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章

樹十深深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你說得有道理,我雖然無法做出一個客觀的判斷,但也無可辯駁。但這一切既然已經注定,就無法扭轉,也無法調停,注定要拚個你死我活,那也無需多言。動手吧!”

樹十說著,右手一晃,手指化為五根藤條,帶著幽幽的綠色的光芒,快若疾風地朝黑騎士撲去。

黑騎士一動不動,任由綠色的藤條將自己緊緊捆綁而拖不得身。

“你,為什麽不還手?”樹十詫異的問道。他原以為黑騎士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在自己驟然出手的刹那間一定會迅捷地逃避開去並展開回擊,可是沒想到他竟然一動不動任由自己出手施為。

“如果我動手,這個孩子會死得更快。”黑騎士淡淡的說道。

“孩子的身體經過化療以後本就虛弱至極,又被他的後母趕出了家門,受過風寒,但剛才卻承受了你血液的滋補,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如果我們此刻再在這裏動手,他的大腦皮質就變成了你我的競技場,巨大的震蕩衝擊之力不啻與一場酷刑,你讓孩子如何能夠忍受?你的本意是救他,可是最終卻殺了他,這份罪過,你承擔得起嗎?”黑騎士怕樹十不懂,又詳加解釋了一遍。

“那應該怎麽辦?”樹十有些焦灼了。

“很簡單。”黑騎士淡淡的說道,“你隻要退出他的身體,他自然就無事,否則,不管你是殺了我,還是和我同歸於盡,對孩子來說都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他承受不起更無力承擔。所以你好好想想,看我說的到底對不對。”

樹十緊緊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望著黑騎士,問道:“如果我退出去了,這個孩子還能活多久?”

“能活多久並不是我說了算,而是他自己的心,說了算。”黑騎士解釋道。

“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那麽玄乎,我越聽越迷茫。”樹十哼哼鼻子,抱怨道。

“我剛才已經給你解釋得很清楚了,如果他想活下去,或者他求生的意願非常強烈,他的心能夠給予他巨大的精神力量,其中所蘊含的金色的光芒就是生之希望,它能將一切陰霾驅趕殆盡。那是造物主所賜予的神光,沒有任何人可以違逆。當然,還有一點,他必須要放棄化療,那自詡為聰明的的科技,它害死了不少的人。總之,無論如何,他的命運都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成敗與否,就看他如何抉擇了。再說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我和這個孩子本來就處在同一個有機體中相輔相成,不可分割,如果他死了,那我也活不成。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做這樣的虧本買賣。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克製自己的欲望,將身形隱匿在最偏僻的角落,爭取不阻礙白細胞的複蘇和抗體細胞的生長,這樣的話,孩子就能活得很久了。”

“那這個孩子的昏倒總是與你有關吧!你讓孩子這麽痛苦,他如何還能活得更長久?”樹十責問道。

“這個孩子的昏倒與我雖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人類的愚昧療法又何嚐不是另一大

主因呢?”

“你能確保這個孩子現在不會死去嗎?”樹十想了想問道。

“我可以確保他此刻不死,但是你自己死不死我就不能確定了。”黑騎士微笑著說道。

“什麽?”樹十沒反應過來。

“我感到天宮又派了幾個天兵下來,目標正是這片森林,如果我猜得不錯,你今天會交大運。”黑騎士有條不紊的解釋道。

“哎呀!我倒忘了!”樹十恍然,被黑騎士一點,才知曉天亮了,要迎接天兵下界,自己還要升天,這麽重要的事情險些撇掉釀成大錯,急忙向黑騎士拱拱手便朝外疾馳而去。

“樹兄弟,不要那麽慌張,聽我一言。”黑騎士的是聲音在樹十即將縱出孩子身體的前一刻適時響起,樹十硬生生頓住了疾馳的身形。

“聽我一言,你此刻不要出去。”

“為什麽?”樹十不解。

“因為你違反了他們頒布的條例,他們不會放過你的。”黑騎士道。

“我雖然違反了他們的條例,但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我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樹十坦然答道。

“嗬嗬!”黑騎士仿佛聽了一個笑話,笑著半晌,才接著說道:“他們可沒你這麽通達,更沒有你那麽坦陳,甚至,連那一份最起碼的善良都沒有。”

“不可能!”樹十大聲辯駁道:“絕不可能,他們不可能泯滅善良的,他們本就從善良中誕生,怎會顛覆了他們的本質和初衷?”

“哎!所有的東西,無論是光明的還是黑暗的,時間久了,它一樣會腐朽。這是定律,誰也無法更改。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該說的該做的就隻能到這裏了,你自便吧。”黑騎士歎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行,我不應該忘了我本應該走的路。”樹十暗暗說道,腳下再也沒有停頓,化作一道流光躍出了孩子的身體,回到樹身之中。

此時天已大亮,朝暾懸掛高空,光芒萬丈,滿滿傾瀉在樹林中,鍍上層層金黃。鳥神羽翼輕撫,蟋蟀振翅高昂,彩蝶翩翩起舞,白狐引吭凝望。

這一切盛景與祥和無不昭示著尊貴的天兵即將蒞臨在這片樹林中,下一刻,眾神的氣勢會更加高漲。

“他們來了!你們快跪下!跪下!”年老的樹神們低聲嗬斥道。

十位樹神重又回到了匍匐的狀態。

不計其數的練習,早已糜爛在心,是的,那是沒有任何理由的恭敬與虔誠,放下所有用以迎接天庭的恩賜。

天兵來了三位。在千絲萬縷的光線中,在白雲悠悠的飄蕩中,在下界眾神的喑啞無聲中踏上了堅實而柔軟的土地。他們似乎很久都沒有來到地麵上了,踩在上麵,竟然踏不穩,齊齊摔倒,連銀色的頭盔都掉在了一邊,正好滾到了樹十的腳邊,樹十驚惶無措,他連頭都不敢抬,更不知道是撿還是不撿,隻能有眼角的餘光乜斜著,靜觀其變。

頭盔很精致也很古樸,上麵一根彩色的翎

毛迎風招展,威風凜凜,神光灼灼,果然是天宮寶貝,即使掉在泥淖中也不失其無上威儀和燦爛光華。

三位天兵的窘態一直持續著,他們剛剛穩住身子,被後麵的人一碰便即摔倒,然後又要調整很長時間才慢慢站起。隻要有一個人站不穩,冷不防就是齊齊摔倒。所以“哎喲”“哎喲”的聲音不絕於耳,傳遍整個樹林,讓樹神們既感詫異,又覺好笑之極,但是卻沒有一人敢笑出聲。

小動物們忙著各自的事情,它們隻知道填飽肚子,尋覓事物,儲藏事物,防備天敵,繁衍後代,除此之外,其它的一切便告別在千裏之外。它們沒有意識,隻能憑借自己的本能活著,在每一天,每一年,覺得簡單、舒適而並不覺得乏味,然後直到死,它們再悄悄的離開。它們不需要向任何組織匍匐,向任何組織進貢,向任何組織求情,也不需要仰望蒼穹,渴求澍雨。所以它們過得很輕鬆,連靈魂也不用負重。

而有意識的眾神,在他們的心上和身上都寄托著一層厚厚的枷鎖,它們有兩片,一片來自自身,一片來自外界,打破外界的鎖,他們將獲得徹底的自由,打破自身的鎖,他們將徹底失去自由。而沒有哪個神祇敢打破外界的鎖,甚至連觸碰都不敢,因為那是靈魂的懲處,比想象中的刑法還要恐怖而殘酷。他們寧肉體被毀也不願靈魂受到鞭笞。

“撿起來,撿起來,撿起來我就升職了!”樹一在心中默默的念叨著這句話不知有多少遍了,可是他的雙手依然牢牢的抓著土地上的泥土沒有任何動作。

樹二一樣,樹三也不能例外,樹四到樹九卻古井無波,隻求潔身自好,不去理會也不去斟酌應該如何行動。

樹十再也按捺不住,他伸手撿了起來,徑直走到天兵的麵前,小聲說道:“天兵大人,您的頭盔,掉了。”

此時三個天兵仍然倒在地上“唉喲”“唉喲”叫個不停。

他們生長在天上,從來不知道腳下的土地為何物。他們踏慣了漂浮在空中的白雲,便忘卻了曾經有一種叫做真實的東西。他們從天上來,卻永遠走不到人間。

“我,扶你們起來!”樹十小聲說道。

三個天兵沒有回應,卻雙手拍向大地,一道銀光閃過,他們便躍上了半空,踏上了白雲。那種感覺回來了,他們不再有所顧忌,也不再小心翼翼,身在半空的感覺是那樣的隨心所欲而滿心愜意。

他們接過樹十遞過來的頭盔,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它們重新係在頭上,固定,清了清嗓子,回到最初的威風凜凜。

三個天兵身在半空,為首的一個天兵望著此時站了起來彎著腰的樹十問道:“這位小兄弟不錯,叫什麽名字?”

“樹十。”樹十答道。

“好,給你記一功!待上了天宮,你的官銜會更加閃耀!”天兵朗聲答道。回頭望了望後麵兩個天兵一眼,其中一個天兵會意,忙從盔甲內抽出一根小小的毛筆,在另一個天兵遞過來的小冊子上筆走龍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