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章 體驗.龍炬與水煙

我把自己震驚而紛亂的思緒緩緩調節,直到它們恢複如常,才開始一點一點理出線索。首先,流炎哥哥和雪煙並沒有相愛,這隻能歸結於雪煙自己的瘋狂;其次,如果我不那麽矜持勇往直前地去追求的話,或許還有得到幸福的機會;最後,無論如何,假如雪煙還在的話,柳煒那小子也不至於就此沉淪。但問題是雪煙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大家一致認定她是死了,所以也就注定了她和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未來,無論是流炎哥哥,還是我,而柳煒就更不用說了。

柳煒的不再沉淪是在他有了女朋友之後。那一天,我看見他的臉上一掃往日的陰霾,抑鬱的表情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臉色紅潤,兩眼放光,絮絮叨叨地跟我說了許多話。而且在我看來,大都都是些廢話,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亢奮。我聽得直想睡覺,可是又睡不著。因為在每次都聽得天旋地轉,身體搖搖晃晃,上眼皮不住地耷拉著下眼皮的時候,柳煒就會伸出手把我搖醒,嘴上卻還在不停歇。最後他猛不丁地大聲問我:“流火,你說是不是?是不是?”我會立刻睜大眼睛,嘴唇努力上揚,做出一個招牌式的微笑,順勢賣力地點頭,嘴裏含糊地說到:“是,是,是,你說得對!”

“對個屁!”柳煒憤怒地罵道,“一看你就沒有認真聽。”於是他又會嘰裏呱啦地說上一大堆。

我不想跟他爭辯,甚至連眉頭都懶得皺一下。由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去吧,他說的這些沒有一句進入我的內心。

但他卻很煩人,老是說個不停,說完了又來抓著我的胳膊搖晃著我問道:“你再來判斷一下是不是?”

條件反射似的,我隻能回答:“當然不是,你說的對。”

“這次就是!”我感覺他要將流火潑到我的身上了,慍色更甚。

我還是麻木地坐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睡覺。他的音量就算再提高十倍也對我沒有任何用處。我很感謝我的耳朵,他能在我極度困頓的時候幫我自動隔絕掉所有的垃圾聲音,而我對垃圾聲音的定義是:任何我不想聽到的聲音。其實每個人都一樣,他們的耳朵隻聽得進去自己喜歡的或者感興趣的聲音,除此之外,便都是噪音。既然是噪音,怎麽能震動耳膜?進入耳蝸,沿著聽覺神經進入神經中樞呢?所以我依然處於半睡半醒不死不休的狀態,直到我聽到了他說他喜歡煙雪。

這時我“霍”地一下睜開了眼晴,似乎若幹年後的瞌睡蟲都被摒除得幹幹淨淨。

我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像起初他搖我那樣使勁地搖晃著他,激動地問道:“你說她叫什麽?雪什麽煙?”

“不是雪煙,是煙雪!”柳煒的憤怒又擺在了臉上,“雪煙已經死了,不要玷汙我的煙雪!”

死者長已矣,生者當勉勵。雪煙雖然死了,但不至於提都不能提一下吧!我不明白柳煒為什麽憤怒,難道僅僅是雪煙沒喜歡過他嗎?哎,這小子,就算人家沒有喜歡過你,你也不必如此啊。要知道,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你是男子漢,胸襟應該很寬闊才對。難道稍有不如意你都要去憤怒嗎?這恨也恨不完啊。不過這些話都藏在我的心裏,並沒有把它說出來。因為對我來說,更感興趣的是煙雪這個人。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對煙雪感興趣,甚至還激動不已。她是柳煒的女朋友,我那麽激動幹嘛?難道我還要將她搶過來不成?當然,這種想法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我真搶過來了,那隻能說明我的魅力夠大,而絕非什麽橫刀奪愛或者思想品德不好。而如果他們的愛情真的是堅不可摧,穩如磐石,就算我拿著倚天劍和屠龍刀架在他們的脖頸上,我想他們也不會有半點屈服。相反,我將一敗塗地,萬念俱灰。

這些都是我的胡思亂想。我所好奇的,是因為她的名字正好和已經消失了的雪煙是倒過來念的,這讓我想起了雪煙。而她現在是柳煒的女朋友。我不知道她和雪煙有什麽不同,美,還是不美。但是我敢肯定,雪煙的美足以讓任何一個見到她的男子喜歡她。而這小子輕易地就交上了一個叫煙雪的女孩子。這讓我急於想見到她,一是想把她和雪煙進行比較比較。其實男人對女人感興趣通常都是由於她的外貌,其他的都是扯淡。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個女孩子何以會看上柳偉這小子。

不過我發誓,如果柳煒不讓我見煙雪,我也不會逼著他去見她,更不會去主動打探煙雪的任何事情,就算煙雪長得美如天仙甚至超過雪煙,我也不會喜歡上她。因為“朋友妻,不可欺”這句誡語深深烙印在我的心裏,所以我會克製自己,決不會越雷池半步。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終於見到了柳煒的女朋友煙雪。她是另一個學社的學生。當我見到她的時候,激動地心情轉瞬間就煙消雲散。她根本無法與曾使我目不轉睛流連忘返情不能已的雪煙相比,唯一可以比較的隻有頭發。她的頭發和雪煙的頭發一樣,都是純淨的火紅,如流火般醉人心魄,撩人情懷。紅發掠過柔弱的雙肩,在漫天的微風中飛舞。後來我知道,戴假發也能達到這種效果。

煙雪並不美,但也算不上醜。是屬於那種看了一眼能夠看第二眼可以看第三眼但是絕對不想看第四眼的人。我一般

是不太想去描述這種相貌平凡的女孩兒的,因為我在看到這種類型女孩的第一眼,頭腦中就搜索不到什麽詞匯來更好地形容她們,因為她們就好比凡世中的白開水,你能形容白開水是什麽味道嗎?如果沒有味道也算是有味道,那麽煙雪也應該是有味道的。不過這種味道隻有柳煒才品嚐得出來。

我頓時沒有了興趣,所以隻得一個人踽踽獨行,任他倆在我的前麵卿卿我我,你儂我儂,而我卻感到很無聊。當然,他們倆對我簡直就是視而不見,到後來幹脆不理我了,真真正正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唯一觸動我的是,每當看到煙雪火紅色的長發就讓我想起雪煙,哪怕這個畫麵已經變得朦朦朧朧,不甚真切,我依然還能從中得到稍許的慰藉。

其實這個時候,我真有點羨慕柳煒,或許他失去了曾經努力的希望,但是煙雪的出現卻能將他曾經的希望變為失望再到絕望所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即使煙雪並沒有雪煙漂亮。當然“漂亮”這個東西是相對的,它屬於“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我不能將自己的審美觀強加在柳煒的身上。更何況,情人眼裏出西施,在柳煒的心中,煙雪就應該是很漂亮的,甚至不在雪煙之下。

關於他倆是如何認識的,我不甚清楚,也沒有問過。柳煒不告訴我。煙雪就更不可能告訴我了,因為她基本上不和我說話,即使我是柳煒很好的朋友,偶而我問她一句,她也是惜字如金,不肯向我透露半點她的秘密。所以我對煙雪的了解知之甚少。

但不管是什麽樣的相遇,浪漫的或是尷尬的,隻要結局是美滿的,中間的過程並不重要。所以盡管如此,我還是從心底裏祝福他們,希望他們的愛情最終能有個美好的結局。而此時,我卻在幻想著,要是雪煙還在,要是她和我也如柳煒和煙雪那樣,那該是多好啊。想到這裏,心裏一陣難過,臉頰上流下了如火珠一般的眼淚。

我的大姐姐流螢嫁給了一個匠師,準確地說,是與他私奔了,並且懷孕了。我的父親怒不可遏,但是憤怒歸憤怒,也不能將自己的女兒打死,孩子卻強行地被打掉了。最後無奈隻得接受了那個匠師。在我,甚至全燦族的人看來,我的姐姐應該嫁給小王子龍炬的,但是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

我曾經問過大姐,我說:“流螢姐姐,你長得那麽美,為什麽不嫁給英俊的王子呢?”

這時候流螢姐姐就會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摸著我火紅色的頭發,柔聲說道:“流火,因為姐姐愛他,他也愛我,所以姐姐願意嫁給他,願意和他在一起。哪怕他隻是一個匠師,什麽都不能給我,我仍然會愛著他。”

可是我依然不解地問:“可是王子哥哥也愛你啊?”

而姐姐會揪著我的鼻子,打趣地說:“流火,你還小,這些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你長大了自然會知道的。”然後任我隨便怎麽問,她也隻是笑笑,不再回答了。

是啊,也許吧。可是還沒等我長大,流螢姐姐的幸福就消失了。

到後來她瘋了。她是被折磨瘋的。那個匠師經常打她,莫名其妙地打。一句話不對頭,就拳打腳踢。我不願意提那個匠師的名字。因為我對他一直沒有好感。我恨他,恨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再也記不起流螢姐姐的容顏。

她和那個匠師住在另一個地方,離我們的家不太遠。流螢姐姐經常叫我沒事去她家玩,但我從沒有去過,原因就是我不想看到那個匠師。他們偶爾會回到家裏來看看我們,和我們走在一起吃飯,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那個匠師其實很英俊,很有魅力,不然我的姐姐也不會愛上他。但是我一直覺得他很醜,醜到無以複加,主要是覺得這個人的心靈很醜,而且還是一個暴君,不幸被流螢姐姐遇上了。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他也沒有正眼看過我,倒是經常看我的二姐姐流煙。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怒不可遏,重重地拍著桌子,狠狠地盯著他,一句話也不說。然後大家會不斷地批評我,我也懶得聽,轉過身一溜煙地跑了。在這個時候,我寧願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也比呆在那樣個令人窒息的屋子裏強上百倍。我追尋著骨靈鳥飛翔的方向,並順著它們的軌跡,找到它們的停落點。然後我會看見,它們兩三個停在一處,吟唱著天籟般的歌吟,目空一切,無憂無慮,在那個瞬間,我似乎感覺到自已也變成了一隻骨靈鳥,朝著夢想的方向飛去。

有一次,流螢姐姐被那個匠師打得遍體鱗傷,差點一點兒就死去了。她艱難地爬出房門,伸出血跡斑斑的手,向路人求救,人們看到此景象,都驚恐萬狀,跑得遠遠的,生怕會挨上誤傷。

流螢姐姐沒有死。我們為她請到了燦族最好的醫師,他救活了可憐的流螢姐姐。他將她血跡斑斑的傷口消弭得完美如初。但是卻治不了她精神上的傷口。流螢姐姐瘋了。她忘記了我是誰,忘了哥哥是誰,爸爸媽媽,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可是她卻還記得小王子龍炬,每天念叨著他的名字,不停地說著“龍炬我對不起你”的話。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這時她會念著龍炬的名字,難道她還愛著龍炬?

那個時候,流炎哥哥成為了通靈師,流煙姐姐嫁給了王宮的一位將軍,家裏隻剩下了父母和我還有一

個瘋了的流螢姐姐。

我和父母的話越來越少,他們除了沉默就是歎息,我嚐試過問他們,他們也不回答。隨著我一天天的長大,我與他們之間心裏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那個匠師終於不知所蹤。最後有人看見他跳火海自殺了。住在火海周圍的人都打撈了一番,除了撈上來幾隻不會說話的醜陋不堪的火人魚之外,再沒有它物。附近其他幾個民族的人也幫忙一起打撈,但還是一無所獲。

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流螢姐姐最開始也愛過龍炬。龍炬也真的愛著我姐姐。直到我姐姐瘋了之後,他還時常來看她,龍炬在聽到姐姐叫他的名字,傷心之極,還會流下流火一般的眼淚,然後搖著頭,黯然離開。

因為龍炬是王子,而王室曆來都是最優秀的血統,所以龍炬很英俊。他的眉毛如劍,眼若塵世的繁星,臉上的微笑就如凡世的春風一樣和煦,火紅而毫不紊亂的發絲輕輕蓋住他長長的眉毛,然後在微風中溫柔地搖擺。

王子的氣勢是隨便穿一件普通的衣服都能顯現出來的。所以他常常隻是隨意地穿著一件黑色的短衣,一條藍色的褲子,一雙非常普通的大頭鞋,跟尋常人家的人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若是他站著,你再細細地打量他,你會發現,他那無與倫比的氣勢就會自動散發開來,如飛龍在天,耀眼奪目。

龍炬有過很多女朋友,但他卻並不快樂。雖然他的身份非常高貴,錢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因為沒有一個女朋友跟他好上過一個月,並且最後都是那些女孩子主動離開他的。當初好的時候也是那些女孩主動向他示好,作為王子當然是來者不拒的,他很紳士,如果那些女孩子想要走,他立馬二話不說,就讓她們走,雖然利用他的王權他可以留下她們中的任何一個甚至幾個,但他沒有這樣做。這樣一來,當然也沒有一個女孩子主動留下來陪伴他。當人們問起原因時,那些女孩給給出的答案是:龍炬很花心,見一個愛一個,用情不專。這就是最好的理由,所以就理所當然地離開了。然而事實上,龍炬一點都不花心,不僅不花心,而且還很專一。他對每一個女孩子都很好,從來都不說傷害他們的話,可到了最後,她們都逃之夭夭了,這是為什麽?很不合常理啊,按理說,龍炬是王子,身份地位高,人又長得英俊,對女孩子又貼又溫柔,應該是女孩們趨之若婺的對象才是。在我看來,應當出現那種像凡世那些粉絲追逐名星的那種火熱的場景,然而,事實是,不但沒有,反而是門前冷落,所以龍炬很孤獨,常常顯得很憂鬱。我也時常憂鬱,而他的憂鬱跟我的不一樣。他的憂鬱是有來由的,而我的憂鬱常常是無跡可尋,或者說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吧了。

在所有的女孩子中,他最愛我的流螢姐姐。雖然流螢姐姐很美,但並不是所有女孩子當中最美的。

在燦族中,被公認為最美的女孩子名叫水煙。水煙在燦族中的確是最美的,就像凡世間的四大美女一樣。但是具體美到何種程度,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不僅我沒有見過她,很多人都沒有見過她,但凡見過她的人都瘋了。為什麽會瘋?就是因為她太美了,美到令人發瘋。聽說她出門要帶上麵紗,像凡世中的阿拉伯婦女一樣,隻露出兩隻眼睛,但即使是這樣,看到她眼睛的那些男人,便覺得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的女人能入他的法眼了,曾經滄海難為水,於是他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景致都失去了興致,遂刺瞎了自己的雙眼,從此生活在黑暗中,在自己的腦海裏久久回味那雙絕世雙眸。

這樣的人當然是不能長久地存立於世的。因為她太美了,險些造成了燦族的大混亂。她即使每天不出門,把自己封鎖在家裏,也有大批仰慕者跪倒在她門外,苦苦哀求想目睹她的絕世芳顏,哪怕頃刻間死掉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的遺憾。

水煙是一個心腸很軟的女子,她不願意看到更多的人瘋掉或死掉或刺瞎雙眼,因為如果這些年輕人被毀了,整個燦族就會麵臨被滅亡的威脅,所以,為了燦族,她選擇了自殺。所以她的故事也成了傳說。如果我有幸看到她的容顏,會不會也瘋掉或者刺瞎自己的雙眼呢?我想不會,這倒不是我的定力有多麽強大,我想或許是我的審美觀和別人不一樣,他們認為的極品在我眼中也不過如此爾爾。

在如此眾多的瘋掉或者刺瞎雙眼的浩蕩隊伍中,龍炬是唯一一個沒有做這些事情的人。他很淡定,他對水煙和對其他女子一樣溫柔但不狂熱,所以並沒有發生讓他鬼迷心竅的事。

龍炬總共和她在一起隻有三次。第一次是她主動去找龍炬,表明芳心;第二次她帶上麵紗和龍炬去逛街;第三次是龍炬去她家裏找她。之後不久她就自殺了。

龍炬第三次去見她的時候異常艱難。因為跪倒在她家門口苦苦哀求的人黑壓壓一大片,那真是摩肩接踵的壯觀景象。而龍炬呢為了見到水煙,也隻得一步一步艱難地地向前挪動。從大地的眼睛睜開,流火升騰在漫漫夜空到大地的眼睛閉上,龍炬才終於挪到他的伊人門前,不過那時他已經虛脫了,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敲敲門,之後就暈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