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紅色絲絨秋千架上的少女_093:顧少奶奶

如此慌亂的狀況下,顧承中竟然一臉淡然,目若冷星般直視我,眸光一如既往的寒涼漠然,一瞬不瞬的,我心底寒顫。

盧晗菲無處可逃,嗔怒又厭棄地看著我,杏眼瞪了瞪顧承中道,“你們能不能先出去!”

顧承中沒看她,倒是伸手來拉我,語氣清淡微涼,沒有婉商,卻也不是命令,平靜地說,“先出去!”

我冷笑,火氣躥上心頭,一把摔開他的胳膊,徑直衝進浴室裏,顧承中前來拉我,但那時快,我已經一把抓住盧晗菲的頭發,她嚇得手裏的睡衣掉到地上,被我一腳給踹開了,她身前是放滿水的浴缸,豐富細膩的泡沫一個個破碎,泛著餘溫的水騰起淺淺的水霧。

盧晗菲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一把抓著,水順著我手腕往下滴,弄到風衣上濕了一片,我也不知道自己憑什麽這麽抓著盧晗菲,因為我是顧承中未過門的妻子還是我肚子裏有他的孩子?

我隻是生氣極了。

盧晗菲驚聲尖叫,一邊要護住身子,一邊要和我掙紮,這時顧承中走上前來拉我,我狠狠一瞪他,怒道,“你給我滾開點!”

“楊小唯!你別太放肆了!”顧承中沉著眸子,眼神凜然,一副警告我威脅我的樣子。

看了他的眼神,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我指著他鼻子罵,“姓顧的,你就是這麽玩我的?”

顧承中擰著眉頭看我,在醞釀言語,可想來想去,卻也隻有一句,“你先出去,出去再說。”

張駿不知道啥時候站在門口的,約摸是因為盧晗菲光著身子,他不好進來,隻在門口站著,我所有朋友裏,他最上道,哪怕敬畏顧承中,這時候他也幫著我說話,“顧總,你這樣太過分了吧!你和小唯都要結婚了!”

顧承中沒理會張駿,氣的張駿直搖頭,他見我不動作,來掰開我的手,一句解釋都沒有,隻道,“鬆手!”

“楊小唯,我隻說一次,鬆手!”

我迎著他目光,心碎成渣渣,這麽抓著盧晗菲也不是個事兒,我冷笑,“好,我鬆手。”

鬆手後,我走出浴室,張駿以為我要離開公寓,追上來幫我托行李箱走,哪兒知道我徑直走進廚房,容嫂站在廚房手足無措,見我進來了,一臉的悻悻然,我略過容嫂,走到操作台前,拉開櫃子,從放刀具的架子上拿了一把菜刀,又殺回主臥去。

進去時,盧晗菲已經穿好睡衣了,大約是受了驚嚇,她還過了一層浴袍,站在顧承中麵前落淚,我一腳踹開房門,兩人看見我氣勢洶洶地拎著菜刀進來,皆是一怔,張駿在後麵追著我叫姑奶奶。

顧承中眉頭一皺,把盧晗菲安頓在床邊,走上前來準備攔著我,他以為我是要去砍死盧晗菲,其實不是,我是要砍死他!

他伸手來拉我,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間,我一刀砍下去,他躲得快,菜刀看到他半截胳膊上,春末,衣衫薄,一刀見血,皮肉都飛起來。顧承中慍怒地看著我,怒火中燒,高聲吼了一句,“你瘋了嗎!”

“我瘋了!我瘋了才相信你的鬼話!姓顧的,今天要麽你死,要麽我死,這些年我受夠了,我他媽是傻逼才相信你說愛我是真的!你愛我能把別的女人帶回來上床洗澡!還結婚呢,今兒個我把話撂這了,你要是還有命娶我,就試試看!看看你有沒有膽子半夜誰在我身邊!”

說完,我拎起菜刀又砍上去,這一次沒砍到,但顧承中的胳膊已經在流血,盧晗菲縮在一遍瑟瑟發抖,著急地尖叫著顧承中的名字,我冷眼瞪她,怒道,“你給我閉嘴!再喊一句我弄死你!”

顧承中捂著胳膊忍疼,張駿站在一邊完全傻眼了,也不敢上來拉我,就那麽看著,錯愕茫然。

盧晗菲嚇得要命,慌張地撥打120,我菜刀指著顧承中說,“你他媽倒是解釋啊!就算你說的狗屁我都相信你!你說啊!一把年紀了還亂搞,口口聲聲跟我說要安穩平淡,我眼瞎了才相信你這賤人!”

“你在南城和林陽開房的時候,想過今天的理直氣壯嗎?”顧承中擰著眉毛,冷哼說,“楊小唯,咱們倆半斤八兩。好聽的話你要聽,我說給你聽,你要不識好歹,那就是自討沒趣。”

我在南城和林陽開房?

“我和林陽開房?你再給我說一次試試!你不相信我可以,你侮辱我,我砍死你!”我咬牙切齒地說。

顧承中咬牙,大約是肩膀太疼了,他冷哼著,從床頭櫃上拿出一個信封,掏出那裏麵一碟照片扔在我臉上,冷著臉說,“你自己慢慢欣賞。”

說畢,他一個人離開了臥室,血流了一地。

我愣在原地,那疊照片跟天女散花似的落在我麵前,都不用撿起來,我已經看見全是我和林陽在一起的照片。

有酒店走廊的,車裏接吻的,半夜在公園的。

拍照的人角度選得很棒,每一張照片都把我和林陽表現得熱情似火,久旱逢甘霖那樣急不可耐。叫誰看了都浮想聯翩。

盧晗菲匆忙穿上外套去追顧承中,被我一把抓住,她被我嚇到了,瑟瑟縮縮地說,“你別恨我,這些照片不是我拍的,是有人送來的。楊小唯,你和承中不合適,可能你會恨我,但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有斷了聯係,我和他什麽關係,你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送照片來的快遞信封在客廳,你可以讓保姆給你找”

我知道,盧晗菲說的都是真話。

她是出名的模特,受過高等教育,能忍受和顧承中那麽多年的不清不楚,又何必這樣來害我?要害我,早在當初就下手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隻問了這一句。

盧晗菲愣了愣,說,“半個月了。”

她說完,我扔開她的手,她飛快地跑了。

剩下我和張駿站在偌大的臥室裏,還有一地鮮血。

忽然我手上沒了力氣,菜刀落在地上,“砰”的一聲,我失神地走床尾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渾身無力。

張駿迎上前,撿起地上的照片一張張看,慌張地問我,“幺妹,這到底怎麽回事兒?”

“顧承中是不是因為這個誤會你和林陽了?”

“你就不能好好問問嘛?解釋下啊!你一句話都不說,你這麽倔幹啥?!”

……

張駿一連串的問題,我一個都沒回答,看著他手裏的照片,我冷笑,真可笑。

“你說句話!要不我去找顧承中跟他解釋下!我都不相信的事兒,他那麽有腦子,一定也不相信!”

我嘲諷地看著張駿,“你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兒,他卻誤會我,我還有必要解釋嗎?還有,盧晗菲回來半個月了,他們住在一起半個月,這事兒我需要問他要解釋嗎?”

“駿哥,我現在就特別後悔自己答應他結婚,我就一直沒想明白啊,那麽狠毒的一個人,怎麽忽然就溫柔了呢?他要跟我結婚,我還真傻了吧唧地相信是因為愛我。這麽些年朝夕相處,怎麽都是有感情的吧?上也上出感情了不是?”

“可你知道嗎?他跟我結婚,根本不是為了愛,你知道嗎?顧家老太太臨死之前立下了遺囑,要我和顧承中結婚了,我有權利繼承顧氏百分之五的股權,前提是我和顧承中結婚,但要是沒結婚,那百分之五也不會屬於我,會在兩年之內兌現,捐給社會福利院。現在顧承中和林陽父子正是鬧得厲害的時候,拿到那百分之五,他隨時可以在股東大會攪渾水,呼風喚雨,隨時讓林陽父子下課,這就是顧承中的算盤!”

張駿和我一樣震驚。

林陽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還想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麽要這麽做,就來想想在ICU她把我和顧承中手擱在一起的動作,想來老太太對自己兒子了解透徹,一早就做好了準備。

張駿氣的跺腳,說要無幫我撕了顧承中。

我說算了,我們走吧。

臨走的時候,我找容嫂要了盧晗菲說的信封,但是那信封上的字跡,很一筆一劃,根本看不出來是誰的。

張駿問我怎麽辦,這下怎麽查?

“不用查,能做這種事兒害我的人,原本有兩個,現在隻有一個。”

“是她?”

“應該是。”

離開顧承中的公寓後,張駿送我回去,本來要陪著我,但我想一個人靜靜,把他打發走了,一個人坐在客廳裏哭得稀裏嘩啦。

我發誓,我真沒想到我和顧承中會有這樣一天。我什麽都放下了,都不要了,我隻想好好和他過日子,可他呢?不相信我就算了,畢竟他是個男人,看見我和林陽在一起,還那麽親密的照片,怒火在心頭生氣是難免的,就像我啊,我看到他和盧晗菲在一起我也生氣,可冷靜下來想想,他應該懂我不會跟林陽糾纏啊,為什麽還要誤會我?

我在南城等著他的電話,他在上海和盧晗菲魚水之歡,到底是我錯付了真心相信了他的鬼話。

原本林陽告訴我他想結婚的秘密時,我還不相信,我真是小人之心的去想林陽可能是為了不讓我和顧承中結婚刻意那麽說的,我還抱著完全相信他的心回來上海-

所以說,女人就是蠢,我是蠢中之蠢,真心抓不住,算計算不住,還以為自己能翻天。

我摸著肚子,心想,到底該怎麽辦?

要意氣用事轉身就走嗎?那孩子怎麽辦?又去做掉?我一想起當年在郊區的衛生所藥流的樣子,我的心都在顫抖。

說起那一年,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可怕最黑暗的日子。

那天我買了試紙,在商場的洗手間測試,兩條紅杠告訴我,真的懷孕了。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當時的慌張和害怕,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有了孩子,而林陽消失在海角天涯,而是我發現,知道懷孕的那一刻,我心裏除了驚慌和無措,竟然有強烈的思維在我叫囂把孩子生下來。

我瞞著所有人去醫院做檢查,謊報年齡二十歲。因為在南城鄉下,很多女孩子十幾二十歲就

已經結婚了當媽了,我我謊報了姓名年齡,醫生也沒看出來,隻是簡單的問了我幾句,家人怎麽沒來。

她問了我一些基本情況,得知我天天喝酒抽煙熬夜泡吧後,醫生負責人地建議我做掉孩子,因為我的生活習慣很可能導致胎兒的畸形。但不是百分百。可誰賭得起?

那時候,我不到十八歲。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還懷了個被爹拋棄的孩子,更可怕的是還可能導致畸形,縱然我楊小唯再有勇氣,也沒辦法一個人獨自麵對如此大的風險。

我痛苦了一個星期,每天茫然無措,最終決定做掉它。

做掉它那天,我一個人坐車去了郊區的一家衛生所,我現在網上查找了很多關於流產的消息,大多數人都建議去正規醫院,不要去黑心診所,但我不敢去大醫院,我需要找沒人遇見的地方,所以找到了郊區的社區衛生所。

因為還不到三個月,我選擇了藥流。

一來,我不想那種陌生冰冷的器械進入我的身體。

二來,我覺得是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怎麽可以讓它一人承受?我也該一起疼。

醫生說,藥流會肚子疼。

我說,我不怕。

我活該。

之後的兩天,我在郊區一家幹淨的賓館住下,按照醫生的囑咐,我吃了藥,給自己買了一堆牛奶和麵包躲在房間裏兩天天沒出去。

前兩天分別吃不同的藥片,第三天去衛生所流下孩子。

吃過藥的腹痛,無以言表,卻遠遠比不上我親眼看見胚胎留下來小小的一塊時,心裏的抽出和難受。

醫生告訴我那就是我的孩子時,我嚇得手抖,當場就趴在椅子上吐了,把我那兩天吃過的牛奶麵包都吐得一幹二淨。

此後的幾年,我再也不敢想起那幅畫麵。

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痛苦的事兒。

後來,我大病一場,月經不調,我以為是流產後遺症,去醫院檢查,醫生說還好,可能是我太焦慮了,內分泌失調。

我後來想了想,可能是我心虛吧。我為什麽做掉它,為什麽怕畸形的風險,那都是借口。事實上是我沒辦法一個人肚子麵對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我自己都是一棵風雨飄搖的野草,又如何去照顧另外一棵野草。

哪怕我曾真的想過將它生下,養大。

但我隻是一個十八歲的無家可歸的女孩子,電視劇裏那些銘心刻骨含辛茹苦的苦情橋段,我終究還是沒勇氣坐到。

所以我愧疚,我害怕。

那段時間,我經常做夢,夢裏我大著肚子走在街上,下雪,下大雨,天氣陰冷,隻有我一個人。

我每天喝酒,把自己灌醉,我以為隻有醉了我才不去回憶。我依賴醉生夢死。

可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因為失去了林陽。

沒人知道我是因為失去了孩子。

現在,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瑟瑟發抖,抱著柔軟的抱枕,渾身冷汗。這個孩子我該怎麽辦?逃走?留下?

沒人能明白我內心的恐懼和迷茫。

或許為了孩子,我該給顧承中一個解釋的機會?

可楊小唯你就這麽賤嗎?都在床上去了,都是帶著目的結婚的,你還指著他跟你白頭偕老恩愛不疑?

楊小唯你有病!

我的確有病,竟然還想著他能來跟我服軟?

夜晚八點,我在網上訂了機票,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裏,就隨便撿了一個遠地地方去,哈爾濱。

訂完機票,我開始收拾東西。這個地方已經沒法呆了。我寧願一個人帶著孩子走,也不想跟顧承中這麽折騰下去。

隻是,還能等我跨出家門,他已經找上門來,我拉著行李箱和他在客廳裏撞上,他怒紅了雙眼,威脅地看著我,“想去哪兒?哈爾濱?去找誰?”

我渾身哆嗦,他怎麽會知道我訂了去哈爾濱的機票?

抓著拉杆箱的手汗涔涔,恐懼如同潮水,在我心裏翻湧。

“跟你沒關係。”我冷笑,決絕地說,“你不用跟我演戲了,顧先生,我楊小唯再下賤也還知道自尊兩個字怎麽寫,我跟你,就此了斷!”

“了斷?你說了算?”顧承中兩步跨上前來,捏住我下巴,威脅殘忍地說,“楊小唯,你覺得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那你弄死算了。”我沉靜地說,四目相交,是對峙和冰冷,“讓我忍著惡心跟你結婚?顧先生,都到這一步了,你還能說你想結婚是因為愛我?”

顧承中眸光閃了閃,旋即笑了,是那種涼徹心扉的冷笑,“看來林陽已經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麽?你迫不及待結婚的陰謀?”

“既然你知道了,你以為還能走得掉?”顧承中並不否認。

“你想幹什麽!”

“你說呢?”

“瘋子!你這個瘋子!”我咆哮帝撲打他,拳打腳踢,拉杆箱倒在一邊,他直接一腳踹開了,我抓破了他的臉,怒道,“你毀了我一輩子!我跟你勢不兩立!”

顧承中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抓著我領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暴怒咆哮的我,冷冽地說,“那又如何?你能對我做什麽?”

“我殺了你!”

“楊小唯,承認吧,你下不了手。這些年你要是想殺了我,多的是機會。可你為什麽不下手?”顧承中冷哼,旋即,嘴角揚起一抹笑,諷刺地說,“因為你愛上了我。你眼中的禽獸和魔鬼。”

我氣的發抖,渾身每顆細胞都在顫抖。

他能如此鎮定自若地說出我藏在心裏的話,是早就算計好的步驟。我幡然醒悟,這些年的所有,都是他的運籌帷幄。

“我後悔沒弄死你!”我咬牙切齒地說。

“哼,就算要死,也等我們結了婚再死。”語畢,他招呼了一聲,外麵衝進來兩個穿便裝的男人,五大三粗地,站在客廳裏,漠然的看著我。

“顧先生。”兩人齊聲說。

我錯愕地看著顧承中,“你要幹什麽!”

顧承中冷冽一笑,一把甩開我,他摔著胳膊,看著被處理過的傷口說,“這一刀,我就當給你的補償。你最好別惹我生氣,不然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語畢,他一抬手,那兩個人便衝上來抓住我胳膊,直接把我拎起來,送到主臥,把門從外麵上鎖,不管我怎麽動作都沒人回應我。

我的手機和包包都在外麵,要聯係人來救我,那等同於天方夜譚。

我更不可能跳樓自殺,憑什麽死的人是我,應該是顧承中!

後來,他走了,吩咐了人守著我。

我餓了一整晚,從床頭櫃找到先前買了沒吃的餅幹,渴了就去洗手間和自來水。

我被軟禁了。

第二天一早,是周一。

顧承中很早就來了,守著門口的人開門,他進來把我從床上拎起來,從衣櫃裏取了衣服扔在床上命令我換上,我不動,他就上來撕扯我的衣服,門口的人自覺關上門,身上的衣服被他三兩下扯爛了,他站在床邊,揉著眉心,隱忍著怒氣警告我,“給你十分鍾穿好衣服化妝出來,不然,後果自負!”

說完他出門了。

我看著床上的衣服,心想,若是這麽鬧下去,我沒好果子吃,大丈夫還能屈能伸,我不能一直這麽直來直去。

於是我換好衣服,卻沒心情化妝,出去時顧承中在客廳裏抽煙,見我收拾好了,走上前來,抓著我的手,湊到我耳邊警告地說,“如果你敢耍什麽花招,楊小唯,我保證弄死你,同時,弄死你的朋友,你最在乎的莫過於張駿和劉思涵了吧?打擊鬥毆橫死街頭的不少,那位姓周的小姐就是。”

“你威脅我?”

“你能奈我何?”

好,很好。

我捏緊了拳頭。

九點一刻,我們到達民政局門口,顧承中拉著我往裏頭走,他找了關係,整個大廳有半小時的空檔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們坐在櫃台前,讓我簽字,我沒動手,他簽好了把筆塞進我手裏,臉上掛著笑,嘴上卻說,“我耐心不多,你隻有三十秒的時間,全簽好。”

“顧先生,你這樣有意思嗎?你毀了我前半生,還要毀了我後半輩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還是根本不存在?我上輩子是挖了你家祖墳還是強了你老婆你這輩子要這麽報複我折磨我?”我咬牙切齒地說。

顧承中笑眯眯地看著我,笑說,“別這樣,想當顧太太的女人能排到黃浦江裏邊去,而我卻隻選擇你。誰叫老太太非要在遺囑裏寫跟你結婚才能拿到百分之五的股權,不過沒關係,當顧太太,我的財產你有一半,可比那百分之五好多了。更比你那不上道的老情人好多了,對不對?”

“這種話你去哄三歲小孩子吧,你如果肯給我一半的財產,何至於算計我到此地步。我就是相信了當初你的笑臉和鬼話,才到今天的地步。顯然,你魔高一丈,我願賭服輸,你拿我朋友來要挾我,我不得不就範,因為我不是你,禽獸,沒人性,我徹底的輸給你。”我提起筆,刷刷地簽下字,把簽字筆摔在他麵前,冷笑說,“我詛咒你這輩子下地獄,下輩子還當人,豬狗不如。可顧先生,你記住了,我今天輸了,不代表以後也會輸,留我在身邊,你最好有膽子睡我旁邊,說不定哪天我半夜睡不著幾刀砍死你衝馬桶裏。”

說這一席話,我都是笑眯眯的,一點情緒起伏也無,在來的路上我已經知道自己沒可能逃走了,我自私可以,但張駿和劉思涵我放心不下,我不是顧承中,能永遠隻看著自己的利益,若是和他一樣沒了心,我能擺脫他的掌心,卻逃不過自己一輩子的愧疚。

辦證的工作人員聽見我的話,臉色慘白,悻悻地看著顧承中和我,但不敢說什麽,所謂非禮勿視,他也知道能讓領導清場

的人,必定來頭不小。

顧承中一點都不生氣,叫人辦理手續,他看一眼工作人員,嚇得人家快馬加鞭手忙腳亂。

很快,兩本紅本子到手,顧承中給了我一本,意味深長地說,“顧太太,你好。”

我冷哼了聲,本想一下撕爛了,但忽地想起來以後離婚的時候需要用上,我說,“先留著,離婚的時候方便。”

顧承中臉上的笑僵了,表情變得可怕起來,我諷刺他說,“這麽看著我做什麽?生氣?別裝了,你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我不清楚,但就你這種沒心沒肺的男人,是不可能留一個沒用的女人在身邊,你以為我會真惦記你那一半財產?”

說完,我略過顧承中身邊,氣勢昂揚地先走了。

我咬著牙,握著拳頭,告訴自己不許哭。

真的,誰哭誰傻逼。

我本想打車離開,但走到路邊,何文淵將我攔住,我本來就心情不好,對他更是沒有好臉色,冷哼嘲諷地說,“何律師,有何貴幹?”

何文淵一臉窘迫無奈,抿嘴歎氣說,“小唯,你現在先冷靜下來,有些事情你們真的需要好好談。我知道承中有些事情的確做錯了,但是他這人就這樣,很多事情認死理,也不解釋。你的性格也倔強,這兩個人都互不相讓,不更惱火嗎?現在你們是合法夫妻了,往後日子還長,這麽一直置氣下去,啥時候才能好?”

“何律師,你這個說客的功夫遠比不上你在法庭上叱吒風雲的厲害,你要想我原諒顧承中,那我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人家自己個兒都沒著急,你著急什麽?日子怎麽過是我們的事兒,既然都走到今天這一步,那大家都別好過。反正他是鐵了心要毀我一輩子,我樂意奉陪。”我冷著臉說。

何文淵聽完,眉頭緊蹙,卻也找不到詞語來勸說我,我剛要招手攔車,但何文淵拉住我,道,“小唯,你現在還不能走,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什麽事?”

“你需要簽一些文件。”

我愣了,半晌,冷笑,抬眼看見顧承中走近路邊停著的車子。

我跟著何文淵上車,今晨開來的一輛加長款商務車,空間足夠,豪華奢貴。顧承中坐在我左側,何文淵麵對我們兩人,從公文包裏掏出一疊打印好的資料來,他翻了兩下,我看見密密麻麻的字跡。

其中有一份扉頁上寫著“股權轉讓協議”。

我不禁在心底冷笑,以為扯了結婚證我就能走?人家是有備而來,處心積慮的,沒拿到想要的東西,我能走得了人?他搞這麽多幺蛾子的作用不就在於拿到那百分之五嗎?

不簽字就想走,楊小唯你當真傻啊。

顧承中默然地坐在一邊,黑色西裝筆挺,然而再昂貴的衣料都掩蓋不了禽獸的本質。

何文淵拿出合同來給我,一邊解釋說,“小唯,這份合同上呢,表明了你和顧承中的夫妻關係,那麽按照顧沈錦西女士的遺囑,一旦顧承中和楊小唯確認了婚姻關係,顧承中先生和您將共同擁有顧氏集團百分之五的股權。”

何文淵照本宣科,把老太太的遺囑交代給我聽,我聽了一半,沒了耐心,其實說到底,我現在就是簽字,把得到的股權轉讓給顧承中,也就是說,那百分之五原本是我們共同擁有的,但現在,我要簽字,轉讓被顧承中。

我說,“說了這麽一大堆不就是要股權嗎?我簽字就是,本來也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覬覦。”我側臉看著顧承中,諷刺說,“你搞這麽大動作不惜犧牲下半輩子的婚姻生活來拿到這百分之,下這麽大的血本我要是不成全你,恐怕我哪天死於非命都不知道。”

顧承中泠然地看了我一眼,闔黑的眸底是深不可測的城府算計,目若冷星,淡漠地看著我,如同王者君臨天下,威震四方。

但他再也震懾不到我。

何文淵說,“小唯,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要你的股權,而是說,你簽下這個轉讓協議,他代替你打理。你們是夫妻,財產都是共同的,你沒必要擔心。”

“何律師,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我對他的財產毫不關心。這合同我簽不簽都是一個道理,現在簽了呢,我還能保命,要是不簽,那我以後豈不是隨時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我冷笑,奪過何文淵手裏的簽字筆,“這些都要簽字?”

何文淵歎氣,點頭說,“都要。”

我吸了口氣,說,“哦,對了,我有個條件。”

顧承中和何文淵頓了頓,交換眼神,顧承中問,“什麽條件。”

“我要求增添一份離婚協議,而且,現在就要簽字。”我說。

顧承中冷眸瞬間騰起火光,他不緊不慢地靠近我,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冷聲說,“你覺得你有資格跟我講條件嗎?”

“怎麽?還真打算跟我一輩子?找個合適的契機再深情款款的告白?說你是真心愛我,隻不過大業未成,不敢言愛,敵人未滅,何以為家?”

“簽字!”顧承中命令地扔出兩個字,怒氣洶湧,尾音顫抖。

無路可退了。

我一口氣簽下了所有文件,何文淵皺眉看著我,“小唯,你都不問問是什麽?”

“我還有得選擇嗎?”

“你剛才簽下的這個文件裏,有你--”何文淵剛張嘴,邊被顧承中打斷了,他聲音淡漠冰冷,“文淵。”

何文淵無奈,但也隻好閉嘴。

“還有指教嗎?”我冷聲問顧承中。

他輕抿著嘴角,淡然地看著我,麵無表情,像是在布置作業一般,語氣雖然淺淡,但卻是發號施令,“下午就搬回老宅子去,夜晚我要在老宅見到你。”

“憑什麽?”

“憑你現在跟我同在一個戶口本上。”顧承中一字一句地說,“楊小唯,我希望你不要時刻讓我提醒你,現在你已是顧太太的身份,你作為我的妻子,顧家名正言順的兒媳婦,該撐起掌管家業的責任。”

“哼,你算盤倒是打得好,娶了我,不但拿到了百分之五的股權,更能利用我來對付林彩秀那八婆,省事兒啊,一箭雙雕。”我嘲諷說,“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讓我在飯食湯水裏下一包老鼠藥,毒死顧啟中和林陽,讓顧家就剩下你一個獨攬大權獨步天下?反正死了人坐牢的是我,你一點責任都沒有。”

顧承中星眸凜然,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笑,旋即伸手擰了擰眉心,道,“夫人若是為我如此周到,我也不介意。”

“你還真說得出口。”我怒了,將簽好的文件全都砸在他臉上,虧得那些紙張都是裝訂好的,打在臉上,應該疼吧。

音落,我拉開車門下車,快步遠離。

我快窒息了。

眼淚忽然就飆出來,剛一直強撐著,到底是有心的人,憋不住。

我打了個電話把劉思涵和張駿叫出來,通知他們我結婚了。兩人皆是一怔,尤其張駿,畢竟他昨天才同我一起撞見了顧承中和盧晗菲的醜事。張駿問我,這事兒你能忍?

我端著玻璃杯,冷笑說,“你覺得我會忍嗎?”沒等他說話,我自問自答,“我當然會忍。我若是忍不住代表我對他還沒死心,他愛怎麽玩怎麽玩。他既然不怕娶了我我半夜砍死他,我又怕什麽?不過是沒有愛情而已。我不稀罕。”

中午我們一起吃了飯,我告訴張駿幫我查下快遞的事兒,還有齊瑤什麽時候回上海,我預備不遺餘力地弄死她。

張駿說,“這次真下手?”

我挑著意麵,漫不經心地說,“她既然上趕著找死,我成全她。”

飯後,張駿臨時有事兒先走了,我和劉思涵吃過飯逛商場,看上什麽買什麽,刷的全是顧承中的卡。那張卡在我身上好幾年了,刷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一下午花了多少錢我不知道,買了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全都送去老宅子,我千字就好。

劉思涵叫我不要太放肆,我說,無所謂啊,他最好現在就看不慣我跟我離婚。不過,他那麽多錢,怕什麽?

我打車回到老宅時,正好是晚餐時候。剛進門,管家就出來,接過我的包,說林彩秀正在客廳發脾氣,我問了句為什麽,管家說他不好說。

到偏廳,我才發現,原來是我買的東西都送到了,堆滿了。林彩秀坐在原先老太太喜歡的位置上,黑著臉,見我來了,冷嘲熱諷。

“哦,這剛領證就迫不及待地暴露了狐狸精的本質,搖身一變顧家的媳婦第一天就如此敗家,不知道以後可怎麽辦!老三眼瞎啊,不聽我這大嫂的話。”

我雙手抱著胸前,叫管家招呼傭人把東西都送上樓,挪了位置出來,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林彩秀,緩緩道,“我說大嫂,哦,不,還不算是大嫂,你叫你林女士?”

“沒大沒小!”林彩秀氣急,瞪我。

我微笑說,“這顧家上下,到現在位置,隻有我一個顧少奶奶,這宅子遺囑上也是留給顧承中的,你們一家人隻是有居住在此的權利,所以呢,你最好是嘴巴收斂點別來招惹我,沒準兒我一不高興就讓你卷鋪蓋走人!”

“你怎麽說話的你!別以為和老三結婚了你就是鳳凰了,楊小唯,我告訴你,這家裏還是我說了算!”林彩秀猛地站起身來,走到我跟前指著我鼻子說,“還有,現在同在一個屋簷下,你要是再幹勾引我兒子,我不會饒了你!”

我抬眸冷冷看著她,不疾不徐地說,“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叫人把你嘴縫上。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就是習慣說到做到。”

音落,林彩秀急了,加上旁邊有傭人在,她拉不下臉,怒了抬手扇我巴掌,道,“小賤人!你還能嚇了我不成!”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起身反手給了她一巴掌,把她打趴到沙發上,嚇得站在一邊的傭人顫了顫,悻悻地看著我。

林彩秀捂著臉看我,我彎腰伏在她耳邊說了句話,林彩秀錯愕地看著我,“你、你什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