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章

“天官大人,斷斷不可,樹十已觸犯天條,早該投入深牢大獄,怎麽還能因禍得福,給他升官進爵呢?望大人明察。”樹一的聲音忽然響起,此番話一出口,倒把樹十驚了個透心涼,不過隻是短短的一瞬,他很快便恢複如常。

再看樹二,眉頭緊皺,鼻子微微聳動,似有嗔怪之意,樹三暗暗搖頭,似有無限歎息卻無可奈何,樹三到樹九盡皆無動於衷,仿佛生來便即失去了靈魂,成為被人隨意操縱的木偶,連感情也不能自已,甚是悲哀。而剩下的三個天兵卻麵麵相覷,一時抓耳撓腮,不明就裏。

為首的天兵望著樹一問道:“你說他犯了……天條……是,哪一條啊?”

“回稟天兵大人,是三百六十七條,不得與人類有任何牽扯,而樹十,不守戒律,以自身神力拯救一個小孩,褻瀆天規,藐視天威,其心之狂,其形之猖,當處以極刑,靈魂打入十八層地獄,永墮畜道,以震我天威,維護我天庭尊嚴。望大人誠鑒!”樹一朗聲答道。

“這個樹一,怎麽如此陰險而狠辣?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怎麽步步緊逼,欲將我至於死地!真是可惡至極!”樹十恨恨的想道。

忽然,樹十的腦海中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那是兩百年前的某一天,那個時候他們的意識都未覺醒,都是小樹苗,身形瘦小羸弱,又恰遇山洪暴發,將整片樹林淹沒,很多植物盡被淹死,隻有一些幸運的植物僥幸逃過此劫。樹一卻是這些樹中幸運的植物之一,因為它很高大,且所處位置又是一處地勢較高的山岩,洪水並沒將其覆蓋,隻是齊腰淌過,樹一便活了下來。而在他的旁邊,卻有一株小樹已被完全淹入水中,在渾濁的泥漿中軟弱地掙紮,看著就要被淹死了,樹一情急之下,伸出一根枝條,將它拽到了自己的旁邊,救了他。而他就是樹十。因為意識未開,樹十也不知道感激為何物。直到意識誕生之後,才依稀出現這幅情節,不過時隔久遠,樹十記得不甚真切,也沒放在心上,安心修煉直到忘了其他,感謝什麽的話自是從來不曾說出來。而樹一在有了意識之後,對這件事卻記憶猶新,時時出現在腦中的就是那一段段洪水肆掠、生靈塗炭的場麵,也記得那個羸弱的小樹苗,永遠不會忘記是自己救了他。所以他需要感謝,隻是這兩個字,簡單的兩個字,可是等了很多年,卻一直沒有等到樹十說出口,於是耿耿於懷,對樹十心生不滿,現在好不容易出現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怎麽不會好好地折辱樹十一番?見樹十自獻殷勤,討得天兵好感,獲得讚賞進而記功,心中如何不怒?記恨之情猶如黃河之水泛濫成災,勢不可擋,秉著一不做二不休三加報仇的原則一股腦就將樹十狠狠摻了一本,即使不讓他斷肢殘腿,也要讓他身陷囹圄,一輩子沒得翻身的機會,隻有這樣,自己覺得才是真正出了一口濁氣而不至於長期鬱結於心而悶悶不樂坐立不安了。

樹十正在回憶之中,突被一聲爆喝打斷紛繁的思緒。

“他說的是真的嗎?”天兵頭領凶神惡煞的問道,與剛才的和氣和讚賞的語聲相比,已宛若雲泥之別,大相徑庭。

“是。”樹十腦中一片空白,隻呆呆地記得應該誠實的回答領導的

問話。因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難以想象自己撒謊後會出現怎樣的後果。

“再說一遍!”三個天兵厲聲齊喝道,眼中電光閃爍,臉龐扭曲如地獄判官,嘴唇大張如狻猊之口,直欲將樹十嚼成碎片,吞入十二指腸。

“是!”樹十沒敢抬頭,聲音分貝頻率盡量順著這極具權威的天兵的要求顫抖的提高了一些,以期讓自己的惶恐削減,讓心中正義的天平傾向自己,給自己力量,讓自己能夠抬起頭,麵對三位決斷者的凶相而不會有絲毫驚慌。哪怕下一刻就死去,神啊!請讓我在死之前也要讓自己的尊嚴像煙花般綻放!

樹十這樣想著,心中便出現了一股熱流,它從西麵八方而來,向一個地方匯聚,最後變成一個心的形狀,再向外散發著能量。

他緩緩抬起頭,用聚集的信念迎接未知的境況。

可是卻迎來了天兵們瘋狂的拳掌。

為首的天兵一個耳光,帶著破空的呼嘯,閃灼著威嚴的白光,“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樹十的身子便向後倒飛,撞在一株年邁的老樹樹幹上,撞得樹十暈頭轉向,嘴角綠色的血液兀自汩汩而下,全身陣痛箕張,不能自已。而那棵老樹,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力一震,未幾,應聲而裂,當即死去。可憐此老樹,一生與世無爭,卻在頃刻間卻化為南柯一夢,真讓人肝腸寸斷,徒增悲涼!

“先把這賊小廝給我暴打一頓!再將他抓回天庭,聽後裁決!”為首的天兵抽出懸掛在腰間的寶劍,劍尖虛指半昏半醒倒在地上口溢綠血的樹十。

“是!”後麵兩個天兵拱手稟告,然後收好剛才用來記功的紙筆,正了正頭盔,係了係下頦的繩索,緊了緊褲腰帶,拍了拍鎧甲外的灰塵,拴了拴銀色長靴上的飄揚的絲絛。

這些事情還沒做完,兩位天兵的屁股就被重重踹了一腳。

“唉喲!唉喲!”兩聲殺豬般的呼號陡然響起,轉瞬間傳遍整個樹林。

正在覓食的小白兔聽到這陣奇怪的呼號立即豎起了兩隻尖尖的耳朵;正在喝奶的兩隻小小的花斑豹聽到這陣奇怪的呼號立即停止了吮吸,搖頭四望,尋覓著呼號的來源;正在愛不釋手啃著鬆子的鬆鼠聽到這陣奇怪的呼號,一愣神之際便丟掉了碩大的鬆子,急速竄向樹幹的頂端翹首以盼。蝴蝶停止舞蹈,青蛙停止“咕”叫,黃鸝停止鳴囀,狐狸停止奔逃。

這一切的變故都是拜這兩位天兵所賜。

其餘的生靈隻是好奇,或是看他們出醜,自是別有一番樂趣在心頭。

“快點!磨磨蹭蹭的!看我回去不炒了你們的魷魚!”

二天兵聽到“炒魷魚”三個字便似被天雷斫擊一般,精神高漲,眼中精光爆射,身形化為一道白光,雙雙朝此時兀自喪失戰鬥力頹喪在地的樹十飛去。

雖然工作艱辛,但應聘到這個崗位也相當的不易,雖然天宮中在眾仙的眼裏不算什麽,但卻極具有實權,直接定奪著那些修煉了好幾千年的生靈能否升天,而那些苦苦修煉了那麽長時間的生靈可不想因為得罪了這幾個小嘍羅升不了天,那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呀。而對這幾個小嘍羅來說,要是真被炒

了魷魚,那日子的艱難困苦硬是要逼著他們咬舌自盡方才罷休,遂全力出擊,將恐慌全部轉化為前進的動力。權威的話毋庸置疑,隻有照諸實施。

樹十的眼前一片朦朧,腦中的暈眩也尚未停止,左臉火辣如碳,耳朵似有重音,他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向他飛來,然後下一刻他將徘徊在生死的邊緣。如果自己被暴打一頓,僥幸不死,那也罷了,如果被判了罪,鋃鐺入獄,那可是比死更加痛苦百倍的事,他會徹底失去自由,徹底失去應該追逐的一切,想想都覺得恐怖,還能作何?然而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除非有人願意挺身而出阻擋這種危機來挽救他帶他脫離這裏,遠去,絕不回頭。否則,悲劇,在下一秒,就能夠畫上圓滿的句號。

兩聲慘叫驀地響起,那是來自兩個天兵的聲音,不是樹十,樹十很安全。兩個天兵的胸膛已被一道黑色雲朵洞穿,倒地後化為塵埃,消弭於無形。

那是一個孩子,準確地說,是黑騎士操縱著的孩子。因為孩子的身體已被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的光芒,短發根根直立,隨風飄揚,那是憤怒的氣息在頭頂上空升騰,眼中滿是戒備和不屈不撓的神光。

“快走!”黑騎士頭也不回地大聲喝道,“你已經犯了天條,即使束手就縛也已喪失了自由。更何況,這裏還有人想你死!你如果還想保留著自己的靈魂,就讓自己的心指引你前進的方向吧!”說完,縱身而上,與天兵頭領鬥做一團。

天兵頭領慌忙抽出懸掛在腰間的寶劍迎戰。

劍氣縱橫,黑光、白光相互交織,不分軒輊,緊密纏鬥。

空氣似乎變得更加凝滯了,樹林中的一切,有生命的一切,均覺此刻的呼吸更外沉重,像吸入了一塊塊被氣化的烙鐵,不由自主地跟著下降,下降,仿佛要跌至地心,墮入輪回。

樹十茫然了,他呆呆地趴在地上,瞧著空中絢麗繽紛的景象,像是宇宙中的流星在不經意的交錯間擦出的巨大的火光在天空的帷幕中上演,表演落幕後,天氣如常。是的,天氣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它像一個旁觀者,一個局外人,饒有興致地瞧著這二人激烈的打鬥,殊不知生死為何物,道不明輸贏有何用。木葉蕭蕭,沙沙之聲不絕於耳,像無射編鍾奏出的曲調,如果摒除殺伐場麵,隻留存著那一縷不可思議的清幽與曠淼,就會更像無射鍾奏出的曲調,當然,還要少了那一聲慘叫的攪擾。

天兵頭領的咽喉被洞穿,從半空中跌落,屍體一沾大地立即化為煙塵消失不見。

“你怎麽還不走?”黑騎士縱身回到樹十的身邊,拍拍手,疑惑的問道。

“你!你殺了他們?你殺了天兵?”樹十驚慌失措地問道。指著黑騎士的麵門,顫抖如篩糠。

“樹十!邪靈!你!你們?反了天哪!你們玩啦!完啦!”樹一聲嘶力竭的叫囂著,表情既驚且怒還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竊笑。

樹二歎息,樹三皺眉,樹四到樹九依然無動於衷。

“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明白?他們不是天兵,他們隻是一群狗腿子!狗腿子!狗腿子!明白嗎?明白嗎?就是奴才,奴才,奴才!”黑騎士轉身,向著天空,虛指蒼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