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九章

老師在倒下之前終於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傳遍校園……

當醫生趕來時,老師已沒了呼吸。

當警察趕來時,男生已沒了生氣。

鮮血混合著墨水,紅色混合著黑色,慢慢變成赭紅,暗紅,像人與魔鬼的搏鬥,最後同歸於盡,而光明卻從另一個方向升起,那是後代的光榮,後代的幸運。

有人失聲痛哭,有人膽戰心驚,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搖頭歎息,場麵氤氳著一層看不見的濃烈的慘烈而悲愴的霧氣,久久不能消散,最後無一例外的融入每一個人的心中,烙下了一輩子都不會模糊的不堪回首的印記。

男生被警察帶走,已經成年的他,結局沒有任何懸念,他的生命會被法律剝奪,償還給自己親手造下的罪孽,但是還不夠,因為他的餘罪還在蔓延,他的父母,他的爺爺奶奶,被捅死的老師的妻子和孩子及年邁的父母,他們的餘生都將因為男生這次不可挽回的錯誤而承受著往後所有的點點滴滴的悲痛的報償……

老鷹的眼中流下了淚水,在即將成為神祇的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慘痛的事實,他覺得一切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鮮血染後的悲戚的不忍卒睹的撕心裂肺的慘痛的延續和潰散,他覺得他們都是生活在陽光下的孩子,都應該擁有一顆像陽光一樣溫暖而透亮的心,他們會穿過黑暗,帶來光明,他們會無憂無慮的成長,會綻放出最燦爛的笑釋放出最善良的聲音穿過叢叢荊棘與鳥兒們的鶯啼婉轉音聲相和,高下相傾,他們是永不凋零的姹紫嫣紅馥鬱芬芳的花圃中的花朵,無論酷熱祁寒,氣質依然。那個男生也是一樣,為什麽會突然暴斃在這幸福滿溢的花圃中讓人淒婉哀歎?為什麽自然的狂飆沒有將他折斷,而他自己卻毀了自己,惹得眾多的花兒為之傷感?還連累著每日為其灌溉的園丁為之溘然而逝?不,我要挽救他們的靈魂,老鷹想著,望著穹蒼,喃喃。

“偉大的造物主啊,請將我微弱的道行解散,我願用放棄即將飛上天堂的渴盼,來拯救他們靈魂墮入地獄黯然失色的璀璨,他們的肉體已湮滅在昨日陽光逝去的黑暗,他們的罪愆我願用失去意識的果報來交換!望主降下洪恩,澤被蒼生!”

一束耀眼的光從天盡頭那靉靆的雲層的遮掩中分離出來,灑向大地,攝入沒有一絲雜念的虔誠的鷹的眼睛,像一團溫柔的火焰幻化的雲,雲氣升騰處,緩緩燃燒,很快又幻化成擴散的光幕,向外麵的世界鋪展開來,遍布鷹的全身,然後鷹的身體變成流瀉的光的小溪,在一種神秘的力的牽引中,向著兩道靈魂不斷墜落的方向馳去,在老鷹的感召幻化成光的神力的那一刻,在兩道靈魂重新睜開眼的那一刻,他們會看到曾經的不會饒恕的罪愆在眼前閃過,爾後,凝望著一個美麗的新世界,那擺脫了地獄的永久的黑暗和無休無止的戰栗的絕望是那樣令人感激,再凝望著彼此的眼睛,泫然欲泣……

仙人掌的意識覺醒於一個餘熱沒有散盡的熏黃時分,他看著遠方的天空一點一點黯淡,卻油然而生出一種無力的蒼涼感,伴著他的思緒向四麵

八方漫無目的的遨遊,最終縮回在近在咫尺的窗台邊。

因為有個小女孩爬上了窗台,也許是想和仙人掌一樣眺望著遠方永遠也看不夠的卻也說不出其中到底蘊含著怎樣的神秘和美麗絕倫的景致而癡癡呆呆浮想聯翩。仙人掌笑了,他覺得小女孩的樣子很滑稽,費了很大的勁才爬上窗台,可是卻撲了一臉的灰塵,白淨的小臉蛋上描畫了一幅天然形成的“清明上河圖”的縮小版,可她自己卻滿不在乎,掄起白淨的衣袖,毫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已被“汙染”的臉蛋,結果可想而知,白淨的衣袖也受到汙染,“滿目瘡痍”,仙人掌的笑意更濃了,不過除了自己,誰也無法察覺。

然而讓仙人掌感到不安的是,他覺得這個窗台外麵的防護欄並不穩固,搖搖欲晃,隨時都有墜落和倒坍的危險,這是在七層樓的陽台上,如果一旦出現狀況,結果可想而知,可是小女孩卻渾然不覺,依然微笑著憧憬著遠方渺遠的不會厭倦的景致一動不動,一層黑色的陰雲在女孩頭上升起,獰笑著感召著邪惡的力走向地獄。

“不要!”仙人掌大驚失色,“快退回來!危險!”仙人掌大聲呼喊,可是黑氣的笑聲更加肆意而猖獗,他獰笑著瞪了仙人掌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可行動卻毫不停留,如騰蛇一般幻化的煙雲纏繞在小女孩的身邊,並不斷縮小包圍圈,然後防護欄的晃動越來越厲害。隻聽“哐啷”一聲,兩顆陳舊的鋪滿鐵鏽的螺絲釘完全鬆動,豁出了一個大口子,小女孩像天上落下的隕石般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向下墜落。黑氣露出粗麵獠牙,如風車般旋轉的載歌載舞,邪惡音樂四起,幻象迭生,小女孩緊閉雙眼,本能發出驚恐的尖銳的呼救的聲音。

“不!不會這樣!”仙人掌聲嘶力竭,歇斯底裏的狂吼,內心狂飆翻湧,意識趨於崩潰的邊沿。

“有人掉下來了,快!接住她!”一個帶著紅色鴨舌帽,身穿綠色短褂的郵遞員大聲吼道。

不分軒輊,如風馳電掣,流矢迅雷,六雙粗壯的手臂不約而同地伸開,像巨大的華蓋一般,鋪陳著堅定而柔軟的救命的傘。

聲音並不大,甚至是沉悶著慢慢地融化在橘黃色的夕陽中,引不起周遭人的目光的聚焦,然而卻實實在在的驚心動魄,魂不守舍,不亞於任何一次暴風驟雨席卷的破壞力所留下的震聾發饋、震徹人心的力量。

重力加速度帶出的劃破空氣阻力的沉重的壓力是非常強大的,六位郵遞員的手臂在巨大的衝擊力的壓迫中險些脫臼,不過這並不重要,疼痛隻是幾秒鍾的事情,他們最在乎的隻是這個小女孩的安危,即使他們手臂折了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小女孩平安無事一切都安好了。

小女孩驚魂甫定,雙眼流瀉的驚恐的光澤還未散去,呼吸有些急遽,脈搏有些紊亂,六個郵遞員圍著小女孩緩緩蹲下,他們的手臂依然沒有撤去,一言一語問著小女孩,關懷備至,擔憂的情緒絲毫未減。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將小女孩送進醫院做了個全麵檢查,結果可喜可賀,小女孩隻是受到了驚嚇,並無大礙,休息幾天就恢複

了。六個郵遞員才長舒口氣,擔憂的心緒冰消雪融……

小女孩再也不敢徑自爬上窗台去欣賞遠方的景致了,即使防護欄重新加固以後變得固若金湯,牢不可破。她覺得仙人掌就能代表一切景致的美的變幻,於是目光的焦點便癡癡地停駐在仙人掌的身上並且日複一日的希冀著某年某月某日陽光灑滿窗台的時候溫暖得讓人心花怒放的泥土中綻放的第一朵鮮花……

一塊石碑兀自在一片獨立的庭院中矗立了上百年,雨雪風霜已讓習慣凝固成永恒,仿佛靜止的生命,隻在一瞬間便白駒過隙滄海桑田了。覺醒的意識也無法用時間去計算,或許隻是幻覺或者一張張幻燈片,在那個被廢棄的庭院中,在那片半壁殘垣中,遺留的是永不消逝的溫暖的唏噓的畫卷,象征著還有著鮮活生命存在過的點滴的記憶和片段,才是讓石碑漫長的意識不至於枯竭和苦悶的原因,還有,在一棵芊綿的梧桐樹下,一個小小的土堆上掩埋的秘密:一隻秋田犬的屍體靜靜的沉睡在這裏。

梧桐樹的意識沒有覺醒,所以他無法感知這一切,隻有讓覺醒的石碑在無聲中緩緩臚列……

這個庭院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便有人居住在這裏了,它是一幢很多年前的別墅,但是在歲月的沉澱中慢慢剝蝕了它昔日的繁華和榮耀,有人住過它,那應該是這幢屋子的持有者,可是不久就搬走了,轉租後就由一個青年人居住,裏麵的陳設雖然簡單,但因為空間偌大,倒還可以住人,加上又遠離城市,屬於郊甸,又自然營造出了一個空氣清新,環境優雅,得天獨厚的絕佳居所。青年租下來後,便由此住下,不久後又以此因地製宜,物盡其用,創立了一個小型辦公場所,還收養了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狗,這個小狗就是秋田犬,其中有伯樂眼光的同事如是說。

青年自是不勝欣喜,因為傳說中的秋田犬是世界上最忠誠的犬類之一,他收養了他,不是收養了一隻寵物那樣簡單,而是獲得了一位肝膽相照推心置腹惺惺相惜的朋友。他們是朋友,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隻有簡單的問候和默默的守候。

他常常在工作之餘帶著秋田犬到周邊的樹林溜達,或夕陽西下,或星辰漫天,然後在一處小山坡的頂端,他躺在坡頂,望著穹蒼,秋田犬趴在他的身邊,搖著尾巴,他便感到這就是無與倫比的愜意和滿足。

螢火蟲窸窣地撥開密密匝匝的草叢,然後瞅著靜謐的天空,點亮黃橙橙的溫馨的火光,升上半空,照得一小片天幕朦朦朧朧;飛蛾在天幕間撲閃著翅膀,穿越在跳躍著星羅棋布的迷人的霓虹的幻影中暈頭轉向,躑躅徘徊飛舞,踅來踅去,找不到出去的路,被迫鍍上絢麗的溫柔的外衣的夢,它都在這藝術的泉源的洗滌中褪去了飛蛾本身的單調的乏味的色澤的厭惡,變成了熒光閃閃的蝶,翩躚著華麗的夢幻的舞姿,超塵脫俗;遠處漁火點亮在空曠的山穀,隱約傳來陣陣小孩的打鬧和不知何處的笛聲縹緲聲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別樣的祝福,這摒除聒噪和喧囂後的夜的凝固,就是朝思暮想令人神往的幸福的永恒的駐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