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雪嬰兒_第七章(一)

中原蜀地,青城山。

清晨,送飯的弟子發現琅嬛閣內空無一人,急得領著眾人四處尋找,終於順著腳印追下石階,在竹酒泉便發現了酣睡的張秋二人。

“啪!啪!”祖師殿外,張若水被摁在長凳上,萬俟玨親手執竹鞭,氣得頭腦發熱,每一鞭都重重鞭笞在張若水背上。張若水滿頭大汗地趴在長凳上,鮮血染紅了大片白衣,仿佛為這墨染的“水墨江山”添上了丹楓夕陽。張若水無助地呻吟著,手背上青筋暴起,滾燙的淚水不爭氣地流下。“逆徒!偷學劍法還不知悔改,竟然擅離琅嬛閣,偷飲竹酒泉!”萬俟玨惡狠狠地罵到,揮鞭用力地打下。

秋明洌本來一直揉著宿醉之後幾近撕裂的頭,再也無法直視了,將心氣一沉,一把抓住萬俟玨揚起的鞭子,道:“萬俟道長,偷飲竹酒泉一事晚輩也有過錯,張兄弟體質較弱,秋某願意代他受罰!”萬俟玨瞪了一眼秋明洌,對這個富家公子本來就沒好印象,悻悻地吼道:“你讓開!”萬俟玨甩開秋明洌的手,又是幾鞭打下。

此時,虛無脈的弟子聽聞張若水受到鞭笞之刑,在韓羽蕭的帶領下風風火火地趕來,在萬俟玨眼前跪了一片。韓羽蕭雙膝跪地,低眉道:“師父,張師弟年少無知,何況從小文弱不如我們的習武之軀,還請從輕責罰!”“請師父手下留情!”眾弟子喧嘩道。萬俟玨愣了愣,臉上的橫肉跳動著,揮袖說到:“你們這群毛頭小子懂啥子,不要跟著鬧,都給我爬回去!”

“師父!”韓羽蕭喊到,見求情不成,便利落地起身奔到張若水身前,忽地一下擋在他的背上,萬俟玨一鞭子下去,便抽在韓羽蕭的背上,韓羽蕭忍著火辣辣的疼痛,一言不發。“師兄……別……”張若水小聲說道,嘴唇早已虛弱得發白。萬俟玨錯愕地一震,後退半步,又立即恢複了鐵青臉色,抖著鞭子指著韓羽蕭,喝道:“韓羽蕭,你給我讓開!”

韓羽蕭別過頭,目光灼灼地望著萬俟玨,道:“師父今日要罰,就連羽蕭一起責罰吧,反正羽蕭也要來祖師殿領二十個板子,不在乎師父這幾鞭。”萬俟玨氣得咬牙切齒,揚鞭一揮便向韓羽蕭打來。

粗壯的手腕的被瘦骨給接住了,任憑萬俟玨如何用力都掙脫不開,隻覺得所有的力氣都消散在了空氣中。萬俟玨扭過頭一看,來者正是身形瘦削的孫亦皓。“師兄……”萬俟玨道,立馬收手。

“萬俟師弟,若水體質異於常人,鞭笞之刑,到此為止吧。”萬俟玨似乎從孫亦皓的眼中讀懂了什麽,肺中的怒火逐漸熄滅了,雙眉垮了下來,有些後悔地瞟了眼皮開

肉綻的張若水,向眾弟子道:“你們,還不趕快把若水抬回去上藥!”底下的弟子連連點頭,一哄而上,韓羽蕭一把將張若水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幾個弟子一助力,便將他背在了背上,往上清宮的方向跑。

“哎喲——嗚——”張若水叫喚得比被宰的豬還要淒厲,汗如雨下地趴在床上,疼得不住撕扯著被單。韓羽蕭坐在他身邊,輕手輕腳地敷著白色藥膏,幾個虛無脈弟子圍著,都是心急如焚地巴巴望著兩人。

“韓師兄,這藥……有效果麽?怎麽若水還是疼得叫喚?”其中,一個弟子問道。“這是素樸脈的幾位師兄弟送來的,他們自幼跟著夏師叔研習醫術,還去過幾次回生穀,看的醫書比劍法還多,他們配的藥一定有效。”韓羽蕭邊敷藥邊說著,背部的傷痕開始滲血。“韓師兄,交給我吧,你也受傷了,快回去敷藥吧。”另一位師弟說著,接過了韓羽蕭手中的藥盒。“記住,這藥早午晚敷三次,一月之後若水的傷差不多就好了。”

“一月之後!”張若水急得撐了起來,正好撞在師兄的手上,“哎喲”“要死了”地驚叫著,疼得用頭撞著床板,引得大家不由自主地發笑。

客廂外有一處荷塘,正值初夏季節,一池水碧,紅色蜻蜓翩翩飛舞,輕靈地落在荷葉尖上。景瀾將布鞋脫在一邊,也不怕地上的塵土,坐在池邊踩著水玩,腳上流蘇叮當,口中輕哼苗家小調。

秋明洌見了這幅苗家少女踩水圖,斜挑鳳尾般的眼眸,一笑如桃花紛落的嫵媚,折扇輕搖著,輕輕踏步而來。景瀾聽見了腳步聲,猛地一回頭,一眼便瞅見了陽光下秋明洌白皙的麵容,嫣然一笑,立刻拍拍手站起身來,一雙雪足**在外。

“呃……”秋明洌將目光從那雙膚如凝脂的赤足上移開,似乎是雙眸含情地注視著景瀾,“打攪景姑娘了。”景瀾笑得清爽,道:“沒有啊,看見你來我就很高興了。”秋明洌被這苗家姑娘的熱情嚇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些難為情地退後了半步,一拱手,道:“在下是來請景姑娘賜藥的。”

“藥?你要什麽藥?”景瀾背著雙手,身體略傾,眼珠黑得宛如葡萄。“景姑娘是回生穀的醫俠,不知景姑娘可有對傷口愈合有奇效的藥。”秋明洌十分罕見地正色道。“你……你受傷了麽?”景瀾杏目一瞪,立刻抓住秋明洌的一隻袖子,像是要撲上來一樣。秋明洌又是一震,見過香豔攬客的青樓女子,可這麽霸道的姑娘,還是第一次見。

“不……不是,是在下的好友,張若水。”秋明洌輕輕地扯開袖子,笑著說道。“張若水?”景瀾喃喃念著,

“就是那個他師兄在燭庸城中毒的小哥吧?他受傷了?哎呀,他們青城派的人都是冤大頭嗎?哈哈哈哈……”景瀾也不像大家閨秀那般含蓄,隻管捂著心口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秋明洌見狀也是覺得好笑,張兄若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這樣嘲笑自己和他師兄,怕是要哭死吧。

“那……景姑娘,你可有藥?”秋明洌笑得溫潤如玉,眉宇之間一派翩翩佳公子之意。“藥我倒是有,不過……”景瀾將雙手插在腰間,嘟起嘴巴,“你要用什麽來換呢?”水漾的杏目微眨著,但凡是年輕男子見了都會心動。不過秋明洌到底是閱盡人間春色之人,這點媚態不過燭火之輝,竟然滿眼略帶邪氣,低頭貼近地回敬著,道:“那要看姑娘想要什麽了。”

秋明洌呼出的熱氣直接撲在景瀾的睫毛上,的確是有股桂花的香氣,景瀾驀然臉泛緋紅,羞澀地低眉,不住地搓著手。

當景瀾還沉浸在少女嬌羞之中時,秋明洌卻不住地“哎喲”直叫。景瀾抬頭一看,他正雙手揉著太陽穴,雙目痛苦緊閉,額頭上連汗水都滲出來了。“怎麽了?秋公子。”景瀾關切地問。

“頭痛,頭太痛了……”秋明洌低吟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景瀾立馬抓起他的手替他把脈。“你的脈象,並無不妥啊,是我把脈還不過關嗎……”少女委屈地皺著月眉。“一定是因為昨晚太放肆了,我都不知道我飲了多少酒。”秋明洌的頭痛似乎暫時減輕了一些。“哈,叫你貪杯。”景瀾捧著櫻唇取笑著他。

“唉,說什麽治傷祛邪的聖酒,真是浪得虛名。哼。”秋明洌一聲嬌嗔,怨怪地別了別嘴。“罷了罷了,我再送你一些醒酒藥。”景瀾笑道。

入夜,眾師兄師弟都回房休息了,張若水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嘴上無力,心裏卻暗暗罵著師父的無情,想到韓羽蕭在他這個年紀早已涉足江湖,心裏就是一陣豔羨。那時,韓羽蕭每次回到青城山都是師父在山門親自迎接,少不了一番噓寒問暖,師兄弟們圍坐一圈,聽師兄講述奇人怪事,或者是持劍衛道的經曆。

為什麽,自己要被鎖在那個充斥著墨水味的琅嬛閣,從早到晚苦讀?張若水越想越是委屈,若是現在可以動彈,真想溜出山門一走了之。

門“咿呀”一聲開了,一隻用金線繡著雄鷹的黑鞋踏了進來,張若水驀地一下彈了起來,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張兄,我來給你送藥了。”秋明洌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瓷瓶,撥開前麵的長衫坐在床邊,“這是景姑娘給我的白玉化瘀散,對傷口愈合有奇效,敷在你的背上,明早便可好大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