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三章

蠟燭在父親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唏噓聲中看到了他兒子曾經的種種引以為榮的事情:十歲的時候,獲得全國奧林匹克數學大賽一等獎,成績全年級第一;十二歲的時候,以第一名的成績被保送進全省重點中學火箭班並相繼獲得全國奧林匹克大賽數學特等獎,物理一等獎,化學一等獎;十五歲的時候被保送進全國最高學府,成為他們村有史以來最輝煌的大學生。就是在那一次,縣領導親自設宴,恭賀兒子和自己,場麵恢弘,熱鬧非凡,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所有的慶賀如潮水般向自己身上湧來,轟隆的禮炮,劈啪的鞭炮,溢美的褒揚,殷紅的鈔票,上等的香煙,夢寐以求的美酒,這一切,仿若夢幻,把自己捧在了雲端,似乎人生所有的奢華和美好都在那一天那一時刻卷向自己,爛醉在其中,不可自拔,這迷迷糊糊欣喜若狂的神仙般的生活,持續了整整半年。然而在以後的四年中,兒子再也沒有什麽值得驕人的業績了,後來也恍惚聽到說兒子好像找了一個什麽工作,在哪裏,幹什麽待遇如何一概不知,除了不停向自己索取錢財之外,幾乎都很少回家,就是回家也說不到三句話就要錢,當時也沒有多問,想到兒子畢竟是一個這麽優秀的人才,缺錢隻是暫時的,等他找到了工作,自己也就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了。可是沒想到兒子找到工作還是要錢,找了女朋友還是要錢,買房子付首付還是要錢……自己錢不多,還是借的,兒子都要收刮,而且收刮不到,還痛下殺手,天哪,這就是自己曾經引以為豪的天之驕子嗎?這就是那個人見人愛被老師表揚校長稱讚縣領導緊握自己的手告訴自己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父親的兒子嗎?不,不是真的……

父親拚命搖頭,他還是不能相信這個慘絕人寰的事實,認為自己仍然沉醉在噩夢裏沒有醒來。對啦,一定是那場酒宴,自己喝醉啦,喝醉啦,還沒醒,還沒醒……

“他還是不相信,看來,我必須要讓他明白一些東西,而這個,也許就是我的使命吧!”蠟燭在心底默默地說著,歎了一口氣,帶著微笑,鑽進父親的腦海裏。

蠟燭要在父親的腦海中重新鑄造在那些曾經光輝燦爛的榮光背後被忽略的影子,而那些被忽略的影子,才是解開父親百思不得其解的關於兒子變成魔鬼的答案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於是父親像陷入了沉睡中,又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回憶,在蠟燭的自身神力的施放中他走進時光長廊,看見周圍那無比熟悉的場景,兒子站在高高的領獎台上,自己笑得跟花兒一樣,可兒子的臉上卻冰冷如霜,而當時的自己卻並沒有在意。兒子下場後,徑直離開,父親追上前,兒子卻擺擺手,皺著眉頭,漠視父親的存在,父親不以為意,不當回事;兒子回到家中,母親親自端上飯碗、送上茶杯走進兒子臥室,像伺候太子一般伺候兒子,可兒子卻不買賬,嫌開水太燙,撒潑後潑在母親的身上,母親呆

若木雞半晌,蹲下身嚎啕大哭,並在兒子破口大罵聲中引來自己不明其意卻隨身附和的齊聲辱罵,母親悲痛欲絕,幾欲自殺;兒子常常以學習為名實則去電子遊戲廳浪蕩的名義要錢買學習用具,父親從來不問,隻是覺得兒子成績好就是理所當然天上的星星也可以采摘下來作為獎掖也毫不為忤,於是悉數將錢給了他,對自己辛苦掙錢的任勞任怨卻從不對兒子說起;兒子自理能力極差,衣服褲子穿上一段時間就若無其事地扔在沙發上,而那個時候母親總會習慣性地拿去洗,洗好後再放回兒子的房間,可有一次因為衣服較多,母親遺漏了一件,兒子知道後,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母親默默無言,父親息事寧人溫言勸和;兒子與同學打架,拿起板磚敲破了同學的頭,因為兒子的成績好,所以老師護著兒子,父親也護著兒子,沒有賠禮道歉,而事實上,這件事卻是兒子有錯在先,但是在成績上麵卻被完全抹滅;兒子考上了最高學府,很少回家,很少打電話,一開口就是要錢,至於要錢幹什麽,兒子從來不說,實際上兒子是在追女人,為討好女人打腫臉充胖子炫富擺闊而完全無視自己家裏絲毫沒有炫富和擺闊的資本和籌碼;兒子找到工作了,工作六年杳無音信,一打電話總是忙,從沒給家裏寄過一分錢不說還常常要錢,理由總是大同小異,不是交付房租就是給客戶投資,父親有過懷疑卻未有深究,因為兒子昔日光輝燦爛的“好學生”“未來棟梁之才”“前途無量”的形象和被冠名的標簽總是在自己躑躅彷徨的時候穩穩占據上峰,剿滅不可多得不夠分量的多慮和懷疑,所以自然而然就繳械投降並強迫自己深信不疑兒子的每一句話和對未來的憧憬與希望……直到一切都化為烏有……一切都幻滅了……一切都破碎了……

答案呼之欲出:“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自己……是我毀了這個家……因為……我從來沒有教給他……如何做人……他連人都不會做……最多也隻是個……有文化的野獸而已……”

父親痛哭失聲,聲音格外悲愴,似乎連空氣都感動了,所以也跟著嚶嚶啜泣……

“我的使命完成了。”蠟燭暗暗說道,從父親的腦海中飛出,在一抹金色光芒的籠罩下升上寰宇……

然而這件事還沒有結束,即使蠟燭已升上天庭完成使命不予以關注人間的動態,但是在人類世界卻激起了軒然大波,不得不關注,否則世界壓力太大,遲早會崩盤,人們不會愚蠢到自己走向滅亡的道路,至少在道德危機愈演愈烈如火如荼的當下,人們會不遺餘力焚膏繼晷宵衣旰食把握機會,消除危險,過濾道德層麵的渣滓,留下最純美的品質,追尋和諧的生活,讓溢美之詞流芳千古,永不凋落。

所以當警察們來到魔鬼青年的居所附近進行調查的時候,人們這樣說道:“哎呀,這個人是個人才啊!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曾經是我們村裏的驕傲,沒想到卻變成了魔鬼……”

“還是父母沒有教好,看來父母的教育還是不能忽視啊……”

“我以前還教育自己的孩子向這孩子好好學習呢!哎,沒想到,我現在才明白,我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學習!?學習殺人嗎?”

“額,這種人,殺母弑父,槍斃一萬次都不夠……”

“聽說他是高才生!”

“高材生?額,現在的高材生可真可怕,動不動就動刀動槍,扒皮抽筋的,還是離遠一點好……”

“對,遠離高材生,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嗬嗬嗬……”

幾個警察搖搖頭,長長歎了口氣,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時鍾的意識覺醒於午夜時分星辰最稀疏寂寥的那一刻並被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和幾步雜遝似乎有很多人一齊擁入了的地方在腳步雜遝中或可判斷出來,時鍾好奇地瞅著被送進這間屋子的人,先是一間蒼白的牆壁還搭配著一簾尚且溫馨的窗簾,白色床一眼就能辨別這是醫院的常用設置,毫無疑問這是被剛剛動過手術的病人,全身動彈不得,隻能保持一個姿勢平躺在床上,像被高超的藝術家雕刻的銅鑄的蠟像,形象逼真,但就是不能動,呼吸也急促地得有些駭人心魄,眼睛微閉,氧氣罩擱置在小木櫃子上,唾手可得,在醫生的匆匆囑咐中,他能聽見也應該能夠記得醫生的話:“不要亂動,不要喝水,不要吃東西,不要試圖坐起,不舒服拿氧氣罩戴著,有急事按呼叫器。”像機器人執行程序命令一般,絲毫不帶感情和溫度,連時鍾聽著都有些心寒和難以忍受,都懷疑這到底是醫院還是奧斯維辛集中營,若醫生都是這副鐵打的麵孔流水的話,職業的播報器,估計輕病患者會更上層樓,重病患者直接超生,俗話說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是生命的中心樞紐,生死玄關的閥門,心都碎了,還有什麽疾病可以抵擋?時鍾如是想到,便在自己的世界中憤憤不平於職業化醫生業已喪失人性化的淡漠,替無辜和不幸的患者鳴不平。但是事情在繼續發展,時鍾的注意力被送進來的那個患者的表現行為吸引住了,他在剛動完手術過後表現出來的神態和動作就像一個小孩子在尚未認知疾病的痛苦即使作用於自己身上也渾然不覺那樣尋覓著可供自己娛樂和消遣的方式,並將這種娛樂和消遣的方式所產生的歡樂氣氛傳遞給病床另一個人。這個病房是重症監護室,今天重症患者似乎都不多,隻有兩個人,就是他和他。不過另一個人似乎比他更嚴重,不僅平攤在病床上無法動彈,連話都無法說出,而且愁眉苦臉,形容憔悴,似乎連隨心所欲的思考在他的腦海中都變成一種不可多得的奢侈。這是時鍾猜測出來的,也許沒有那麽嚴重,或許是麻藥過了,伴著陣陣疼痛所致,還不至於連思考的餘地都被疾病占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