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哎呀,我倒忘了!”樹十瞧著碗中湧動的漣漪才從紛繁的思緒當中回過神來,記起了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給這個昏迷的孩子進行救治。於是他搖搖頭,定定神,輕輕掰開孩子的嘴巴,左手食指略略一揚,碗中的**便即湧入了孩子的喉管。

晶瑩而聖潔的綠液是蘊含著天地之精華的神力,進入喉管後就自行流動,向著邪惡的地方前進,向著破損的地方修補,向著虛弱的地方增益,向著晦暗的地方驅散陰暗,獲取光明。

綠液已經湧完,碗裏空空如也,樹十將空碗向上一拋,那碗就像散了架似的在下降的那一刹變成了落葉,四散飛舞,紛紛飄落,最後又還原成枯葉。因為神力已經解除,它們自然又變回成最初的模樣。

孩子的身體開始呈現淡淡的綠色,然後蒸騰成一縷縷升騰的蒸汽從他的胴體中飄了出來,幻化成淡淡的光暈,將孩子籠罩在其中,遠遠望去,就像中毒的天使靜靜地癱倒在落葉紛繁的蓬蒿間被天地所遺棄般可憐。孩子的頭部卻是黑色和綠色的氣體相互交織,那是他們在開戰,戰況異常激烈,甚至還聽得見“乒乒乓乓”兵戎相向的聲音,孩子的臉龐如受磔刑的十惡不赦的罪人般痛苦不堪,令人不敢逼視。涔涔汗水自孩子的額角、鬢邊不間斷的滾落,還淹死了一群又一群無知的小螞蟻。樹十慌忙驅趕抑鬱靠近拯救同伴赴難的小螞蟻,以免他們重蹈覆轍,死亡殆盡。

可是驅趕了一陣卻發現螞蟻們依然奮不顧身地勇往直前,抱著死去的同伴在汗水中掙紮了一會兒便即死去。

為什麽這孩子的汗水這麽輕易就能淹死螞蟻?因為他的汗水中充斥著毒液和邪力,他們被綠液逐出體外,心中不甘,於是拉著螞蟻同歸於盡作為墊背以讓自己心裏平衡死得不至於太過窩囊和闒茸。

樹十欽佩螞蟻們這股悍不畏死的力量,雖然他們的方式近乎於白癡而讓人喟然長歎嗤之以鼻,但至少他們的精神和品德是超過了作為神的物種的很多倍了。雖然他們的思想單純到隨時隨地都會灰飛煙滅,但是至少在灰飛煙滅的前一刻他們依然在辛勤地勞作。它們沒有眼淚,沒有痛苦,有的隻是不知死亡為何物的超級坦然和不以為意。

越高貴的東西越怕死亡,這不正是對自己即將升為神族身份的莫大的嘲諷嗎?到底什麽才是卑賤什麽才是高貴呢?如果當有一天連天地都一起消弭了,那還有什麽會殘留下來呢?樹十搖搖頭,苦笑的搖搖頭。他不再去阻撓螞蟻的奮不顧身了,因為這對於它們,無疑是一種巨大的侮辱。

它們不需要救贖。它們是幸福的,而需要救贖的隻是救贖者自己。

或者,那個孩子;或者,這個世界。無論是人間還是天上。

“樹十你這個笨蛋!趕快進這個孩子的身體,否則,他就要死了!”樹三的聲音在樹十

的耳畔響起。

樹三的聲音比之樹一樹二要急切得多,可是語言卻不怎麽委婉,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刺激著樹十的怒火再一次升騰。

樹十咬咬牙,將怒火暫壓,掰開孩子的嘴巴,化作一道綠光遁入孩子的身體。

樹十順著孩子頸部結構內置的淺靜脈係統進入大腦皮質的四個腦葉,發現所有的邪惡力量都匯聚在這裏,形成了一個碩大的黑色電離球,遠遠望去,像一團濃縮的烏雲,條條閃電如金蛇般來回穿梭,此起彼伏,層出不窮,氣勢恢宏,令人瞠目結舌,畏葸不前。

一對對綠色的鎧甲戰士手持利劍、鉞斧向著黑色電離球衝去,可是卻被其不斷釋放的金色閃電給劈得灰飛煙滅,蕩然無存。而鎧甲戰士們悍不畏死,前隊倒下了,後隊又補了上來,可謂是前赴後繼,視死如歸。這綠色的鎧甲戰士正是樹十的血液所變幻而成的用於祛除邪力的神力之源,那團黑色電離球正是威脅孩子生命的邪惡靈體,也就是人類口中的癌細胞。

樹十的血液有限,雖然看似勇猛異常,但卻始終不能對黑色電離球造成絲毫損傷,此消彼長之下,終將是有害無益,挫敗無疑。

看著自己的血液一點點消散,樹十的心裏如何不急?他也來不及細想,手掌一揮,一道洶湧澎湃的綠色神力便朝黑色電離球中心黑雲最密集的地方傾射而去。

黑色電離球受到威脅,暫時放棄對綠色鎧甲戰士的進攻,將所有金色閃電聚合在一處,待到樹十的神力即將到來的刹那間陡然而出,兩股巨大的能量相撞,整個空間便如天崩地裂般搖晃,碎片飛舞,黑雲彌散,霧蒙蒙不見一絲光亮,樹十在劇烈的震蕩中被強大無匹的衝擊力給衝出了大腦皮質係統,跌倒在孩子的舌尖上,要不是孩子的牙關緊閉,樹十早已被衝到了九霄雲外不知所蹤了。

黑色電離球的滾滾黑氣在巨大的衝撞中緩緩消弭殆盡,然後慢慢露出一個氣喘噓噓的小小的黑色的身影,與樹十的身形相比,也是不遑多讓。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鎧甲,頭戴一頂黑色的兜鍪,手中擲著一柄黑色的斷劍,腳踏一雙及膝的高筒長靴,發絲紊亂,嘴角黑色的血絲湧動,要不是瞧著他眼中怨毒的神色,決然不會將他和邪惡的侵蝕孩子身體的神靈相提並論。

“你是誰?為什麽要不遺餘力地破壞我的王國?”黑騎士捂著胸口,眼神冷冽如冰,恨恨的說道。他此時所處的位置已看不到樹十,隻是對著剛才衝擊力產生的軌跡甄別著大致方向。剛才的碰撞使黑騎士受傷不輕,要不是厚如城牆的大腦皮層的攔截,黑騎士隻怕也要扶搖直上九萬裏,展翅翱翔了。他的運氣卻比樹十好上那麽一點。大腦皮質再怎麽說也是柔軟如棉花,隨便怎麽撞也難以撞得渾身生疼,而牙關的堅硬程度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之相比,所以數十的疼痛程度也就不言而

喻了。

樹十的頭暈暈乎乎辨不清方向,在突如其來的問候中也隻能憑借本能的怨懟勃發而出:“我喜歡,你管得著嗎?”在樹與樹的關係中雖然因憤怒而不得不隱忍不發以求保住麵子而不會與大家鬧得過於尷尬,但此時此刻卻無關緊要,陌生人,沒有交集,再不將心中的憤怒發泄出來隻怕非得活活憋死不可,於是樹十沒等黑騎士回話便即滔滔不絕的詈罵起來,言辭之汙穢,弄得黑騎士撟舌不下,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罵了多久,樹十才感到詞窮,想再罵也隻是重複先前的詞匯,於是撓撓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再仔細地揣測最初發生的一切,然後思維才漸漸清晰。猛然記起剛才那一場激烈的戰況,遂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粘液,向大腦皮質層遁去。

站在腦神經區域的中心地帶,一神一魔麵麵相覷,二人均知對方是敵人,又棋逢對手,且已戰至力竭,此刻體內的力量空空如也,暫時是無法動手的,所以隻能依靠眼神的力量進行精神上的博弈。

“唔!你這個黑鬼!快快退出這個地盤,消失在我的眼前,饒你不死!否則,定將你打得屍骨無存,永世不得超生!”樹十強自鎮定的恐嚇道。

“哈哈哈!”黑騎士仰天大笑,不無譏誚的說:“你這綠鬼也不要虛張聲勢了,你難道不曉得我們此時誰也占不了便宜嗎?你想要滅我早就滅了,何用現在站在我麵前做一場虛偽的饒舌?你若真還有力氣,我們也可以比比拳腳。”

“比拳腳就比拳腳!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樹十是堂堂正正的樹神,擁有天地間最純正的神力,而綠色也是本源之色,豈能與低賤的魔鬼相提並論,是以黑騎士,罵他綠鬼時才激得他勃然大怒,也顧不得體內神力已盡,隻想衝上去與他拚個你死我活。

“慢著!”黑騎士忽然伸出右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告知這個“綠鬼”不要太過慌張。

“什麽!?”樹十硬生生地止住了衝動的腳步。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跟我拚命嗎?”黑騎士皺著眉頭,奇怪的問道。

“那還有什麽疑問嗎?當然是你歹毒無比,想要毀了這個孩子。所以……”

“所以你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嗎?”黑騎士忽然截斷樹十的話頭,不疾不徐地補充道。

“呃……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來問我?”樹十愣了愣,坦蕩的說道。

“你覺得你做得很對?”黑騎士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問道,隨手指了指,示意樹十也坐下,不要傻愣愣的站著。

“這……這有什麽不對嗎?”樹十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敵人”陡然問起,不覺愣了半晌,不過時間很短,一閃而逝後又恢複了本來的理直氣壯。

“是!”黑騎士點點頭表示同意樹十的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