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失魂

阿仆一眼看見了前麵的安易,雖然隔著重重樹影,卻還能見著那錦衣的少年和少年手上的閃著銀光的大刀。阿仆忙奔過去,要抓安易的肩頭:“阿易!”

然而刀光一閃,安易不等阿仆接近就猛地斫了下來,那一刀又狠又凶,要把阿仆的手臂斷為兩截。

阿仆急收手:“阿易,是我!”心中震驚,卻更多擔憂。

安易卻恍然未覺,隻舞著刀去砍,用著阿仆往日教他的精妙刀法,招招勁猛狠絕,卻是不顧命不惜身的打法。

阿仆鎖住眉心,捏緊了拳頭,猛地搶進了安易的空門,劈手奪了他刀,一掌劈在安易後頸,將人打昏了過去。

安易軟綿綿的倒在阿仆的臂彎裏,終於安靜了。

阿仆歎息,將人扛在肩上帶回了山洞。

山洞裏,山纓正執著阿仆的玉佩,靜靜的撫摸著,若有所思。

“姑娘,阿易是出了什麽事?”阿仆皺緊眉頭,心中急切。少年方才的動作像是沒有了靈魂一般,被什麽勾住了,向著未知的恐怖深淵而去。

山纓眉心也蹙了起來:“你去他身上翻翻,看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阿仆忙忙的找著,卻在安易懷裏摸出個木頭小人,隻有一根指頭長,雕刻粗糙。

“他怎麽有這個!”山纓大驚失色。

“姑娘,這是什麽?”阿仆緊問。

“魂器。”山纓搶過木頭小人,仔細端詳,“這是一種妖術,將魂器放在屍體身上,屍體就會聽施術者的命令做事,表麵上卻與活人一模一樣!隻是魂器的效果在屍體上隻能維持半個月,半個月之後便會化成屍水。”

“那阿易他……”阿仆震驚,顫著手去摸安易的身上,想要確認安易的情況。

“安易沒事。他隻是因為隨身帶著魂器太久了,才會被熏染了陰氣,在晚上如被控製的屍體一般。到了白日陽氣上升,他就沒事了。”山纓安撫著阿仆。

阿仆頷首,鬆了口氣:“有勞姑娘了。若不是姑娘,還不知阿易會遇到什麽樣的事呢。”他把安易的手放好,免得被火碰著燙傷。

“你手臂……”山纓瞄見阿仆臂上一道血痕。

“沒什麽,樹枝刮了。”阿仆淡然,“姑娘可有辦法替阿易解了這術?”

“可以。”山纓分明見阿仆臂上的是刀傷,“隻是需要些東西,怕山裏備不齊

。”

阿仆也就頷首:“拖累姑娘了,明兒下山吧。到前麵的城裏去,把東西都備齊。請姑娘救救阿易。”

“你待他真好。”山纓將玉佩還給阿仆。

阿仆卻不接玉佩:“姑娘收著吧。我既是姑娘的仆人,我的東西,也便是姑娘的。姑娘留著它,隻當解悶吧。”他揉了揉安易的腦袋,看著少年的睡顏,溫暖笑了,“阿易父親原是我的親隨,死的早,把他托付給我。他七歲就到我身邊了,像我兒子一樣。”

早上安易晃著腦袋醒過來,發現身上蓋著的是阿仆的衣裳:“將軍?”他驚喜,騰的坐起來,就見山纓正將絹帕蒙在臉上,一旁的阿仆撫著她腳踝,替她上藥。

“這裏沒有將軍。”阿仆冷漠。

安易垂了頭,沮喪,把阿仆的衣裳還回去,自己走到洞外坐下,委委屈屈。

“我比你父親小,叫我二叔吧。”阿仆瞅著安易的模樣,倒忍不住笑了。

“將,呃,二叔!”安易驚喜,蹭地站了起來。

“收拾收拾,準備下山。”阿仆抱起了山纓,“東西都給拿好了,尤其是那些草藥,別落了。”

“是,二叔!”安易乖覺的將地上散亂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打了包袱挑在刀柄上,昂昂揚揚的跟著阿仆走。

下山的路倒是不算難行,反而是向南走去小城郎元城的路上比較麻煩。阿仆本是被通緝的身份,不敢走官道,隻能選小路行進。偶爾在途經的村裏叫安易討些水和吃食,卻隻能歇宿在荒山廢廟。幸而有山纓在,遇著鳥兒小獸之類的,還能幫他們銜些果子草藥,或者帶路找水源。

安易對山纓的本事佩服得緊,整天纏著山纓問東問西的,隻差兩眼放光像崇拜二叔一樣崇拜山纓了。

山纓初時被安易煩得不行,漸漸卻也接受了這頑皮跳脫的少年,倒覺得路上有生氣起來,比寡言的阿仆有趣得多。後來想想,阿仆才是奇怪的那個,見著她那些不可思議的本事,竟都沒什麽反應,問也不問的,全接受了。這原本是不得了的大將軍,現在卻安心做著仆人的男人,也有時會讓山纓好奇。

不過更多的時候,山纓隻是窩在阿仆的懷裏,被他抱著走。

安易晚上再沒亂走過,山纓特別配了草藥給他吃,安定了他,也算是教阿仆放了一重的心思。然而終究還得快些替安易解了那術才能真的放心下來。

“阿易,這東西你從哪弄來的?”夜裏的破廟,阿仆捅著篝火,山纓枕在他腿上睡著了。

“咦,這木頭人在二叔你那?”安易這才注意了,“好頑嗎?我撿來的。”

“哪兒撿的?”阿仆沉聲問。明天傍晚就能進城了,山纓要求的東西都列在了單子上,隻要一一買回來,就可以替安易施法了。

安易沉默了一下,消去了歡快的麵孔:“戰場上。”他眼神沉痛,盯著篝火,“開始的時候,他們都說你戰死了。我就去戰場上扒死人,挨個去找,在那撿的。”說到這裏,想起了什麽,“二叔,奇怪呢。我在戰場看的時候,隻有我們的兵士屍體,卻沒大啟的。滿場都隻有這樣的小木頭人。”

“滿場都是小木頭人?”阿仆心裏一驚,一個可怕的想法漸漸成形,讓他這征戰無數一身血債的大將軍也不禁膽寒。

“嗯。滿場都是。”安易用力的點頭。

“木頭人旁邊,是不是都是屍水?”山纓不知何時醒了,手攀在阿仆的腿上,輕輕的顫抖,也似在恐懼著什麽。

阿仆忙將人抱在懷裏,安撫著她。

“確實都是屍水。”安易別過頭,臉紅了,不敢看那兩人。

阿仆摟著山纓,輕輕拍著她背:“姑娘是想到了什麽?”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山纓仰臉問他,略帶著粉色的瞳眸充滿憂慮。

阿仆頷首,抿緊了唇:“我那時本是算過的,以大啟國力,不足以兵分三路包圍我們。故而集中兵力,想要逐一擊破。誰想,大啟三路全是數十萬雄兵,竟將我徹底圍困,趕不及救援國都,以致國破。如今想來,怕數十萬雄兵裏麵,一多半都是魂器控製的屍體了。”他一拳砸在地上,廟裏的長石板頓時碎了一塊。

“好可怕的能力。”山纓喃喃,“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人?想要控製數十萬屍體,絕非常人能做到的。隻有……”她咬了嘴唇,沒有說下去。隻有兩千年以上修行的妖或者更可怕的存在才行。她自忖,以她和蒼離的本事,都是不行的。

安易一頭霧水的望著那兩人,尚不明白他們在說的究竟是什麽。然而卻也知道,大啟能夠崛起,靠的不是真正的軍事實力,而是妖法巫術,控製了屍體作戰。

阿仆擁著人躺下去:“姑娘別想了,睡吧。”哄著山纓閉上眼睛,自己卻再也睡不著,心裏惦記著。

(本章完)