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雪嬰兒_第六章(二)

傾璿自然是要酬謝痕跡公子的,在上好的雅間擺了一桌酒席,親自為痕跡公子斟了一杯梨花春。美酒淑女佳肴,此刻的痕跡公子當真是夫複何求。不過還有海雲樓的徐掌櫃和痕跡的兩個親信作陪,倒也算不得什麽良辰美景。

“如若不是今日痕跡公子出手相救,傾璿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傾璿姑娘勾了勾唇角,總算不似往日那般冰冷,肯對眼前人柔麗一笑了。“舉手之勞而已,這樣的奸商,在我眼裏也是無法容忍的。傾璿姑娘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痕跡小酌了一口佳釀,目不轉睛地盯著傾璿秀麗的眉眼。

“那妖女是魔教的人,出手又狠辣,痕跡公子幾招就將她製服,當真是厲害。老夫敬公子一杯。”徐掌櫃說了許多恭維話,豪氣地飲了杯酒。傾璿也抬袖掩口文雅地飲下一杯,南宮痕跡自然要飲。

傾璿依舊惜字如金,隻是徐掌櫃老道地攀談著:“看痕跡公子的身手,是佛門的功夫?”痕跡粲然一笑,撥了撥手中的青玉佛珠,道:“在下師承伽藍寺,是俗家弟子。先父生前喜歡禮佛,所以讓我去伽藍寺學了些身手,雕蟲小技罷了。”“痕跡公子過謙了,你的‘雕蟲小技’可是救了我家小姐啊。再敬你一杯!”徐掌櫃不斷地向貴公子敬酒,痕跡笑嗬嗬地一杯接一杯喝下。

晚宴過後已是深夜,傾璿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閨房。她像是脫了枷鎖的小馬駒一樣撲到窗台前,深深地吸了幾口窗外庭院的梨花清香,就著一抹清輝斜倚在窗台上。僵著笑臉陪貴客吃飯,這樣的事以後還是不要再有了。

順著鄰著閨房的閣樓,傾璿爬上房頂,坐在了一排整齊的青灰石瓦上。她長舒了幾口氣,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全身籠罩在瑰麗的星輝中。記得以前也經常和父親一起在房頂上看星星,不過現在,隻能自己看了。

青竹笛從袖中滑出,傾璿輕輕將它貼在唇邊,悠遠清幽的笛音便悄然地盤旋在海雲樓上空,飛進舟車勞頓的旅行者的夢中。樓下有一人隱身在黑暗中,癡癡地望定了那襲清澈明淨的倩影。

有人步履輕盈地踏上了房頂,不過傾璿耳尖,依舊發現了瓦片的異響。傾璿警覺地回頭,眼中先是驚愕,接著掠過了一絲失望。“呃,是在下打攪了傾璿姑娘?”手持青玉佛珠的男子問道。“沒有,是傾璿打攪到公子休息了吧。傾璿這就回去。”說著,傾璿利落地站起身想往回走。

“傾璿姑娘,請留步。”痕跡展臂攔住了傾璿的去路,“在下有些話,現在和傾璿姑娘講,剛好。”傾璿半信半疑地抬眉,還是沒有駁他的麵子。痕跡文質彬彬地展眉一笑,道:“外人說傾璿姑娘拒人千裏,今日在下卻覺得,傾璿姑娘是有不得已的難處。”

“啊?”傾璿鳳眸一怔,微啟雙唇,卻無話可說。“傾璿姑娘,一個人撐起一家酒樓,一定很辛苦吧。”痕跡看她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憐愛,看得傾璿尷尬地別過頭去。“不算辛苦,還有徐叔他們幫我。”傾璿淡然說道。

痕跡沒有退卻的意思,繼續說道:“他們也終究不過是外人,傾璿姑娘需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此話一出,像是箭中紅心,讓傾璿驀地心頭一痛。似乎是被人輕易看穿了,傾璿低下頭絞起了袖子,與一般溫婉閨秀無異。

“不瞞姑娘,自從上次燭庸城一見,我就對傾璿姑娘念念不忘。我隻是覺得……”痕跡深吸了

口氣,“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若能抱得美人歸,必然是宜其室家。洛陽的牡丹又開了,我真想執傾璿姑娘之手,一同觀賞……”

誰都聽得出他話中的意思,傾璿自然明白。“抱歉,我不愛牡丹。”傾璿鳳目一凝,便急匆匆地要離開。

哪知,痕跡一把拽住了傾璿的手臂。“傾璿姑娘!”痕跡公子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傾璿線條伶俐的側臉,“抱歉唐突了你……”

“呃!”

剛才痕跡使勁一拽傾璿,把她發髻間斜插的那支木蘭釵甩了出去。木蘭釵飛過二人眼前,一落地便咕咕滾入瓦片縫隙之中,被一片朦朧夜色淹沒。向來是波瀾不驚的容顏驟然澎湃洶湧,傾璿驚得鳳目圓睜,蛾眉緊蹙,連忙提著裙子蓮步如風,在瓦礫間一頓翻找。

“我真不該上來。”傾璿小聲埋怨著自己,臉上袖上全都沾染上了瓦灰,盤了一整天的發髻也開始鬆鬆散散。怕是那些貪圖美色的富商公子們看見了妙手玉觀音這幅狼狽模樣,便不會再對她有非分之想了吧。

痕跡公子卻不同。“傾璿姑娘,你要找的是這個吧。”痕跡從瓦縫中撚起那支素雅的木蘭木釵,完完整整地遞到了傾璿麵前。傾璿立刻接過,又是迅速又是謹慎地把它收入袖口。黃衣男子轉了轉眼珠,湛盈的眸子飛過一絲異芒。

“抱歉,傾璿失態了。”傾璿草草理了淩亂的鬢角,略一屈身。“無礙。”痕跡笑展春風,“這支木蘭釵,必然是傾璿姑娘的心愛之物吧。”傾璿先是瞳孔一縮愣了愣,極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先母所留。”

“原來如此。”貴公子笑彎的眼睛,漸漸變成了兩口深不見底的幽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