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七章
“你們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勸我了,因為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已不可能活下去了,就算活著也是行屍走肉,給社會增加負擔,給家庭增加創痛,我已經無路可走了,對於父母,我隻能對他們說一句,對不起,女兒不孝,來世再報答你們的恩情!”女子雙手合十,默默閉上眼睛似乎在祈禱著什麽,又似乎在顫抖著什麽,然後雙腿開始緩緩彎曲。
人群悚然一驚,所有人的心再一刹那間被提到了頂點。
膽子小的早已閉上了眼睛,似乎如果因為不小心而瞧見了這驚濤駭浪的一幕而永遠活在被煎熬著的夢魘當中不可自拔,惶惑不安,但那閉上眼睛陷入一片虛無的黑暗中所締造的恐懼的一幕畫卷又比現實的場景仁慈多少呢?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隻要站在這裏圍觀的人,他們都看見了這一幕,那就無所幸,逃不掉心裏的觳觫,要麽就從來沒有出現過,要麽就讓神經變得麻木,不然這種恐懼會伴隨一生,如跗骨的蛆蟲,如病入膏肓的痼疾。
“不行!她不能死!”麻雀在心中驚惶的呼號,急中生智,化為一道紅光攝入不遠處的一位雙腿殘廢的流浪者的頭腦中。
“哈哈哈哈哈!”流浪者哈哈大笑,笑聲洪亮而悠長,在空曠的天空中回蕩,如穿越時空的亙古的編鍾,重重地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坎上,於是人們靈魂一震,感覺神清氣爽,就連女子也刹那間停止了邁向虛空的腳步。
人們好奇地凝視著麵容邋遢,衣衫襤褸,雙腿殘廢,杵著一副破爛不堪的滑板卻氣定神閑、悠然自得地行來的神秘的流浪者。
他要做什麽?人群紛紛猜測著下不了結論。
“你們幹什麽?統統盯著我幹嘛?難道我很帥嗎?哈哈哈哈!”流浪者冷不丁冒出這麽句話,然後又哈哈大笑起來,似若癲狂。
“原來是個瘋子!”人群恍然大悟地說道,“還以為他是個江湖高人了。”
“胡說八道!誰說我是瘋子?”流浪者聽到群眾損他是瘋子,怒火升騰,大聲詈罵起來,揮舞著雙臂,如大猩猩般激烈地抗議著,如果不是雙腿殘廢,說不定立刻就從滑板上跳了起來。
“警察同誌,趕快將這個江湖瘋子攆走,不要讓他留在這裏妨礙大家的救人的工作!”
“就是,人命關天,哪裏有閑心跟這個瘋子糾纏……”
可是所有的警察都沒有行動,因為他們覺得在這個關頭分出部分精神去管理這件不關緊要的閑事實在是浪費社會公共資源,一些人閑著沒事幹,硬要跟一個流浪漢較勁,這確實讓人有點心寒和不忿,人家流浪漢就笑了一下,聲音大了一點,又沒叫你聽著,又礙著你們什麽事了?若是說心裏厭煩討厭他,那純粹就是自己的事,與警察無尤,為何要把這些個破事兒推諉給警察?警察是懲奸除惡,濟危扶困的,不是給你們掃除心理障礙的醫生?雖然是一群民眾,但也不一定能代表正確的意識走向,民眾的大多數問題就是缺乏理性的判斷和合理的指向性的,全憑著一腦子義憤填膺的熱氣在短時間的熱烈升騰、蓬勃綻放而形成的不可控的“逆流”的動亂,而動亂的源頭就是在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鼓吹和煽動,作為始作俑者,如果又作為極端的民族主義者,這樣的煽動和蠱惑
導致的破壞力和損失將是難以估計的,所以民眾不可信,我們要無動於衷,隻信隊長的。警察們就這樣想著,仍執行著手中救人的籌謀一刻不停,對於逮捕初來乍到的流浪漢的群眾的呼聲卻是聰耳不聞,熟視無睹,不予理睬。隊長也沒有下命令,也就能說明隊長也是一個比較理智和冷靜的人,在危險關頭彰顯的臨危不亂的作風和氣質全被流浪漢看在眼裏,心裏讚許不已。
“這可真得感謝你啊!”流浪漢在心裏慶幸的說,“不然我們將很難救得了這個女子了。”
“我的神力不高,隻能製造幻象,不過這已經足夠了。隻要能讓她產生恐懼,她就會退縮,隻要會退縮,她就得救了。”流浪漢在心裏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姑娘,請看看你的腳下,看看下麵的人們,仔細看,那就是你——想要去的世界!”流浪漢朗聲說道,突然眼裏射出一道金光,直飛向女子的腳邊。
人群在刹那間呆若木雞,仿佛失了靈魂般,在唯物主義的世界觀被顛覆的刹那間,他們的意識遲鈍了,聲帶遲鈍了,忘了繼續呼號,唯有眼睛一如既往的散發著明亮和好奇的光芒。
於是在女子的眼前也就是在她即將縱身躍下的地方,被一片不安分的形容醜陋的烏雲堆疊雲集了起來,慢慢地顯露出一個黑不溜秋的駭人的猙獰的麵容,接著發出“咯咯”“謔謔”“嗬嗬”的攝人心魄的詭譎之音,如鬼魅,如旱魃,如河童,不斷往來變幻,張著血盆大口,撩著青麵獠牙不斷臨近女子的那張早已失去血色的臉龐。
“跳啊!可愛的小姑娘!跳啊!你怎麽不跳呢?你不是那麽想死麽?你不是那麽渴望進入這個死亡的世界嗎?你不是那麽期待與我們作伴嗎?可是你為什麽又猶豫了呢?不,你不能猶豫,你看看我們,多可愛啊!多淘氣啊!”無數張黑魆魆的醜陋的麵龐在女子的麵前穿梭,踅轉,帶著死亡的浸透靈魂的恐懼和陰暗,獰笑著,戲謔著,不疾不徐地念叨著每一個足以致女子驚魂不定求死不得的台詞。像不幸的小雞碰上黃鼠狼,像倒黴的羊羔碰上大灰狼,除了魚肉注定的命運之外,別無逃生的可能。而無論是黃鼠狼還是大灰狼,在獵物必死無疑再無逃竄的可能外,看著他們驚恐而無助的眼神、瑟瑟發抖的孱弱的身體,它們會哈哈大笑,並不想立刻吃了它們,那樣會失掉很多樂趣,它們會為了取樂和一種隱秘的滿足而恐嚇它們,將它們嚇得神經癱瘓喪失了樂趣之後才哼哼鼻子慢慢享用美餐。此時的女子在這種生平未有的恐嚇之下,在另一個奇幻世界的靈異的不可思議的東西出現在她的麵前,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如果要死那她就會和這些東西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生死不離,那是她想要的東西嗎?換個說法,就算是想死,她也不過是為了逃避現實生活已經無法麵對的絕望,然而在死後的另一個世界,那裏是如此可怖的不忍卒睹的醜陋和汙穢的存在,自己怎麽可能忍受這樣的生活?而且既然已經死了,也不可能再死第二次了,如果不出意外或程序正常,那自己死後會不會也變得和它們一樣惡心和驚悚?就算意識存在不會毀滅,這種樣子的死亡又怎麽能夠進行?那些人,那些慫恿自己的人,是不是那些死去的陰魂在未亡人的麵前展現著它們的“可愛”,炫耀著它
們的陰功?不,不是這樣的,自己不會變成這樣的,不會的,它們隻不過是嚇嚇我,嚇嚇我!不能信它們!
“來啊!拉著我的手,來啊,隻要我們向前邁開一步,那麽輕輕的一步,你就和我們一樣啦!那個世界很美很美的!真的,不騙你,就和我們一樣,你看!就像是我的臉!”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女子的耳邊響起,她不由自主轉頭一看,嚇得歇斯底裏尖叫不已,因為那個臉龐完全喪失了人形,準確的說,沒有臉,隻是閃著蒼白的光和一團團黑雲的掩映,而說話的聲音明明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孩,比女子還小的女孩,她已經死了,這不由得女子不叫。
於是女子順理成章的暈了過去,救援人員順利地將她救了下來,待女子轉危為安之後,那個流浪漢早已不見了蹤影……
麻雀的意識脫離了流浪漢的身體,卻再也飛回不到麻雀的體內,也就預示著他很快就會消失,這個意識的徹底覆滅意味著什麽自己比誰都清楚,這才是真真正正應該覺得恐懼的事情,然而自己卻不後悔,還很愉快,很溫馨……
蛺蝶在風中蹁躚,五彩斑斕的翅的紋理犖犖大端鈐印在透明的蒼旻那一片片漂浮著的靉靆的白雲並以湛藍的氍毹作為背景的神秘的可以使人陷入深層次的夢裏不願醒來,記憶裏,看過振翮高飛的雁群留下的身影,或聽到不經意間拋下同伴的哀鳴和孤雁陷入孤立的空曠中絕望而悲戚的羽的簌簌的抖動不停,也看到在年失已久的殘破的屋簷下嗷嗷待哺叫個不停卻再也等不到已經被幾個頑劣的孩子或粗魯的農民打落在地的母燕發出的那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絕望的鳴囀的音的耗盡後慢慢死去的場景……無數個悲戚喚醒了他的意識的萌發,像是一種冥冥的感召,蛺蝶是汲取的悲傷的無奈的力深入修行,在飛上一個城市的上空,見證一個又一個讓人心潮起伏卻不能自已無可奈何的人間的事情,像大提琴的音,彌漫在空氣裏……
於是蛺蝶悄然停立在一個陳舊的電線杆上,看見了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在寒風中瑟瑟而不能自已,步履蹣跚,終於在踉蹌中跌倒在地。蛺蝶心中一驚,他想飛過去看看跌倒的老太太的情況,是否安好,是否不用家人操心,還是情況變成不容想象的樂觀和不用質疑的危在旦夕而眉頭緊蹙嗟歎不已的憂慮,可蛺蝶沒有動身,在前一秒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三個小學生的出現,在老太太的身畔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去攙扶著老太太起來,穩著她顫巍巍的身子,並幫她拍去膝蓋上沾染的灰塵。
“老奶奶,您沒事吧!”其中一個小學生焦灼而關切地問道,即使素不相識,也能送來一份溫馨,那是在赤子的孩子們身上,在心中的田塍上閃爍著美麗的耀目的光,不會熄滅。
老太太咳嗽了幾聲,清晰了蒙在眼前的生眚的眼睛,看見了一個孩子的麵孔,就這樣在她的記憶的世界中轉換成了一個頑劣的孩童,衝過來將她撞到在地,老太太天可憐見,福大命大,沒有受傷,但狼狽不已,現在凶手正在眼前,被自己逮了個正著,怎會放過,也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在枯槁的接近生命尾聲的體內驟然湧出一股莫名的仇恨的力變為一把鐵鉗似的縲絏的繩緊扣在扶著她臂膀的孩童的手腕上,怒目相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