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一章

這樣時時刻刻想著的時候,又是在夜風的不斷慫恿中,恰好遇到一個可以擺脫受製的最佳時刻,於是飛盤果斷的脫離了在貨車身上蝸居的日子,毫不留戀地隨著狂野的風向後飛奔。

“哈哈哈哈!”飛盤在擺脫禁錮自己如許年之久的貨車逐漸遠離的背影心中狂喜不已,他想隻要假以時日,就能獲得隨心所欲的形體,那時便可自由移動,再也不用受任何事物的擺布,即使野風也不能——不過現在必須要依靠野風,不然自己根本就無法移動。

野風在空中呼號,掠過飛盤周身可以穿梭的罅隙,陰測測地說道:“怎麽樣?自由的滋味是夠爽快吧!擺脫了控製的感覺是不是像來到另一個世界一般,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了呢?”

飛盤用意識告訴野風,自己無論如何得謝謝他的幫助,否則,自己可能依然還未擺脫禁錮。

“好,那請你好好享受這風馳電掣的時刻吧!”野風長嘯,拖著尖銳的尾音劃向遠方,飛盤感覺自己飛得更高,更快,周圍的景物隻在眨眼間掠過,像蜻蜓點水,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朦朧。飛盤感覺有些不大對勁了,這麽快的速度,什麽都看不清楚,而且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在那麽多的車子中間穿梭,萬一砸到車子怎麽辦?決不可徒傷人命啊!否則,別說逃了,那自己罪可就大了。

“趕快停下來!不要刮啦!”飛盤大聲吼道,隻有夜風聽得見。

但是夜風不會聽飛盤的呼號,隻是自顧自地越刮越猛。接著“砰”地一聲巨響,飛盤砸中了一倆高速行駛的大型客車,在一瞬間,將客車的擋風玻璃砸得粉碎,慣性直接戳穿司機的身體,司機聳然動容之際憑借最後的意識還未泯滅之前強製鎮定,減速,靠邊,停車,最後噴出一口鮮血,倒在方向盤上闔然長逝。

客車的門自動打開,車上的人早已驚恐萬狀,紛紛衝下客車,奔到安全區域內喘氣,呼救,議論紛紛,最後才明白是莫名其妙地飛來一塊鐵板砸破汽車的擋風玻璃,戳穿司機的腹部,導致司機死亡。不過司機在生命消逝的前一刻,卻救了大家的性命。然後大家又回到車中,將英勇犧牲的司機抬到了後座上,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暗暗祈禱,但不約而同都對司機的遺體道出了最真誠的感謝,並願他一路走好,在天堂獲得真正的快樂。

飛盤的意識在劇烈震蕩著,他完全呆住了,靜靜地卡在鮮血模糊的方向盤上,隻覺得陰陽顛倒,天地兀自旋轉不絕,夜風早已不知去向,也許在遙遠的地方放聲大笑呢。那是夜風的一個遊戲——逗著傻子玩兒的遊戲。飛盤不知道,他以為野風真有這樣的好心,現在可好,卻將自己帶向了地獄,戳死了一個英雄,雖是無心,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意外,但是自己卻無論如何也難辭其咎了。

“這是我的錯!我的罪!我來承擔。”飛盤堅定的說,對著漸漸暗淡下來的夜色說。

“我會庇佑你的靈魂,將我的意識消散,有我為你擋駕,你將會順利的飛升天堂,以後的路,你會走得更好!再見

了,我的朋友!如果你沒有將我當作一個罪人看待的話!”一陣柔和的風吹過,帶著高速公路周圍匯聚的野花的芬芳並帶著太陽的餘光未來得及收回的點點滴滴的溫熱吹入破碎的車窗。飛盤漸漸消融,化成一星點滴的璀璨的藍瑩瑩的光芒飛向司機靈魂盤桓的地方,像裝裱的一幅立體的畫,在鬼火的陪伴中緩緩升高,飛向穹蒼,攝入眾人眼中的是若幹點搖曳在半空中的橘黃色的磷火和一道飛向天穹的藍幽幽的光芒,大家並不知道這道神秘的光芒是什麽,隻認為它也是一道變異的鬼火而已……

蠟燭的意識覺醒於一個黃昏時分,在無數個可以稱作黃昏的日子裏的其中的一天,是注定還是偶然,蠟燭沒有去在乎,隻是在燭淚流淌中,他要盡快趕在自己燃盡之前脫離對燭身的控製,否則意識會灰飛煙滅,不複存焉。這個可以燃燒的身體限製了自己的發展,而且有時間限製,不像有些神祇在覺醒的時候可以擁有無窮的修煉時間,蠟燭覺得極不公平,在神祇的世界裏為何也分三六九等?氣憤之情油然而生,鬱鬱寡歡便屬家常便飯了。但生氣歸生氣,也隻是徒耗時間而已,現在第一要務是趕快找到悟道的法門,在靈識豁然開朗的刹那間,應天地之氣,日月之行,踏著五彩祥雲飛上天庭,與天地齊壽,彪炳千秋。所以他完全可以忽略自己擁有的與黃昏的色澤完全等同的色彩而不以為意,置之不理,整日冥思苦想,全神貫注,證道研究,在虛擬的世界中焚膏繼晷地演繹著“天行健與地勢坤”的規律,想從其中窺得門徑,找出線索,哪怕蛛絲馬跡也好,可事與願違,得到的結果是毫無寸進,一事無成。這讓蠟燭陷入半瘋狂狀態,眼看著自己的身軀已經燒毀了三分之二,自由空間越來越狹小,生命岌岌可危,死亡迫在眉睫,形勢千鈞一發,焦灼萬分之際,火焰搖擺不定,燭淚滴淌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我已經盡力了。”蠟燭無奈地說道,“看來這就是命,我注定要死了。”蠟燭悲觀地說道。

“還努力什麽呢?所有的努力都是加速死亡,我還不如好好的看看周圍的世界吧,也不枉白來了這世上一遭。”在蠟燭這樣想著的時候,便從自己的世界中跳脫出來,將意識擴散開來,籠罩了一方區域,他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幢水泥砌成的平房中,有三個人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吃飯,看樣子,應該是一家人。

中年男子,中年婦女和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氣氛有些凝重,不太協調,這是從他們緊皺的眉眼和陰深的表情中看出來的,蠟燭覺得有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心裏有些突兀,也不在乎自己快要燃盡的軀體了,隻把全副心思放在這一家人的身上。

“剛才停了電,去把蠟燭滅了吧。”中年婦女輕聲說道。

“這種事怎麽犯得著我做,我回家來可不是給你吹蠟燭的!”青年男子語氣驕橫著說道。

中年婦女搖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起身去吹滅了蠟燭。蠟燭的心裏樂開了花,他十分感謝這位中年婦女,及時吹滅了自己,要不然自己已經“

燭盡人亡”了。這下蠟燭安全了,畢竟已經被吹滅,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至於下一次停電,嗯,應該不會再點自己了吧,畢竟自己已經燒得這麽短了。哎呀,管它呢?下一次停電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下一次的事情又怎麽說得清楚呢?說不定我悟道成功了呢?那就不再是蠟燭了,而是真正的神仙了,不管怎麽樣,急也沒有用,還是看看眼前發生的事吧,這件事真是吸引了我。蠟燭這樣想著,在短暫的狂喜之後又將全副精力轉移到餐桌上。

“爸,我要買房子,交首付,快給我錢!”青年放下碗筷,輕描淡寫地說道,似乎要錢成了順理成章、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你怎麽又要錢呢?上個月不是已經給過你……”中年婦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揮手給打斷了。

“你先下去吧。”中年男子對中年婦女說道。

中年婦女也沒說什麽,隻是緊蹙眉頭,自顧自地收拾完碗筷,轉身走進廚房。

“上個月給你的兩千塊錢呢?”中年男子皺眉問道,聲音中似有懷疑,但在此卻盡量壓製,不想讓不悅擾亂孩子的心。

“兩千塊錢?!”男子做了一個極度誇張的表情,似乎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笑話,身子向後傾倒九十度,差點摔倒地上,語氣陡然提高:“兩千塊錢能幹什麽?你知道現在物價多高嗎?虧你說得出口!這兩千塊錢我還是省吃儉用過來的。這都拜你所賜!我的麵子全都被你丟光了!你也好意思當我的父親!?”男子的眼中充斥著令人戰栗和憤恨的冷笑和不屑。

“你他媽的怎麽不去死!”被稱作兒子的青年做了一個鄙視的手勢,用力啐了一口,啐在了地上,右腳重重地踏在口痰割據的所在,像一方霸主,怙惡不悛,暴戾恣睢,令人敢怒卻不敢言。

“你怎麽能這麽跟你父親說話!”父親有些動怒,但想到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也隻能將怒氣盡力壓抑在表麵,以至於不讓其完全釋放而傷了孩子的心。

“想要我好態度對你是吧?好,隻要把錢給我,我保證立馬轉變態度,不然,你在我眼裏屁都不是!”青年男子說著,抽出了一包紅塔山,翹著二郎腿,拿出打火機,在煙霧繚繞中斜睨著自己的父親,而衣衫陳舊頭發淩亂的父親已完全喪失了父親的威嚴,倒像是一個囚犯,在審訊室中被審訊而不知所措。

青年男子的耐心似乎不好,等了幾分鍾見中年男子依然沒有開口,大聲嗬斥道:“說話啊!老不死的!你以為你不說話就能挨過去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房錢多著呢!你把我當傻瓜,是吧?可惜啊,老子還沒有得老年癡呆!”

中年男子麵容顫抖,嘴唇囁嚅,憤怒和屈辱像火龍一般噴射而出,終於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指著青年男子的鼻尖,破口大罵:“你這個畜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啊?逼你父親要錢?你有什麽資格?這錢是我和你母親養老治病的錢,憑什麽拿給你!沒出息的東西?狗雜碎!大逆不道!你會不得好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