不住氣,與亮子一商量,撇下工地便匆忙上了回川的火車。

的士終於到達收費站,靠綠化帶停了下來。我迫不及待地下車,取了行李,便匆匆往家趕。回家還得步行二十多分鍾呢。可恨進村是條運輸便道,坑坑窪窪的,的士車開不進去,不然可以叫師傅把我直接送到家門口。

雲壓得很低,田野裏起了一陣風。但見沙塵亂起,落葉紛飛。路邊大片撂荒的地裏,荒草們猶如受到了驚嚇,神情慌亂,驚疑不定;又如遭遇了不測,東倒西歪,淒淒惶惶。莊稼地裏正拔節生長的玉米和已經成熟的小麥,猶自強作鎮定,但也難掩內心的不安,齊將疑惑的身子傾向風去的方向

,似乎想探詢點什麽。

我的心也隨著荒草、莊稼和落葉的起伏,而慌亂、疑惑、高懸。

我知道,我和亮子撂荒了養老和育小這兩塊關係重大的責任地,上天是早遲都要來懲罰我們的。不是餓肚子,而是精神的虐殺。這是一種交互式的虐殺,我們在外的擔心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孩子的健康、學習和生活;他們則除了惦記我們,也傷心自己沒得到應有的照顧、關心和愛護。我更知道,隻要我們還在外一天,這種虐殺就永遠不會消失。這是眼下農村最殘酷的現實,家家都經曆著,戶戶都痛苦著,卻找不到解決之道。我想,也許這就是農民的宿命吧!

“狗日的娟,是你嗎?”

我正心神不寧地走著,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了我。我名叫蘇娟,老人們都叫我“娟”,顯得親切。而在“娟”字前多加三個字叫我的,全天下就隻有一人:董嬸。

董嬸名叫董文翠,是我的遠房堂嬸,今年六十三歲,瘦高個子,高顴骨,深眼眶,褶子臉皮,兩隻眼睛和嗓門一樣大。董嬸的嘴巴在村裏是名牌產品,一吆喝,賣的全是山貨。

我抬頭看時,見前麵十來步遠,董嬸正挑了副空擔子站在路邊,不等我跟她打招呼,便朝我高聲道:“狗日的真的是娟啊!你怎麽還在路上走?”

我苦笑回答說:“嬸,我這不剛回來嘛!”

董嬸焦急地道:“你別回家了,趕緊去縣城醫院吧!我剛從縣城賣菜回來,碰見你老漢,看他匆匆忙忙的,問他搞啥子名堂,他說玉樹捅了一個

叫劉軍的同學一刀,劃破了心子尖兒,流了很多血,從學校到醫院,一直人事不醒。你媽老漢都去了醫院。他還說,劉軍那裏搶救還沒完,劉軍家親戚便跑到醫院,找你媽老漢討說法,結果,你媽一急,又在手術室外暈倒球了,說是什麽高血壓導致鼻出血,我也不球太懂。你趕緊去吧,千萬別耽擱,你媽老漢那麽大歲數的人,我真怕他們折騰不起!”

董嬸一番話,聽得我心驚肉跳,惶恐地問:“嬸,你、你說的是、是真、真的嗎?”

“你老漢親口跟我說的,嬸沒添半句假話!我還見他額頭上有傷呢,估計假不了——”

我心頭“轟”的一下,跟遭了雷辟似的,頓時呆了,行李也滑落到了地上。我想哭,卻哭不出;想喊,更發不出聲,隻有眼淚發瘋地湧出眼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董嬸見狀嚇了一跳,慌道:“娟,你別哭啊,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啊!”

我心裏亂到了極點,也痛到了極點。但我還算明白。正如董嬸所說,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對董嬸說:“嬸,你放心吧,我沒事!”

“你真沒事?”董嬸明顯不放心。

“真沒事!”我咬著牙,將行李提起來,遞給董嬸,隻留下隨身女式包,央求道,“嬸,快下雨了,你趕快回去吧。這是我的換洗衣服,求你幫我帶回去——”

“娟,你、你可要想開些!”董嬸接過行李,不無擔心地說。

“嗯。”我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想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