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二章
“啪”地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兀自帶著顫音在中年男子的耳邊嗡鳴,像無數隻蜜蜂突然鑽入大腦肆無忌憚地嬉戲,眼前景象開始顫抖,男子的世界轟然崩塌,隻覺得眼前的兒子陌生得可怕。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出手打他,也不會相信動手打他的竟然是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兒子,多年的驕傲讓自己風光無限的兒子竟然在此刻變成了六親不認的魔鬼,那種讓自己驕傲十多年的業績在頃刻間灰飛煙滅,恍若一場噩夢,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如同曾深陷在嘖嘖稱讚、眾星捧月、人如潮水般披著榮光的揄揚聲裏,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啊!”中年男子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回頭一看,兒子正抄起一把水果刀劃向自己的手腕,男子想躲,卻終究晚了一步,被劃個正著,鮮血順著手腕淋漓不絕,慘不忍睹。可是這一切還沒完,噩夢才開始,兒子割完了父親的一隻手腕還不夠,又劃破了他另一隻手腕,接著是腳……鮮血染了一地,青年男子的麵容已完全扭曲,喪失人形。嗜血的殘忍讓他充斥著變態的亢奮,鼻息處,是野獸的呼吸,看著眼前的父親,哪裏還是父親,分明是手無寸鐵、瑟瑟發抖、毫無抗拒之力地靜躺在砧板上絕望待宰的魚。而“魚”的眼中除了驚恐無助之外還有一縷不可思議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的震驚。
“啊!!!”“哐啷!”一聲聲尖叫伴隨著餐盤碗筷打碎的聲音,母親歇斯底裏地大叫著撲到渾身是血的父親身邊,大叫大嚷:“你幹了……什麽?你……幹了什麽?……你這個魔鬼!……魔鬼!……魔鬼……”母親說到最後,大腦中已經一片空白,除了“魔鬼”兩個字還可以用來形容麵前令人發指的場麵之外再無其它可供參考的詞匯了,甚至,連“魔鬼”兩個字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望塵莫及。因為一切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哭什麽哭?我不過是給了這老不死一個教訓罷了,誰叫他不把錢給我。不過,你放心,他死不了,我隻是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而已。”兒子漫不經心地說著,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抽著紅塔山,煙霧繚繞中,母親欲哭無淚,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除此之外,她的眼睛中折射出的光芒也帶著與父親的眼中折射而出的光芒殊途同歸,如出一轍,那就是不可思議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的震驚!
蠟燭感到自己已經死了,意識已陷入混沌狀態,所有的感覺在瞬間分崩離析,支離破碎,那是在地獄邊緣徘徊嗎?蠟燭不知道,隻知道如果死亡不是一種解脫而是繼續受苦那對於死亡的人來說真是一種不公平的待遇。還不如被熊熊烈焰點著了繼續燃燒呢,至少還可以轟轟烈烈的灰飛煙滅,而現在在誰也無法描繪和敘述的混沌狀態的感覺中煎熬,為了什麽呢?這又是什麽意識呢?難道自己還無法逃避嗎?煎熬著自己,於是那一幅幅畫麵在身邊閃爍而過,俶爾而逝,漸隱漸現,相互交織,紛繁交錯:鮮血、魔鬼、刀子、黯淡的屋宇、黑暗的氣息、驚恐的氛圍、過去的榮光和此刻截然不同的鮮明對比……像針紮,穿梭過意識遊蕩的每一個角落,於是
蠟燭處在崩潰的邊沿,繼續受著折磨,或者砥礪,因為在無意間,他已脫離了燭身的控製,化作一縷無形的青煙,不由自主地跟隨在這家不幸的人兒身後繼續關注事態的發展,而對於自己,在冥冥之中,他似乎還有一件使命要完成,那是關於這位父親的,不過不是現在,因為時間還未到。
父親被送進了醫院,經過搶救,生命已無礙,隻是再無法恢複到行動自如的狀態,也就是說,自己殘廢了。鄰裏勸其報案,但父親在病床上卻想到了自己兒子的不易,想到曾經的驕傲與風光,榮光與洋洋得意,實在不相信兒子已變成了魔鬼,竟然用一種荒唐的意識安慰自己:兒子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隻是一時糊塗,隻是一時糊塗,他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再給他一次機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報了案,他一生就完了!最終父親被自己荒唐的想法說服了,沒有報案,而且還說服了中年婦女,讓其也選擇沉默與息事寧人。
“錯了,錯了,你的選擇完全錯了,錯得離譜!因為我聽見了魔鬼在笑,在狂歡!他們在感謝你!你醒醒吧!朋友!”蠟燭的意識在業已殘廢的父親的病床前盤旋飛舞,可是父親卻是無論如何也聽不到的,還是按照著一種隱秘的奢望憧憬著,這也是他多年的夢想:兒子發達了,富裕了,我們家就發達了,富裕了。
然而他的夢想又一次毫不留情地被噩夢摧殘,蹂躪,踐踏,而且是猶有過之的毀滅,讓他徹底絕望,萬念俱灰。
母親拿出了父親藏在床下的那一疊原本用於養老治病的錢,到這時候是必須要拿出手的了,來到醫院卻碰到了兒子。兒子還是先前的嘻嘻哈哈,若無其事,吊兒郎當,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看不到絲毫內疚。
“你還來幹什麽?你父親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母親冷冷的說道。不過母親的想法與父親一般無二,在心底深處還是願意原諒兒子的忤逆不道,隻是希望能聽到兒子真誠的道歉和懺悔。如果兒子今天是來道歉的,她也不會再攆他走。其原因除了親情濃於水這一層亙古不變的傳統因緣之外,還有就是主觀意識中的判斷自動將兒子魔鬼般的瘋狂統統歸咎於一時糊塗,身不由己。
“我還幹什麽?”兒子囂張地啐了一口,將麵前的母親等同於街邊的潑婦,與自己沒有任何幹係,“我當然是來要錢的。”說著,盯著母親手中厚厚的鈔票,眼中閃爍著餓狼般的貪婪的目光,猙獰地說道:“你們又在把我當傻子玩弄,是吧?啊!一次又一次的騙我說沒有錢了,哈哈,那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母親呆了一呆,心已涼透,在陡然而生的憤怒的咆哮中,幾乎是要將這個不是人類喪失道德的畜生塞回肚子裏,顫抖地指著青年男子那陌生而令人戰栗的被魔鬼蠹化的臉,已有些語無倫次地破口大罵道:“畜生啊……畜生啊……這是給你……你父親治病的錢……我以為你……今天是想你父親……認罪來著……沒想到……天哪……我到底造了什麽孽……為什麽讓我……生養了……這麽個……不是人的敗類……你給我滾……滾……滾……”
“哼!好
啊!我可以滾,不過在我滾之前先把那錢給我,我立馬消失,不然,不好意思,那我是暫時滾不了的。”男子斜睨母親手中握著的錢,貪婪的光芒一覽無餘,令人怵惕。
“錢我是不會拿給你的。”母親似乎已對這個畜生兒子完全死心,緩緩閉上眼睛,稍稍恢複了鎮定,咬著牙,鼻音充斥著絕望般的果斷個堅定,“除非你殺了我,不然你休想拿到一分錢。”
“喲!別拿這套威脅我,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我殺你就跟殺隻雞一樣!哈哈!雞!知道嗎?”
母親打了個寒噤,想到兒子對父親的所作所為心裏就油然而生騰出一種異樣的恐懼,兒子已經變成了魔鬼,為了要錢,對自己的親身父親也能痛下殺手,對自己也未嚐不敢,那麽這樣一來,此刻真是凶多吉少,危機萬分了。為了保命,是不是要先把錢給他,穩住他,過後在報警處理將錢追回來?念頭在刹那間轉過,忽然又轉了回來,不行,這錢馬上就要交費的,我們家現在隻有這麽多錢了,如果被這個畜生搶走,幾時才追得回來?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怎麽容得到你來苦苦奢求而心懷慈悲?不,醫院不會慈悲,連自己的親身孩子都喪失了慈悲,這個世界隻有錢,隻有錢,所以我要好好保護它,不能搶走,即使拚了性命也不能,不能……
“錢拿來。”魔鬼青年一步一步挪向母親,伸出右手,渾身散發著死神般的邪惡,黑暗的影子在暗處搖曳,似乎在為魔鬼的行為助興。
“你休想!”母親因極度恐懼而顫抖如篩糠,但還是緊咬牙關,斬釘截鐵蹦出一句矢誌不渝的話,像是不屈服於黑暗勢力的壓迫和威逼,又像是不敢相信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的公共場合作為已變成魔鬼的青年兒子會如何殘忍的痛下殺手似的,握住錢袋的手不自覺緊了緊,為絕望而死心的心靈之門充溢最有一絲勇氣和信心。
“拿出來!”
“休想……”
青年魔性大發,像發了瘋的猛虎撲了過去,搶奪母親手中的錢袋,母親也拚了命似的緊緊護住這為丈夫治病和救命的錢,用了全力,掙紮,反抗,而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因為重傷癱瘓喪失了活動能力,除了眼睜睜流淚之外,別無它法,當然,也忘了,叫人。
兩人都用了全力,僵持了片刻,二人已累得氣喘籲籲,青年情急之下,已被金錢操控,忘乎所以,見病床旁有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就一把抄起水果刀不顧一切地母親脖頸上砍去……
蠟燭身在半空,默默注視著這一切悲劇的發生發展,想要阻止,卻無能為力。
母親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
一名護士經過,在嚇得不知所措的同時還沒有忘記應該報警,所以,青年沒有逃出醫院即被抓捕歸案。
父親嚎啕大哭,當真是撕心裂肺,天地為之色變。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嗚嗚嗚嗚!我的兒子,優秀的兒子,引以為豪的兒子,為什麽會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人家說‘虎毒不食子’,可是他,他……連畜生都不如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